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夂槿
因为刑事案件中,最忌讳所谓的「巧合」。
为什么他一个不在场证明如此过硬的无辜人士, 能一次两次,总是如此「巧合」地,卷入沈溪这起案子中?
他同沈溪之间是什么样的关系?在沈溪的这起案子中, 他又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
另外, 在韩扬上次被请来市局问话的时候, 他们的关注点一直围绕韩扬的不在场证明, 及乘坐钱书的车这一事实, 有一个细节点被忽略了, 现在再回想起来,不难品出两分不同寻常€€€€
“季老师,”唐初拧眉道,“你还记得韩扬上次来接受问话时候什么样吗?”
话落,唐初意识到自己问了句废话,因为季凛的记忆力向来超群,对人对事都堪称过目不忘,又怎么可能不记得?
果然,季凛颔首简洁道:“记得,回答问题还算配合,不过从始至终,对自我关注度过高。”
“我翻译一下这句话哈,”唐初早已习惯了季凛的讲话方式,用自己的话询问道,“是不是你也觉得韩扬当时表现出来的,呃,就是说完全不像沈溪名下的直系学生?”
季凛「嗯」了一声表示肯定。
当时韩扬接受问话的重点,主要围绕那天早上为什么会坐上钱书的车,以及为什么坐在副驾驶位而不是后座,而韩扬从头到尾表现出的情绪只有两个€€€€一是尴尬,二是轻蔑。
尴尬是源于他回想起了坐车的前一天晚上自己喝醉酒的痴傻状态,轻蔑则是针对钱书喜欢和女学生在车后座发生关系的传言。
后者虽然明面上是针对钱书,但其实轻蔑情绪本身,就代表了对自我的一种高度认同。
从头至尾,韩扬都没有表露出丝毫对于自己的直系导师被杀害,而所应怀有的基本悲伤情绪,也完全无意主动向警方提供可能知道的信息,以求警方尽快抓获杀害自己直系导师的凶手。
“有句话说出来不太好,但我真是这么觉得,”唐初又忍不住道,“你说如果被害的是钱书那个人渣,那他名下的学生像韩扬这么冷漠,我倒是完全能理解,可沈溪在学校的口碑,那简直是公认的好!”
季凛不置可否,只是依然沉静道:“韩扬身上确实疑点不少,只不过每种行为背后的驱动力多种多样,从理论上来说,虽然他这种可以称之为冷漠的态度很可疑,但我们暂时也不能完全排除,他确实本性就是如此这一种可能性。”
“那倒确实…”唐初又叹了口气,愈发担忧道,“所以小闻先生现在才是真的任重道远。”
基于昨天晚上对韩扬产生的怀疑,三人讨论之后一致决定,让闻冬在学校将接触韩扬作为首要目标,力求在保证自己安全的前提下,最大可能挖掘韩扬身上存在的疑点。
季凛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唇角微勾了一下,语气依然温和道:“唐副队,还记得我同你说过的吗?他比你所以为的,还要高明得多,各个方面都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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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重道远且高明的小闻老师,正在和韩扬一起逛校园。
其实在今天下课前,闻冬自己都没想到,不等他想好一个合适的理由接近韩扬,韩扬竟然就自己送上了门来。
在做过简单的自我介绍之后,韩扬便主动提出邀请闻冬一同逛校园,美其名曰帮助新老师尽快熟悉陌生的校园环境。
闻冬自然是「欣然」应下。
此时,二人已经走到了校园里的人工湖边,闻冬原本是更靠近湖的一侧的,韩扬却忽然伸出手,微揽了一下闻冬的肩膀,偏头玩笑道:“闻老师,你还是走里边比较好,你初来乍到,大概还没听过我们学校的校风。”
闻冬配合韩扬的力道,同他调换了位置,走在了韩扬的里侧,才露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哦?八字校风不是就写在正门的石柱上吗?我昨天来面试时候就看到了。”
“不是那个,”韩扬笑起来,解释道,“是有个我们学校独一无二的梗€€€€你们学校校风怎么样?哦,我们学校风很大。”
微怔一瞬,闻冬也露出个笑。
雅深音乐学院所在位置受地势影响,确实比雅深市区其他地方风要大得多,堪比郊区。
韩扬基于这个讲了个冷笑话,自问自答,还特意切换了两种不同语气,很是有趣。
但也正因此,闻冬越发能够察觉到一种强烈的违和感。
韩扬对他的态度太古怪了,完全不像是对待一个新来的老师该有的态度,反倒像是…
像是天然含着股若有似无的暧昧。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闻冬故作听不出韩扬话里的意思,直白问道:“学校风很大,和要我走里边,这二者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当然了,”韩扬毫不犹豫答了一句,又忽然伸手,虚虚圈了一下闻冬垂在身侧的手腕,笑道,“闻老师你太瘦了,我怕风太大,你一不留神就会被吹进湖里,你走里边的话,至少还有我给你挡着,真要吹,也得是学生我身先士卒,闻老师,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边这么问,韩扬还侧眸望向闻冬,一双大眼睛讨好般眨了眨,笑起来好像干净又阳光。
猜测得到证实,闻冬眉梢微挑,忽然问出个完全不符合他平日社交准则,极其扫兴的问题:“那以前,你和沈老师一起走路的时候,也会要他走里边?”
话音落下,闻冬骤然偏头,目光定格在韩扬脸上,紧紧攫住他的眼睛,不放过一丝端倪。
他今日的特殊能力到现在还未出现,因此只能靠面部表情来判断€€€€
在听到这个问题的瞬间,韩扬瞳孔微微变大,一副十足惊讶的模样,不过这表情转瞬即逝,大约只持续了不到一秒钟。
闻冬下意识蹙了下眉。
因为这个转瞬即逝的惊讶,很可能是真的。
微表情心理学中,将真正的吃惊描述为「稍纵即逝的烟花」,越短暂,越真实。
之后,韩扬的唇角便落了下去,他将头偏开,不再与闻冬对视,而是盯着另一侧的湖面,半晌,才低声道:“沈老师和我一样高,但是比我壮很多,所以,每次他都会要我走里边,也会说刚刚那样的玩笑话。”
因为韩扬将头偏开了,因此闻冬只能看到他的侧脸,眉毛整体是下压的,语气也不难感觉出低落。
显然,提起沈溪的时候,韩扬并没有表现出任何能称得上可疑的情绪。
并且,闻冬并不怀疑韩扬刚刚这句话的真实性,因为沈溪确实就是那样一个人,闻冬的脑海中,甚至已经浮现出了沈溪站在湖边,一面讲着玩笑话,一面将他身侧的人往里边揽的模样。
正好路过校园内的一家小卖部,闻冬自然将话题转开,轻声问韩扬:“喝水吗?我去买瓶水。”
韩扬立刻回过神来,又本能般朝闻冬提了提唇角,忙道:“这当然得是我给闻老师买水,闻老师,你喝什么?”
闻冬并不喜欢碳酸饮料,但想起什么,他咽下了到嘴边的「蜜桃乌龙茶」,转口道:“可乐,要百事不要可口,冰的。”
果然,韩扬又是一愣,片刻后,他一眨眼,扯唇笑道:“闻老师,你和沈老师还真是好朋友。”
说了这句,韩扬就转了身,快步向小卖部走去。
闻冬目光一直追随他的背影,再次陷入思考。
他当然是故意这么说的,因为沈溪喜欢百事可乐,曾经还特意同他讲过,只喝百事,不喝可口,这是原则。
说这话的时候,沈溪那张总是带笑的帅气面孔上少有的严肃,逗得闻冬笑了好久。
不过韩扬作为沈溪名下的学生,会了解沈溪在饮料上的偏好,好像也并不足为奇。
闻冬没有过多深入思考的时间,因为韩扬回来得很快,不过看清他手里的两瓶饮料时候,闻冬还是挑了下眉。
韩扬左手是瓶闻冬刚刚特意要求的百事可乐,而右手,竟然是瓶可口可乐。
注意到他的目光,韩扬也不在意会有气泡,轻晃了晃右手的可口可乐,怅然笑道:“我喜欢喝可口,以前和沈老师总会争论百事和可口哪个更好喝,我俩总是谁也不服谁...”
闻冬伸手去接韩扬手里的百事可乐,边顺口应道:“这可真是世纪之争。”
但韩扬却避开了闻冬的动作,他随手将自己那瓶可口可乐放在了地上,先拧开了手里百事可乐的瓶盖,才递给闻冬。
闻冬微顿一下,接过,道了声谢。
他举起可乐瓶小口喝了两口,但大概是确实不常喝这种碳酸饮料,不大习惯这么大的气泡,唇角还是不可避免沾到了些许可乐渍。
闻冬将瓶盖盖好,正要从口袋中找张餐巾纸擦一擦,忽然敏锐感觉到了一道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下意识顺着感知到的视线回望过去,闻冬就是一怔。
因为不远处的大树下,不知什么时候多出来了一个女生身影,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昨晚才被他们讨论过的韩安!
不过,不等他再去细看,韩扬就忽然上前一步,隔断了闻冬与韩安之间的视线。
在韩安的注视下,没有给闻冬任何反应的时间,韩扬微侧着身,忽然抬起手,拇指指腹覆上了闻冬的唇角,动作堪称轻柔地,替他擦去了残留的可乐渍。
之后动作自然,将沾着可乐渍的拇指送至唇边,轻舔了一下,迎上闻冬堪称震惊的目光,韩扬笑道:“好像百事可乐,也蛮好喝的。”
作者有话说:
呼叫小季,有人调戏你老婆!!
第28章
同一时间, 距雅深音乐学院步行大约十分钟的一所高档小区门口,红色路虎的驾驶位内探出一张五官极其周正的俊脸,他食指和中指夹着警官证朝门卫一扬, 门卫急忙按下按钮,电动门自动开启,唐初一脚油门,红色路虎张扬入内。
“这小区位置还怪奇妙的, ”唐初一边打量四周绝佳的绿化环境一边感叹,“小区周围都是筒子楼,就它这么高大上, 简直是鹤立鸡群的感觉。”
副驾驶位上季凛唇角勾起温和弧度,淡淡点了下头, 他向来对这类话题都不会发表任何意见。
显然,唐初熟知他这性格, 也毫不在意, 一路跟随车载导航左拐右拐,红色路虎终于停在了小区最深处的一幢高层家属楼前。
“二期9幢二单元…”唐初又核对了一遍地址, 确认道,“没错了, 沈溪之前就住这。”
季凛「嗯」了一声算作回应,开门下了车。
唐初也急忙下车,按下按钮将车锁好, 两人一同进了楼里, 乘电梯直达四楼。
电梯门打开, 唐初率先迈步出去, 他下意识先向左转头, 发现不对, 又向右转头,抬手一指门上数字「302」,低声道:“是这间。”
边说,他边打开手机,又确认了一遍从沈溪父母那里问来的密码,一一在密码锁上输入,「叮」的一声,门开了。
唐初深吸口气,拉开门,抬脚走了进去,季凛紧随其后。
入眼的装修风格很现代风,同时却又不失生活气息,阳台上摆满了不同的盆栽,不过因为无人浇水,都已经有了枯萎的迹象。
“开始吧季老师,”唐初搓了搓手,认真道,“虽然可能希望不大,但我们还是争取发现一下,可能和沈溪男朋友相关的物证。”
季凛温和应了声「好」。
沈溪之前大概是为了工作方便,没有同父母一起住,而是一个人在这里独居,因此整体房间并不大,是普通的两室一厅,两间卧室其中一间被改造成了琴房,白色三角钢琴在日光下依然泛着光泽。
只是没人再会弹响它。
季凛和唐初一同简略将客厅饭厅,以及厨房浴室过了一遍,毫不意外没有发现任何有用线索,便将重点放在卧室和琴房中。
熟知季凛脾性,唐初主动道:“季老师,你去琴房就好,卧室交给我。”
“好,”季凛唇角弯了一下,温声道,“多谢唐副队体谅。”
季凛向来进行这种搜查时候都尽可能回避卧室,大概是刻在他人格里的绅士,要他并不习惯在别人的卧室中东翻西找,即便卧室的主人可能已经去世,甚至有时候卧室的主人是犯罪嫌疑人,季凛也同样如此。
琴房中的布置其实很简单,除去钢琴之外,就只有另一侧靠墙的一张书桌,书桌带两个抽屉一扇柜子,都没有上锁。
季凛一一拉开,两个抽屉很空,只有音叉这一类的常用物件,一目了然。
至于柜子里,则垂直摞满了一本本琴谱和五线谱本。
季凛坐在琴凳上,不紧不慢将每一本琴谱和五线谱本都一一翻开。
琴谱不同页面可以看出磨损程度不同,大致能推测出沈溪曾经哪一首曲子练得更多,不过除此之外,并没有发现其余痕迹。
五线谱本有空的,也有满的,满的上面字迹以及音符的痕迹基本都一致,应该就是沈溪自己留下来的旋律记录。
直至翻到了最后一个五线谱本的最后一页,从中忽然飘出一页单独的五线谱。
这页纸质及规格同前面的都不同,是五线谱印刷在了A4纸上,没有曲名,倒是在右上角有处红笔标的A+,从字迹来看,应该是沈溪写上去的。
但可以明显看出来,这页五线谱上的音符与沈溪之前的都不一样,季凛猜测这应当是沈溪某个学生上交的作业或者小测,只是不知为何没有署名,还被沈溪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