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过日辰
祁山双手被绑缚,双腿悬空,活动空间有限,便用尽最后力气,使劲抬脚,向他恶狠狠踹来。
祁山的动作,像极了笼中猎物的垂死挣扎,由于狼狈不堪,又换来毒贩们毫不留情的轻蔑与讥嘲。
昏昧不明光线里,廖铭看到对方钉在自己脸上的视线,急切,恳求,还有一份矢志不渝的,必死的坚定。
那是他们在警校期间,共同明了的志愿€€€€
为人民何惜身中血,做警察不咎刀上行。
如今,是他们捍卫警察荣誉的时刻,祁山和他自己,都没有理由退缩。
廖铭想起几个月前和祁山的最后一次联系。
那时候对方兴高采烈地告诉他,新婚不久的妻子乔湘怀孕了,自己就要做父亲了。
祁山还说,等孩子出生,要让孩子认他当干爹。
干爹就要有干爹的自觉,起码每年的新款玩具,是必不可少的。
挖掘机卡车大积木,洋娃娃毛熊小公主。
你廖铭要是空着手,就别进我祁家的门。
他还记得祁山说这些话时,眉梢眼角掩饰不住的狡黠和幸福。
有妻有儿有兄弟,他们今生不再有后顾之忧。
那双春风得意的帅气眼眉,此时距他只有咫尺之遥。
却隔了半截生死,血色开道,如天涯远辽。
廖铭的视野,被渐渐溢出的一层水汽覆盖。
在周围愈演愈烈的怂恿声中,他缓缓抬起执枪的手。
作者有话说:
姐妹们平安夜快乐!祝大家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好运好运!
第150章 摊牌
在周围愈演愈烈的怂恿声中,廖铭缓缓抬起执枪的手。
枪口对准祁山眉心,指节弯曲前的最后一刻,祁山终于像松了口气般,停止喊叫,任由唇角的血安静流下,定定地望着他。
那双黑眸一眨不眨,在血雾中,凝成一座屹立不倒的雕塑。
他读懂兄弟的意图。
一个眼神,托妻献子。
乔湘和未出世的孩子,就托付给你了,廖铭,帮我照顾好她们。
廖铭闭上眼,下一秒,扣动扳机。
枪声响起,半死的生命戛然而止,算种别样的解脱。
人群骤然欢呼,只为亲眼目睹一个叛徒被判处死刑。
毒贩们弹冠相庆,嘲讽着背叛帮派的下场,顺便互相分享着自己的忠心。
黑龙在不远处满意地点头,那位小头目也抹了把额角的冷汗,如释重负地笑开。
昏暗压抑的黑帮仓库,暂时被一片踊跃的欢腾所笼罩。
人声扰攘,也就没人听见枪响的同时,廖铭轻轻启唇,无比郑重,无比虔诚地对祁山说出的那句€€€€
你放心。
我的兄弟。
€€€€€€€€
祁山牺牲半年多之后,廖铭收集到一个卧底所能掌握的所有证据和情报,在警方的通力配合下,将这个特大犯罪团伙成功捣毁,一网打尽。
这件不世出的功勋,使他声名远扬,在望海市乃至青泉省警界,都占有不可撼动的一席之地。
一时间,这位年轻的特警风头无两,前程无限光明。
他却婉拒了禁毒支队的邀请,也放弃了特警支队的晋升,而是以心理创伤需要修复为由,自请调到下辖派出所,做一名普通民警。
省厅经过综合考虑,本着不能浪费优秀人才的原则,将他留在市公安局,调任刑警一队队长。他也就默然接受,一直干了下来。
调令下来那天,他在祁山家门口,遇到刚刚生下孩子,从医院回来的乔湘和她父母。
初生婴儿的模样还看不大出来,但那双明亮清澈的大眼睛,却像极了父亲。
他们对他礼貌而客气,可他自己知道,欠这一家人的,他得用一生来还。
乔湘告诉他,孩子名字已经取好了,就叫祁念,怀念的念。
他听到这两个字时,迈出的脚步顿了顿,静默半晌,不动声色地说好,又若无其事走过去,帮忙抬起婴儿车。
当天夜里,却拎了一箱啤酒,跑到没人的僻静公园,坐在河边的星空之下,一个人喝得泪流满面。
答应过祁山的事,他就算拼了命,也要做到。
祁山死得惨烈,没有尸体也没有骨灰,局里为他立了衣冠冢,特批迁入位于望海市郊的烈士陵园。
那里静谧安宁,松柏长青,时而有男女老少缅怀致敬,墓碑前的鲜花郁郁葱葱,一如他们曾以鲜血捍卫的,川流不息的人间生命。
在遗物持有申请这件事上,廖铭表现出了少见的固执,力排众议,将祁山曾经的警徽亲求到手,多少年随身携带,从不离身。
他说,那上面有祁山的热血和魂魄,拿着它,就仿佛祁山从未离开。
警徽通常被放在他警服衬衫的左上口袋,那是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此后的几年里,廖铭便成了祁山父母的另一个儿子,乔湘父母的另一个女婿。生活费,体力活,体检,旅行……他们的一系列大事小情他全部包办,把两家照管得无微不至。
两家父母时常感叹,廖铭比他们亲儿子还亲,即使祁山还活着,也做不到他这种程度。
廖铭几年如一日的关怀与担当,除了换来他们的交口称赞外,还收获了乔湘的情愫暗许。
近一年多来,祁念上幼儿园后,乔湘便直白向他表示过好感,时常约他出去吃饭见面,以私人的名义。豆花儿曾经听他接过的几个电话,确实都是乔湘的邀约。
只是,廖铭信守对祁山的承诺,在生活上,把这对孤儿寡母照顾好,不让她们受到任何人的欺凌。
除此之外,并没有非分之想。
他不能对不起兄弟。
然而,当初祁山爱上乔湘,就是被她身上勇敢独立,热情开朗的气质所吸引。而今时过境迁,往事在回忆中慢慢消隐,乔湘度过了最初的伤心欲绝,也变得更加成熟与坚强。
廖铭是一株铁树,乔湘则像爽朗多情的藤蔓,缠绕得恰如其分,如化雨春风。
等廖铭意识到事情的走向隐约有些偏离正道时,一直以来的正直和对死去兄弟的歉疚,铺天盖地将他淹没,险些溺死在名为自责的洪流中。
于是,他便开始有意疏远乔湘。
吃饭观影的邀约一律推脱,帮忙接送孩子的请求也是能拒则拒。除了家里必要的体力活计外,他尽量减少和乔湘的单独相处,拒绝意味昭然若揭。
好在祁念已经逐渐长大,曾经的伤痛虽无法愈合,却已然悄悄结痂,需要他操心和照管的事情越来越少,从老到小,生活都在渐渐回到正轨。
或许乔湘也懂他的为难与纠结,不催促,不紧逼,若即若离,张弛有度,给他恰到好处的自由空间,放他独自思考。
因而最近一段时间,他和乔湘联系并不多,所知的近况也仅限于母子平安,家人健康,日子风平浪静,一切安好。
可突如其来的这桩碎尸案,打破了这种难得的平静。他从关于凶手的一些蛛丝马迹中,居然看出了乔湘的影子。
偷偷跑去找乔家父母求证后,晴天霹雳落定,乔湘真的是杀人分尸的凶手,证据确凿,不由分说。
廖铭告诉自己,她落到这个地步,和自己这段时日的疏于照顾,一定脱不了干系。
因此,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便做出顶替凶手的决定,瞒着乔湘,将现有线索证据,统统往自己身上引,同时又极力否认,将自己与案件撇清。
他相信,这样的欲盖弥彰,足以引起裴郁等人的怀疑。
事发突然,他来不及细问乔湘与死者背后的纠葛,他只知道,那是好兄弟的妻子和儿子,是烈士的遗孀和遗腹子,无论如何,都不能出事。
说服乔湘不太现实,廖铭明白,她虽然聪慧通透,却性情磊落,有勇气有担当,绝不会答应自己做出顶包之事。
他便找到乔家父母,晓以利害,动之以情,最终使他们同意,以疗养的借口送乔湘出去避避风头,躲避警方追查,余下的未尽事宜,都交给他来解决。
而乔妈妈关于借车的说辞,也是他事先叮嘱过的。遇到接近那辆车的可疑人员,也要第一时间通知他。
乔爸爸那张略显惊慌的脸出现在眼前的一刹那,廖铭便知道,摊牌的时刻,终究,还是到了。
作者有话说:
姐妹们圣诞节快乐!爱你们!
第151章 情与法
“……所以,凶手是我,也只能是我。”
追忆往事让廖铭本就低沉磁质的嗓音,变得更加喑哑,像积聚了多年的大雾,在喉咙里弥漫开来,带着潮湿的水汽,和经年的尘霜:
“是我杀了孟临溪,企图毁尸灭迹,当场分尸,又抛尸到望海市各个角落。都是我做的,不关别人的事。”
裴郁喉中像被什么堵住,苦涩,酸胀,满胸臆都是难以言说的沉闷感觉,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既然你已经看出来,我也不瞒你。”廖铭口气诚恳,眸底有至诚的光芒熠熠闪动,映亮门缝透出的暮色:
“我廖铭这辈子从没服过软,更没求过人,但是这回,裴郁,我求你。”
空气长久地静默,一种无言的痛楚在沉默中滋生,蔓延,缓缓攀上裴郁的眼底心头,如烟雾缭绕,挥之不去。
良久,良久。
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轻轻开口,语气平和:
“我会考虑。”
廖铭眉心微微一动,略显紧绷的神情终于放松下来,徐徐呼出一口气,向他颔首致意。
视线从对方身上扫过,裴郁看到,他淡蓝色警服衬衫的左上方,口袋处微微凸起,勾勒出一枚线条圆润的警徽形状。
裴郁移开目光,忽然间丧失了言语的能力。
“小裴哥哥,走吧。”
直到沈行琛清朗流丽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他才意识到,廖铭已经打开车库门,自行离开了。
任由沈行琛揪着他衣袖,将他带离那辆吉利帝豪,他向远处的大路上匆匆一瞥,看到廖铭被夕阳无限拉长的背影,落寞,萧索,如风中摇摆的枯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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