作者:三伏第一天
“哦。”邢岳又把头缩回去,然后背着身把门顶开,把什么东西拖了进来。
项海好奇地扒着床沿看,等邢岳转过身,发现他竟然推了辆轮椅。
邢岳把轮椅推到床边,见项海就那么瞪着眼睛看着,就拍了拍轮椅的座位,“瞅啥啊,来,上车,快点儿。”
项海笑了起来,“这,这是啥车啊?邢哥,你从哪弄的这玩意儿?”
“这是,动车。”邢岳也乐了,“你不是说想抽烟么,我从医院借的,带你出去兜兜风。”
项海的眼里全是惊喜,蹭到床边,两手一撑,就挪进了轮椅里。
他把胳膊搭在扶手上感受了一下,又往椅背上靠了靠,“还挺舒服的。”
“那还用说么,”看他坐稳了,邢岳就调转了方向,朝门口推过去,“也不看是谁开的。”
项海仰起头,伸手比了个六六六,“邢哥棒棒的!”
邢岳垂下眼,正碰上他的目光,于是他笑得更开心了。
“等会儿。”项海正要低头,邢岳忽然把轮椅停住。
“干嘛?”项海只能继续仰着脸看他。
邢岳俯下身子,在他的脑门上轻轻亲了一下。
项海怔住,立刻就红了脸,然后飞快地朝门口扫了一眼。
“瞅你那怂样,能不能有点儿出息?”邢岳被他这反应逗乐了,继续推起轮椅,“还英勇无敌小卫士呢。那锦旗别是你自己花钱找人做的吧?”
“是好卫士...”项海低下头嘀咕着,拼命把刘海朝额头上按。
“甭管是啥吧,”邢岳舔了舔嘴唇,“你得洗洗澡了,都有点儿咸了。”
“邢哥!!”项海的脸都红透了,“你,你可,真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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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推着轮椅,邢岳带着项海回到了刚刚离开的那张长椅。他坐下来,把轮椅并排停在自己身边,中间隔着长椅的扶手。
“阳光可真好啊。”项海闭起眼,深吸了口气,心满意足地伸了个懒腰,“这是自由的味道。”
“你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刚从监狱里放出来呢。”
“嗐,我在这跟蹲监狱也差不多吧。”他睁开眼,手伸了过去,“邢哥,来根儿烟呗?”
邢岳给他递过去一支,又替他点着。
项海狠狠吸了一口,仰起头,吐出烟雾。
“邢哥,你说,那些犯罪的人都咋想的,这么自由自在的不好么?”他眯起眼,享受着从树叶间漏下的阳光,“有啥过不去的事儿,值得用自由去换?”
“我哪知道,我又没体验过。”邢岳给自己也点上了一支,“等以后有机会我进去了,再把心路历程告诉你。”
“用不着,”项海叼着烟,靠在轮椅里,“要是你真有那么一天,我可怎么办啊?”
话一出口,两个人同时愣住了。
这是个好问题,但对于恋爱“小学生”来说明显有些超纲。
“咱俩就算拴一块儿了”这句话的后劲儿还真大,很上头,叫人说胡话。
项海在脑子里拼命掐自己的脖子。
还能不能给自己留点儿脸?能不能别这么迫不及待?这种跟个小媳妇似的话,怎么可以张口就来?
邢岳则是像复读机一样不停回放着,并且搜肠刮肚地想,这话该怎么接?
想拍着项海的肩膀说,“放心吧,就算为了你我也不会有那么一天。”可光天化日的,单是有这么个念头,鸡皮疙瘩就已经掉了一地。
算了,还是都闭嘴吧。
于是两人分头抽着烟,揣着各自的心事,不相望。
煦煦暖暖的阳光之下,气氛莫名地凝重起来。
“邢哥,你后背上那一大片,到底怎么弄的?”眼看着一支烟就快抽完了,项海终于开了一个新话题,“还有你那胳膊,还有脸上,昨天问你也不说。”
“昨天,哦不对,是前天晚上,逮了几个人,不小心弄的。”邢岳的手指在脑门上挠着,“看着吓人而已,其实没多严重。”
“过来让我看看。”项海拽了拽他的袖子。
“你不是都偷看过了么。”邢岳没动。
“那你让我明目张胆看看行不行?”
“在这儿?”邢岳朝左右看着,“你可真不嫌我吃亏。”
项海没辙了,撇了撇嘴,“挺疼的吧,那么一大片。”
“不疼。”
“不疼你趴着睡?”
邢岳叼着烟,“你别瞎按,我就不疼。”
“操。”
项海忽然想起来,“那天晚上你出去,就是为这事儿?”
“嗯。”
“逮了几个?”
“五个。”
“你一个人?”
“啊。”
项海深深地皱起眉,“邢哥,咱俩到底谁脑子有坑?”
“可能都有吧,”邢岳仰着头,眯了眯眼睛,“但我的肯定没你的深。”
项海斜瞥着他,“你量了?”
邢岳扬起嘴角,没吭声。等了一会儿,忽然叫他,“小海?”
“...嗯?”项海顿了一下,他对邢岳的改口还不太习惯。
邢岳的笑意变得明显,眼角弯着,“刚才嗡的一声,你听见没?”
“没有啊。”项海不知道他在笑啥,总觉得好像有点儿没安好心。可他的确没听见什么嗡嗡声。
“你怎么会,嘿嘿嘿,听不见呢?你知道那是啥声不?”邢岳像被人点了笑穴,已经有些坐不住,身子开始朝一边歪。
“不是,邢哥,你到底乐啥呢?”项海被他笑得心里没底,“说出来让我也乐乐?”
邢岳猛地坐直了身子,表情很严肃,“嘘,又来了,听见没?”
看他那样,项海直觉这人可能要搞事情,自己还是别说话比较安全。
见他不上钩,邢岳再也憋不住了,敲了敲他的脑门,“那就是你说话时,你脑子里那大坑的回音啊!”
“......”
“哈哈哈哈!”邢岳笑得歪到长椅上,惹得几个路人直朝这边看。
项海按了按脑门。这笑话可真冷,在太阳地里都嘶嘶冒凉气。
好半天,笑意慢慢褪了,邢岳也有些乏了,这才又爬起来,仍喘着气,蹭了蹭泛红的眼角,“你咋不笑呢?”
“这,没啥好笑的吧。”项海不想扫他的兴,可实在是笑不起来。
“也是。”邢岳讪讪地哼了两声,又摸出了一支烟,“那我再给你讲个笑话吧。”
再?
项海觉得他有点怪。看着他的侧脸,刚才铺天盖地的笑意没留下一点痕迹,眼尾低垂着,反倒像带着些落寞。
他搬着轮椅的轱辘,给自己调了个方向,面朝着他,“邢哥,你怎么了?”
邢岳却没看他,只是把烟点着,懒懒地吸着,“不听就算了,正好我也不会讲。”
“......”
他又看了眼时间,“等会儿我就回局里了,晚上下了班再过来。”
“嗯。”项海答应着。
“你一个人行么?”
“没事儿,放心吧。再说还有护士呢。”
“那你上厕所怎么办?等会儿我扶着你上个厕所吧。”
“不用,你扶着,我尿不出来。”
“操。”邢岳迅速朝四下瞄了瞄,小声地说,“你想啥呢?我是说扶着你胳膊好吗?”
项海的目光有些茫然,可忽然眼睛就大了一圈儿,跟着就埋起脸,肩膀狂抖,“我服了!邢哥,你想啥呢?我说的就是扶着胳膊好吗!”
邢岳这才反应过来,连耳根都红了。真的,自己在想啥呢?怎么就龌龌龊龊的?
“你又想啥呢?咱俩说的是一个意思,你笑啥啊?”他决定强行挽回些颜面。
项海扬起脸来,抹了抹笑出的眼泪,拼命地摇头,“不,不是,你跟我说的,绝对不是一个意思!”
“滚蛋。”邢岳把烟扔了,站起身就去推轮椅,“走走走,回去!公共场所,你他妈注意点儿。”
项海已经笑歪在轮椅里,带得邢岳推着轮椅的手都跟着颤。
“你能别笑了么?能不能要点儿脸。”邢岳推着轮椅不紧不慢地走着。项海坐在里面东倒西歪,低垂着头,后颈的骨节白得明显,朝衣领下延伸着。
笑跟哭差不多,都带着主人也解释不清的叛逆情绪,别人越是劝就越是停不下来。
可笑比哭好,停不下来才最好。
于是邢岳就差不多劝了一路,“能别笑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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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是个永远不会冷清的地方,尤其是上午的黄金时段,这会儿更是挤出了早高峰的感觉。
邢岳推着项海,小心地躲避着火急火燎的病人家属,在路过一个停车场的时候,忽然发现远处的一个背影很眼熟。
好像是...老妈?
人影交错,无一不是脚步匆匆,那个疑似罗美华的身影在人丛中闪了两下,就消失了。像是钻进了一辆出租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