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嗒嗒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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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边开始下雨了。
沙沙的雨声,又细又密,但雨点不大,光把空气湿润了一把,也没凉快多少。
本来以为能痛快释放一把,结果这种雨反而让人更难受了。
温苍倚着墙,双手抱胸,低着头安静听纪英把话说完。
“你意思是说,她才是赵向榆?”
“对,她是这么说的。”纪英往旁边看了看。
旁边周明曲在给那女的看手上的枪伤。他给人做这些的时候从来不说话,也不会有什么不耐烦的表情,哪怕现在对面这人还伤过他。
就好像他的人分成了两半,一半是涉及专业就特别认真的周明曲,一半是平时拽了吧唧特招人烦的周明曲。
两只手都检查过一遍,他才抬起头:“谁开的枪?”
周明曲离她很近,他能看到那半边烧烂的脸就像融化了蜡烛,又很像从前锅里半熟的鸡排。
那女的抬起下巴指了指纪英,那黏在烧烂的脸上半遮半掩的纱布往下掉了一点,被粘稠的组织液拉着带下一片皮肉。
确实疼,不过比起叫疼她的第一反应是捂好纱布。
“你这么捂不烂才怪。”周明曲往她手背上拍了一巴掌。
她的目光往地上扫了一圈,又扫回到周明曲脸上:“丑啊。”
周明曲睫毛长,眉眼细,别说长得还挺清秀的,不说话的时候莫名有种岁月安好的感觉,话一说出口什么好不好的一下全碎光了。
“纱布几天没换了都黄了,容易感染,这点儿常识都不懂么?活该丑成这样。”
其他人早习惯了周大夫牌半羞辱式关心,那女的才头一回,一听整个脸都气红了,带着那半边脸跟火烧似的。
她刚往前探了探身子就被一只手按下去了。
“坐好。”温苍的声音很低。
给她看完了,周明曲才从医药箱里翻出纱布、医用棉和双氧水,把自己的伤口处理了一下:“你这个没办法了,子弹一颗留肉里,一颗卡进关节,骨头都看到了,另一颗还找不到。现在什么设备没有麻醉药也没有,别说都拿出来,拿一颗你就得疼晕过去。”
“有这么……”纪英走了过来,看到那女人瞪他的眼神停顿了一下才说:“……严重么?”
“有,简直就像故意不让她好似的。”周明曲把自己的伤收拾好,抬头看了看他:“简直不像你的风格。”
“嗯?”纪英迟疑了一会儿:“我的风格怎么样?”
“你……”周明曲想了想。
随和么?温柔么?那倒也没错。不过他和温苍不一样,温苍虽然不明确表达出来,但是周围人都能感受到他对人那种发自内心的关怀。
纪英反而太冷静了,无论对别人做什么都好像是他思考过后觉得这样做是对的,所以才这么做了。
“你别说,我还真搞不懂你。不过可能大概也许是个……”周明曲犹豫了一下,“……好人?”
纪英啧了一声:“有这么难以启齿么?”
“你以前是大夫么?”赵向榆问他。
“算……”周明曲只说了一个字就被温苍拦住:“他就一学生,家里人有学医的他也懂点儿而已。”
赵向榆侧过头用半边完好的脸瞅他:“你们不是喊他周大夫么?”
“懂点儿好过我们什么都不懂的,喊顺口了。”
赵向榆还是盯着他看。
陈承伸出一只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所以怎么说,现在没事儿了么?没事儿我们待会就走了。”
“我们也刚认识赵……就你那朋友。”孙宏给他补充:“压根儿不知道她会跑哪儿,她也不可能为了救我们又倒回来,你抓我们也没用,何况你现在这手都这样……”
“我知道,你们走吧。”赵向榆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不过我想留下小淮……拜托你们了,他是我唯一的孩子。”
“我有个问题啊,就随口问问……”许采宜问:“怎么赵淮跟你姓啊?”
赵向榆没回答他,回头朝赵淮展开了一只手臂,赵淮眼睛一亮,往她怀里冲刺了一段,冲到她跟前突然又停了。
他有点儿犹豫似的,往她那半边脸看了一会儿。赵向榆展开的手明显地抖了一下。
“小淮,过来。”
听到熟悉的声音,赵淮才乖乖跑了过去,把脸埋进她怀里。
“你们什么打算?”她抱着赵淮,头也不抬地问。
“没什么打算,走一步看一步。”温苍把走过去把周明曲扶了起来,带着他到另一边坐着。
这还是毛坯房,什么装修也没有,在向阳的地方开了个正正方方的洞,估计是留着安窗户的,采光好,但是现在望出去只有雨。
连绵的雨,好像要把天空和地面连起来一样,那片乌压压的天看着越来越低似的,很沉重。
空无一物的混凝土空间里大家都在等雨停。母子坐在左面,一撮人坐在右面。明明中间什么也没有,看着就像隔了道墙。
“你就算不说我也知道,”赵向榆突然说,“现在W市里要说还有什么,那就是武器库了。”
右面的人都没有回答她的意思。
“你们帮助了小淮,我一开始也不小心伤了你们的人……”
周明曲靠着温苍没一会儿居然就这么睡着了,睡得死沉死沉的。温苍示意她小声一点。
她叹了口气,压低了嗓子:“我之前是警察,又一直在W市里生活,我知道很多情况。”
温苍趁周明曲睡着,偷偷摸了一下他的额头。
烫的。特别烫。
他愣了一下,过一会儿才问:“什么情况?”
“中心区居民最聚集,你们可能会以为市中心最不安全,其实不对。事情发生之后,反而是周边地段的人先被感染了……虽然我没回市中心,但我估计市中心的人反而没事。”
“武器库在那儿么?”
“对,人也集中,很多从前在那儿上班的年轻人,防守起来也容易。”
孙宏问:“有没有办法从外边绕进市中心?地下隧道这种。”
“没有,如果有我早回去了。”赵向榆笑了笑:“地下没有,天上不一定。”
“天上?”
“从这边再上一条高速路,绕过去有个飞机场。”
“飞……”陈承懵了一下,“不是,飞机啊?民航那种?你开玩笑吧?”
“我没开玩笑。”赵向榆冷冷地盯着他。
许采宜对她好像很有意见,要不是看周明曲在睡觉就喊出来了:“疯了吧,那种飞机在城里怎么降落?”
“要是平时那肯定不行。”文以安对这种有点疯狂的事情很感兴趣似的,笑着说:“但现在也不是平时啊。”
“我就是这个意思,”赵向榆点了点头,“反正都是丧尸,那城市也不住人了,爱怎么降落怎么降落。”
潘文辉换了个坐姿,身体往前倾:“这不胡闹么?那么多障碍就算不怕弄坏东西弄伤人,那也得能安全降落啊。”
“年前市中心附近刚空了片地儿出来,想学人家省会建个体育中心呢。那片儿足够降落了,人也不多。”赵向榆用手指在地上划拉了一下,划出一个大圆,又在大圆左边偏上的地方点了一下,勾出一个小椭圆:“这儿,很大一片。”
“体育中心么?”温苍看着她划出来的圆圈,皱皱眉:“长度不够吧,飞机降落至少得跑一公里。”
赵向榆用手指在地上一下下点着:“估摸着七八百米的样子,搁平时那肯定不够。平时飞机得好好保养,降落要稳当。现在就没必要了,减速板展开,起落架滑轮刹车往死里踩,猛刹一下七八百米也够了。”
温苍想了想:“还是太冒险了。”
“我也就给你们提供个方法,爱听不听。”赵向榆把身子缩回墙壁的阴影里,搂了搂赵淮。
“实在不行就跳呗,跳降落伞。”钟雪秦突然来了一句。
“民航客机上面一般没降落伞,客机在高空高速飞行的时候要打开舱门也不现实,”温苍看了看他,“何况你看看咱这几个,有几个会跳降落伞的?”
“客机上没有不代表机场里没有,到地方了把高度压低点儿再跳,我可以教你们,”钟雪秦往墙上靠了靠,“就给你们个B计划而已,更有点儿把握,不一定非得用上。”
钟雪容看了他哥几眼,有点犹豫:“真的……有这必要么?”
钟雪秦仰头靠着墙没动,光眼睛偏了一下,扫了钟雪容一眼。后者接过那眼神,皱了皱眉,忍住没偏开目光。
“难不成勇闯丧尸堆更靠谱么?一城市人,少说也得几百万,”文以安还是笑着,好像不论发生什么对他都不痛不痒,“就凭咱几个?这么点儿子弹么?要进W市本身就特别冒险,这个方法在衬托下都能算得上不那么冒险的了。”
钟雪容还是想再挣扎一下:“那最关键的,谁会开飞机?”
第44章 机场
这几个里面也就钟雪秦有点可能性,但是他很清楚,他们家那位老父亲没让他哥学这个。
无论是谁,无论是不是智商二百五的小天才,学会了这样东西肯定得放弃某样东西,付出在这事儿上肯定就得忽略了某件事儿。
有取必有舍,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老祖宗的道理还是管用的。真雨露均沾那不叫学会,那叫知道,知道这么回事儿,比压根没学还磕碜。
不让,他哥就真没去学。有没有兴趣不知道,反正他小时候有回撞见过他哥站在书房的书架前面,手指在一本飞机拟人化的童话书书脊上摸了很久,摸了一手指灰,最后还是越过去了。
后来他哥长大了抽时间学了降落伞,还考了个跳伞执照,就为这还跟老爸吵了一架。
他们家不像养孩子,就跟给游戏小人点技能点似的。
他哥都没戏了,其他人那就更……
“我会。”
钟雪容愣了一下,脖子猛一扭转过头差点抽筋。
孙宏抬了抬手:“我以前是首都空军大学的,毕业后去飞行学院学了一段时间……后面出来了,调到这边部队的。虽然空军开的那些和民航客机不一样,但操作上还比客机严格多了,按说应该没问题。”
“进过飞行学院了?”温苍估计也不知道这回事,“我听说从空军大学毕业后能进飞行学院的都不到一半。”
“因为我爸……身体越来越差,又听说陈承进了这边部队,想着还是回来吧。”孙宏自己笑了笑,不想让气氛太尴尬似的:“现在也挺好的,没回来不就碰不上你们了么,就不定成什么样了。”
温苍在孙宏后脖子上抓了一把:“军人军人,先是人,之后才是军人。”
孙宏低头想了想,又笑了一下:“说得好。”
“这话不是我说的。”
纪英望着外边没发表什么看法,但是一直注意听着,听到温苍这么说的时候忍不住咳了咳,手一伸指着外边:“雨小多了。”
其他人也跟着瞅了一眼外头,雨是小多了,也差不多该走了。
现在该考虑该讨论的都说出来溜过一遍了,就看温苍怎么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