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初禾二
凌猎:“五百。”
季沉蛟一噎,“我也收你五百。”
凌猎说走就走,“男菩萨,不会反悔吧?”
季沉蛟被这声男菩萨叫得悚然,反悔的心思立马涌上心头。但凌猎风似的打包行李,反过来催起他,“季队长,走啊。”
季沉蛟将凌猎载到家属院,停车,上楼。凌猎自己提着箱子,一进屋就感叹:“五百能租到这种房子,警察确实都是男菩萨!”
季沉蛟忍无可忍,“书房和主卧你不能进,次卧自己去收拾。”说罢便去主卧翻出换洗衣服。
凌猎走到门边,“你要出差?”
季沉蛟忍着怒气,“换个地方住。”
“噫!当警察真有钱。房子都有两套。”
“……”
季沉蛟以为凌猎会在屋里待着,至少把床收拾好,不料他正要出门,凌猎也挤过来。
“?”
“捎我一程?我要去庙山公园。”
季沉蛟疑惑,“你去那干什么?”
“排练啊,这阵子你们限制我自由,春柳姐找我几次我都没去,今天总能去了吧?腰鼓队少不了我!”
第27章 双师(27)
庙山公园近来成了腰鼓队的排练场所, 退休大姐们在花树下舞起彩带,乍看滑稽, 看得久了不免被她们的喜气乐观感染, 不跟着乐都难。
公交站在山下,私家车可以开到山上的停车坝,季沉蛟将凌猎送上去, 凌猎推开车门时,季沉蛟也解开安全带。
凌猎:“咦?”
季沉蛟:“怎么, 只兴你来?”
凌猎:“主要是不适合你。”
季沉蛟:“?”
公园里几乎都是退休大姐大爷, 难得有几个年轻人, 也是被大姐们邀请来拍照的, 他们轻而易举和隔了辈儿的姐姐们混在一起, 气质跟凌猎差不多。
凌猎以老学究的姿态打量季沉蛟,点评道:“季队长这气质还是去查案比较好。”
季沉蛟冷哼, “你管得着?”
凌猎也不跟他计较,瞧见腰鼓队众人, 热情地挥手。
遮阳花廊下, 大姐们齐齐看过来, 强春柳笑开花,“小凌,你终于来了!”
凌猎:“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警察大爷不做人,我好不容易才跑出来的。”
警察大爷本爷:“……”
腰鼓队前阵子是看着凌猎被带走的,后来斜阳路命案在全市传得沸沸扬扬, 队中当然有人议论凌猎, 但强春柳第一个站出来挺凌猎, 大家一想, 别人怎么说凌猎她们管不着,但和她们相处的凌猎就是耐心刻苦,善良俭朴,比自家儿子贴心多了。所以都在等凌猎回来。
“喏,给你做的新袍子。”强春柳将一套湖绿色的功夫袍塞给凌猎,“以前那套是春节做的,应景,这都快夏天了,这个色清爽些。”
季沉蛟觉得那色绿得心发慌,凌猎却开开心心接过,“谢谢姐,今天拍照吗?还是排练?”
“小凌,先给大姐们拍个……拍个那叫什么?”
“群像!”
“对对,群像,现在流行这个,我想发木音上。”
“好叻!”
凌猎忙活起来,季沉蛟看了会儿,体会不到任何乐趣,这种事在他眼里纯属浪费时间和精力,凌猎暂时从案子中脱身,居然就沉浸入这种活动,他着实不理解。
但是凌猎脸上的笑容又似乎很有感染力,让他时刻紧绷着的神经也有了出乎意料的放松。
腰鼓队拍着拍着就转移到远一点的地方,季沉蛟没跟去。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做,送凌猎来已经是计划之外,下车又是计划之外,看这无聊的活动更是以前不会做的事。
他转过身,正要向停车坝走去,平地忽然刮起一阵风,头上的花树在盛春的灿阳中摇曳,掉下一朵朵花来。他下意识伸出手,接住其中一朵。
莫名地,他再次看向腰鼓队的方向,凌猎远得只剩一个小绿点了。
他几不可查地笑了声,握住落花,上车离开。
四月中旬的太阳已经有些晒人,拍了半个来小时,之后又排练半小时,强春柳吹哨休息,和凌猎聊天。
“小凌你不知道,‘美帽皇后’她们队抢起我们的生意抢得越来越厉害了!”
“我们业务不同,各自发展呗。”
一说这个,强春柳就不开心。虽说业务不同,她们打腰鼓,红云模特队走猫步,但“美帽皇后”越来越火,开业的商家也很肤浅,一看有搞头,就一窝蜂去请红云模特队。
强春柳成天手机不离手,跟年轻人学了不少网络新词,“这些商家也是不地道,就知道蹭流量!”
凌猎笑道:“没事,都是一阵儿一阵儿的,她们总不能把全市的生意都包了。再说,走猫步没声儿,还是咱们响亮。”
强春柳酸溜溜的:“她们拿个大音箱一放,比我们还阵仗呢!”
凌猎:“这不还有我?我下回打得用力点,超过她们。”
强春柳也就是嘴上抱怨抱怨,一点没泄气,被凌猎这么一哄,立即振奋起来,“姐妹们,继续排练了!”
市局针对案情做了个面向公众的通报,但重案队的工作还在继续。网上有很多自媒体的分析,此前在舆论中拔得头筹的Jaco又做了个深度解读视频,用“潘多拉的魔匣”来形容斜阳路,获得大量流量。
这标题被各路博主竞相转发,季沉蛟看到的一刻下意识蹙眉。在没有公开记克日记以及发生在路长县和平兰县旧案的情况下,Jaco从什么渠道得出“潘多拉的魔匣”这个结论?
不过看完整个视频,季沉蛟微微松气。Jaco并未提及任何警方内部线索,而是从社区聚集的人群层面解读,认为斜阳路生活着一大批怀揣各种各样恶意的人,他们在潜移默化中互相影响,一旦有恶劣事件发生,隐藏着的恶就容易被激发,就像那个著名的匣子。
在视频的末尾,Jaco得出结论,应该有更多人看到斜阳路,改变斜阳路,让它和日新月异的夏榕市一起发展。
“现在的主播都喜欢搞升华,慷慨陈词一番,再搞个bgm,比格一下就上来了。”沈栖正在吃席晚拿来重案队分的蛋糕,“网友们还特别吃这一招,这个Jaco风头也出了,kpi也有了。”
安巡也过来拿蛋糕,“我看过他好几个视频,这人最早是颜值主播,后来才专攻社会热点,挺强的,一个混血,对很多社会问题的看法比我们都深入。”
梁问弦说:“也不能这么说,他深入是因为他就是吃这口饭的,背后还有团队,你每天专研的话,比他还深入。”
安巡哈哈笑道:“也是。”
分完蛋糕,又得干活了。一天找不到杀死刘意祥的真凶,斜阳路系列案就不算彻底侦破。重案队内部认为买凶的可能非常大,但买凶的是谁,就需要层层排除。
记展一家在此前的调查中一直不是重点人员,现在却必须详细调查。
记展,五十岁,高中文凭,和妻子、女儿一起经营奶茶店,在做生意之前在多家酒店当过厨师。和记克关系比较疏远,结婚后就再未和记克一同生活,但逢年过节都会将记克接到家中尽孝心,记克患病去世前,也是他与妻子亲自照顾。
姚苹,五十岁,与记展相亲认识,夫妻关系和睦。
记琳琳,二十六岁,记展第一个孩子,艺校毕业,在小公司工作一年后创业,起初是发甜品制作视频,粉丝多起来之后开了奶茶店,在夏榕美食圈中小有名气。
记行,二十四岁,记展的小儿子,电器维修工,独自居住,性格内向,和父母不太合得来,但与姐姐关系很好。
初步调查下来,记家的流水、通讯都无异常,略显古怪的是在刘意祥遇害后,记行的工作行程几乎每天都有斜阳路。
记行不是个体维修工,是某知名电器的官方维修工。客服接到维修电话,分配给各个区域的维修工,约定时间上门。记行住在北城区,服务范围也基本在北城区,但常去的是离斜阳路有约三站距离的另外两个社区。这突然的路线改变无法不引起季沉蛟注意。
记行刚从客户家里出来,骑上摩托车,在工作群里查看下一个任务,面前突然投下一道阴影,他抬起头,看清来人时,眼里的躲闪异常明显。
季沉蛟:“你认识我?”
他此前并没有亲自与记行见面,几次向记展了解情况时,记行都不在。
记行低着头,“你是警察吧?看得出来。”
季沉蛟观察他片刻,“等会儿去哪里上门?”
记行把手机收进腰包,“还没接任务。”
季沉蛟:“那正好,有点事情想问你。”
记行皱着眉,不太乐意,“你们不是问很多次了吗?我不知道那人为什么会在我爷爷的房子里被杀。我爸说他已经把租金退了,那房子我们会低价卖掉,再也不租。”
季沉蛟朝他腰包抬了抬下巴,“上门地点是你们自己抢?就跟外卖接单那样?”
记行愣了下,显然不明白季沉蛟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啊,可以自己选,也可以等安排,不,不会抢。”
季沉蛟点点头,“你今天在这边跑?”
“嗯,离我住的地方近。”
“不怎么接斜阳路的单?”
记行马上紧张起来,肩膀绷得近乎僵硬,“你是怀疑我吗?”
“发现个细节,所以来问问。”季沉蛟语气轻松,“第一起案子发生后,你连续接了七个斜阳路及其周围的维修订单。原因是?”
记行喉结滚动几下,不看季沉蛟,双手揣在工作服的衣兜里,从布料的起伏来看,他正握着拳。
“自家的房子出了那种事,我好奇总没错吧?斜阳路离我平时常跑的地方也不远,接单顺便听听斜阳路的人怎么说,我也想案子早点破。”
季沉蛟沉默几秒,仍审视着记行。记行很不自在,“我可以走了吗?你影响我工作了。”
“再多问一句。你看过你爷爷的工作笔记本吗?”
记行刚从衣兜里拿出的手顿时浮现青筋,他赶紧扶住摩托,“没看过,不知道,我不住在家里,我爷爷的事你还是去问我爸吧。”
说完,记行一踩油门,飞快离开。
摩托启动时,季沉蛟往路边轻快一避,转瞬间,记行就消失在车流中。
他看向那道尾烟消失的方向,默念道:“记行。”
今天这一趟并不算正式问询,也不指望得到任何答案,本就是想探一探记行。
记行的言行至少说明,他极力回避密集接斜阳路单的事。其实就像记行自己解释的,家里的房子出了事,借工作之便来打听消息是人之常情。怪就怪在记行掩饰得太明显了,且十分慌张,好像生怕警方发现他多次来这里。
他是想隐藏在这里做的事?
在查活人的同时,对死人的调查也在推进。记克笔记本上所记载的“观察目标”只有辛易平等人,来自两个县。而这两个县都是他出差的目的地,他因公所去的地方远不止这两个。
既然记克有在工作中寻找“观察目标”的习惯,那么在其他地方他大概率也寻找过,只是没能找到,或者找到了,却没有记载在重案队掌握的笔记本中。
去记克出差过的地方排查无异于大海捞针,但这好歹算一个方向。记克去过的地方很多,以夏榕市辖内的乡镇区县和周围城市居多,但确定地点,后续按什么思路去查却成了问题。
“刘意祥那种案子毕竟是少数,让记克遇见了更是难。”梁问弦很客观地说:“查不在记克记录中的地点,能有什么收获?”
季沉蛟想出一个办法,“那就把当地未侦破或者侦破了但存疑的案子找出来,说不定能找到线索。”
下班后,季沉蛟刚出市局,就发现一人探头探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