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伏第一天
刚才困扰他的问题还是没有答案,先不想了。
把不确定留给未来的新家,如果它足够大...
那就先搞一搞能确定的。
他找了几个行李袋,把衣柜里冬天的衣服拿出来塞进去。再就是鞋子,还有骑车和打球的那一堆装备。
然后就结束了?
看看,没什么技能又没什么特长的好处就在这了。什么钢琴,提琴,架子鼓,什么笔墨纸砚,红缨枪,大宝剑,统统没有。
这搬起家来多轻省?
又朝脸上扑了两捧水,冲掉残存的泡沫,邢岳拽过毛巾擦脸上的水珠。
镜子里的他比刚刚毕业那会儿成熟了不少,不过总体变化不大,还是一样的帅气。至于眼下那两道浅浅的乌青,也就减0.5分吧。
对于自己很帅这件事,邢岳基本上是从周围人的口中慢慢建立起认识的。初中同学说,高中同学说,大学同学说,研究生同学说,同事说,领导说,街道大妈说,就连犯罪嫌疑人也说。
尤其是方乔,给他洗脑洗得厉害。
“老邢,这脸长你身上真是白瞎了,一点价值都没体现。啧啧,太白瞎了...”
“就不说脸吧,就你这身材,啊,要安我脑袋下边儿,我他妈立马就原地出道了!那些个离我而去的女人,都给我哭死吧,让她们馋我这身子,活活馋死!”
他还格外喜欢评价邢岳的眼睛,“远看是个人,近看是条狗,还他妈是条很diao的狗。真的老邢,你去当警犬得了!”
邢岳拿毛巾蹭了蹭发梢上的水珠,歪过头,盯着镜子,对那两道像是在自我挑衅的目光很不满意,
他的眼窝略深,眼睛大小合适,瞳色深黑,睫毛细密,带着恰到好处的内双,就是眼尾有点向下掉。
本来也没觉得有什么,大概是被方乔叨叨的,后来他自己都承认,是有那么点狗里狗气的。
严肃了,太凶。活泼了,过萌。居中,又显呆。
这个度,实在难把握。
邢岳把毛巾扔到一边,暗暗佩服自己,还他妈有闲心琢磨这个呢?
8点15了。他必须在15分钟之内吃完早饭,穿好衣服,出门。
给自己冲了杯咖啡,想着前些天买的面包还有两片。拿出来一看,早已成了微生物的温床。
灌着咖啡,他又琢磨起今天要不要穿制服?
按照徐局的指示,这次的教学要本着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宗旨,要和大学生们保持良好的互动,不要把气氛弄得过于紧张。人家是学生,不是嫌疑人,要把握好分寸。
这可太难了。
最终他放弃了制服,选择了一件自认为挺活泼的白衬衫,又穿了条合体的黑色长裤。
今天是去学校,也不打算骑车。于是他抓起手机和烟就出门了。
邢岳的家离那所大学不算远,时间很充裕。
路上打了几通电话,郑双河在局里,王斌和程亮去了长青大厦,张晓伟已经到了市第一医院。
都是好同志。
邢岳又叮嘱他们,催一催法医那边,有什么消息随时联系他。
刚收起电话,出租车就停了。
“到了。”师傅提醒他。
“谢谢。”邢岳付了钱,下车。
这是一所综合性大学,校园面积很大,环境也不错,大门就很气派。不过整体氛围与他曾经念的公安大学,差别还是很大的。
今天是周末,清晨的校园一派春风拂面的祥和。不见了平日赶场似的学生,就连林荫路也安逸了许多,或浓或淡的树影交叠着,惬意地等着人去踏破。
邢岳难得有闲逛的机会,一路溜达着朝教学楼走。可才溜达了一会儿就有点转向。
他拦住两个大学生问路,“同学,请问三号教学楼怎么走?”
两个女生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神色变得古怪,像是拼命绷着劲儿。
其中一个鼓了鼓嘴,然后朝左边指,“往那边,第一个路口左转,一直走就到了。”
另一个左手抱着书挡在俩人中间,右手躲在后面拼命去拧指路那个女生的胳膊。
“哦,谢谢。”邢岳就朝那女生指的方向走。
走出挺远,就听见那两个女生在后面跺脚,还捏着嗓子不敢大声喊,“妈呀我死了!我死了!”
什么毛病?
转过弯,果然就见到路的尽头有一栋教学楼。
金色的阳光透过新绿的树梢,照在教学楼的玻璃窗上,照在脚下的柏油路面上,也照在邢岳的身上。一切都带上了金灿灿的光晕。
他摸出一支烟,打算趁着进去之前,找个没人的地方抽两口。还没来得及点火,就听身后有人叫他,“邢队?”
邢岳回过头,眼底映出一张朝气蓬勃的笑脸,迎着光,同样也是金灿灿的。
“真是您啊,我还怕认错人了呢。”那人紧走了几步,然后立正,抬手敬了个礼。
距离拉近,那笑容更清晰了,可邢岳没见过。
不过这声音他绝对有印象。扫了一眼那人制服上的警号,是015633同志。
“噢,是你。你是”邢岳朝他伸出了手。
015633立刻伸手和他握在一起,“正阳路派出所民警,项海。”
两只手握了两下,随即分开。
“那天多亏你了。当时乱糟糟的,也没来得及跟你道声谢。”邢岳说。
“邢队您太客气了,都是我应该做的。”项海笑着说。
“李东兴后来怎么样了?”
“一直关着呢。不过,过两天就得给他放了,还得送医院去。他的病...还挺麻烦的。”
“我看你对他的情况了解挺多的。”
“是。他是我们片区的重点关注对象,所里一直盯着呢。”
“哦。”
聊完这些,邢岳一时也不知该再说点什么好,有了五秒钟的冷场。
好在项海接着问他,“邢队您怎么来了?不会也是来上课的吧?”
邢岳嗯了一声,又摸了摸鼻子,“你不用这么客气,也不是在局里边,叫我邢岳就行了。”
“这...不好吧。”项海有些为难。
“没什么不好的。总您您的叫,我感觉自己比我们局长岁数还大了似的。”
项海哈哈地笑了起来,好像挺开心,头朝后微微仰着。
“行,要不就跟那天那个同志一样,叫你邢哥吧。”
“嗯。”邢岳答应着。
说到那天那个同志,他又想起当时张晓伟的话。忍不住朝项海打量了一眼,腿还真长。
行吧,算是难为张晓伟了。
“邢哥你也是来上课的吧?就那个普法教育课。”
“对,局里派我来的。怎么,你也是?”
“是啊,这学校就在我们片区。”项海又笑了起来,“我们陈所说责无旁贷,就把我抓来了。”
邢岳也跟着笑了笑,“为啥就抓你呢?”
项海捋了捋半长的刘海,“嗐。说我素质过硬,又有亲和力,一定能出色地完成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呗。”
邢岳更笑了。看来这当领导的,忽悠人的套路都一样啊。
“你咋还穿制服来的?”看他穿得如此正式,邢岳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太随便了。
“我们陈所还交待了,这种教学活动,要做到既严肃又活泼。我寻思着也别太活泼了,就把制服穿上了,好歹往回勾一勾。”项海一边说一边乐。
邢岳觉得今天自己笑得有点多,可还就是停不下来。
领导们的说辞实在没什么新意,他和项海竟然都想一块去了。合着严肃还是活泼,这个度全靠制服来把握。
正好,那今天他就来负责严肃,项海负责活泼。
“要不咱进去吧,”项海看了眼时间,“还有不到十分钟了。”
“行。”邢岳和他并肩朝教学楼里面走,看他手上还捧着个本子,就问,“你这是有备而来啊。”
项海有点不好意思,“多少准备了点儿,要不可讲什么呢?我又不会临场发挥。不过我们所长说了,我这次主要就是配合分局的同志。所以到时候还是邢哥你讲,我就在旁边溜溜缝儿。”
邢岳很惭愧,赶快说,“我啥也没准备。既然你准备了,还是以你为主,我配合。”
项海想了想,也没多客气,就点头说,“行。”
上课的地方在四楼,是一间能容纳二百多人的多媒体教室。此刻学校教务处的王副主任已经等在了教室门口,见他们两人从楼梯口上来,就立刻伸出双手热情地迎了过去。
“哎呀,邢警官,项警官,感谢,感谢啊!”王副主任大力地握着两人的手,像是见到了久别重逢的亲人。
“感谢两位警官,放弃了宝贵的休息时间,来到我们学校,为同学们上一堂生动的普法教育课!这对于我们学校和每一个学生,都很重要。我仅代表校领导,感谢二位的到来!”
“王主任太客气了,”邢岳终于拿回了自己的手,“促进大学生普法教育,提高全民法制意识,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倒是我们应该感谢校领导的大力支持和全力配合。”
王副主任很高兴,红光满面地把他们朝教室门口让去,“同学们对这次活动的反响很热烈,积极性很高。我们前天才把通知发出去,很快就收到了一些同学的反馈。我真担心这间教室的座位不够用呢!”
进了教室的门,邢岳的目光扫视着一层层的座位,然后又落回到王主任脸上。
王主任的笑容稍显不自然,“呵呵,离开始还有几分钟时间,我们再等等。唉呀,现在的学生啊,让他们周末起个早,简直是要了他们的命。呵呵呵。”
教室里二百多个座位,稀稀拉拉点缀着那么四五十个学生。一个个没精打采,东倒西歪,还都一撮一撮挤在后头,一大半在桌子上趴着。前面十几排,空空如也。
说好的很重视,积极性很高呢?邢岳很想掏出手机拍张照片,拿回去给徐局看看。
听到前面有动静,那几十个学生这才抬起头来。教室里瞬间就是一静。
王副主任尴尬地示意邢岳和项海再等等,自己则板起脸走到一个大概是学生会干部的同学跟前,压低了声音问,“怎么回事?人都哪去了?我昨天是怎么跟你交待的?”
那学生站在原地拼命挠头。
王副主任又往后走,打算将躲在后头的学生朝前撵,好歹先撑撑门面。可还没等他开口,其中的二十几个女生就像逃难似的,抓起自己的背包,水杯和手机,迅速占领了前两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