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墨墨涂
白景聿不置可否，只是歪过头来看着他。
宋寻想了想道：“民间确实有水鬼替身的说法，死于非命者的魂魄总守在死所，抓走新来者的魂灵替代自己方可超脱孽海。但替死鬼通常都是化身一些色彩亮丽的锦鲤或者玩具财宝等引诱势单力薄的孩子和妇女自己下水再设计淹死他们。而像这样赤裸裸伸出手来的，如果不是像我们这样特地抱着搜证的目的来，普通人看到后更大的可能应该马上逃走，而不是自己往水里冲吧？”
白景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按照你刚才的描述，我认为你看到的东西更像是在……”
“……求救？”
“求救！”
两人对视一眼，随即白景聿掏出手机拨通了支队的电话，“喂我是白景聿，请马上派一支水下搜救队来，地点在晏江立岗大桥南面桥的墩底下。对，要快！”
当天傍晚，搜救队的蛙人果然在立岗大桥南侧水面下六米处挖出一具高度腐烂的男尸。尸体被入海口滤网上的水草死死缠住，腐烂的人体组织几乎已经和周围的水草彻底搅在一起。
纵使在深冬，那股味道依旧可以蔓延到很远。警戒线拉出事故现场近百米远，把闪烁的红蓝警灯和议论纷纷的人声隔绝在外。
法医明知山从岸边走过来，直到走出警戒线范围外才肯把他的双层口罩摘了。白景聿站在车门口，见他过来，咧嘴朝他伸手打了个招呼，“虎主任，我可是特地最后一个打你的电话，没耽搁你做头发吧？”
“你丫！”明知山骂了一声，“自从把你调来支队我就没消停过，一年看过的古怪尸体比前五年加起来的都多����你老实说吧，你是不是打算把整个晏江藏着没人发现的陈年旧尸都给我翻出来整一遍？”
“那倒不至于，今天这个还真的是碰巧发现。”白景聿看了一眼坐在副驾的宋寻，朝明知山悄悄补了一句：“我们宋顾问发现的。”
明知山循声望去，坐在白景聿那辆SUV副驾驶的宋寻正在看一份材料。听到有人提起自己，宋寻抬起头朝明知山点头笑了笑。
明知山先前没和宋寻讲过话，也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何许人也，只听叶谦在办公室聊八卦的时候说起过他是晏江人民医院的医生。
至于白景聿到底是怎么和这个人纠缠不清的，明知山到底是没听到八卦的重点。只是他虽然整天对加班这种资本家剥削行为骂骂咧咧，但他天生对这么一个非内部人士的“顾问”有一种敌意����就好像对方是来抢他业务似的。
于是他下意识背对着宋寻的方向对白景聿道：“根据腐烂程度来看，尸体起码已经死了有半年以上了，初步判断为男性，年龄大约在四十到五十岁上下。胸口的肋骨上有明显钝器击打痕迹，但是尸体的鼻腔和胸腔内同时存在大量泥沙，有溺水的迹象。所以我的判断是死者生前遭到暴力后掉落或者被别人推入水中，最终死于溺水。”
“这附近是交通要道，每天车来车往非常多。而且桥上就是景观步行道，周围监控覆盖。所以这里肯定不是第一事故现场，尸体应该是顺着上游飘到这来的。”白景聿道：“回去做个DNA比对，查下最近一年内的失踪人口����宋医生，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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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真正的循环者
被点到名的宋寻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白景聿探身到车窗口对他道：“你‘啊’什么呀，我刚问你话呢。”
宋寻没有理白景聿，他的视线突然跃过白景聿望向他背后的岸边，“……我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白景聿脸上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宋寻自顾自拉开车门走向自己的那辆停在路边的白色沃尔沃，然后从后备箱拿出一只灰色的双肩包，从里面取出一根白色的蜡烛出来。
白景聿记得那个白色蜡烛，那是宋寻送灵时用的长明烛。
宋寻一边走过来一边对着白景聿道：“这里人太多，你再跟我去一趟桥面，我需要验证下我的一个猜想。”白景聿：“……”
不远处的明知山还在一边跟孟凡交流现场搜证情况，转头看到白景聿那辆黑色SUV闪着红蓝警灯扬长而去，忍不住道：“他们又要去哪儿？”
孟凡面无表情：“领导的事儿，别问。”
两人重新回到桥上，此时夕阳西下，桥面寒风呼啸，气温明显下降了不少。
除了快车道上飞速行驶的车辆，此时步行道上已经没有游客的踪迹了。
宋寻裹紧了衣服，在下车之前就提起点燃了长明烛，车门一打开，灌进来的风差点把烛火熄灭。
白景聿见状，顺手从车后座随手拉了件警服外套，站在上风口替宋寻挡着风。
两人重新回到中午站过的区域，宋寻弯腰将长明烛放在地上。烛火刚一落地，火光陡一变色，从橙红转成了青绿。
白景聿心里也随之一惊。
在红蓝警灯的循环闪烁下，周围的景色显得有些诡谲。宋寻略显单薄的身体蹲在风口念着一些听不清的术语，白景聿听不清也帮不上什么忙，于是干脆整个人往他侧后方挪了一步，好替他挡掉了更多的寒风。
宋寻别过头看了他一眼，微微皱眉道：“……白警官，你背上还有伤，别在风口冻感冒了。”
白景聿则“嘿嘿”一笑：“没事，这点伤就跟蚊子咬似的，几天就能好了。”
宋寻微微叹了口气，不再继续劝他。
和以往的送灵相比，这次宋寻花费的时间要长得多。或许是距离死亡的时间过于久远，又或许是亡灵怨气太重不愿意轻易现身。
不过即使如此，那一点青绿色的烛火却也始终没有要被风吹灭的迹象。在宋寻把往生咒念到第七遍的时候，突然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就连桥面的风也停止了呼啸。
宋寻抬起头，原本站在他身旁的白景聿不见了，他的面前多了一个陌生的男人。
那个中年男人沉着脸，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宋寻注意到他穿得很单薄，和当下的季节格格不入，连鞋子也是湿的。
于是宋寻缓缓起身，和那个陌生男人面对面站着。虽然那个男人的眼神空洞，但宋寻能非常轻易地觉察到“它”身上散发出的怨气。
“你就是那个朝我伸手的鬼魂吧……”
是的，宋寻更愿意称之为“它”。
鬼魂没有回应宋寻的提问，就这么默默站着。
“你就是刚刚被捞起来的那个人，也是真正被困在死亡循环里的那个人，对吧？”
宋寻往桥下看了一眼，红蓝警灯来回闪烁，法医还在现场来来回回忙碌，但他却听不到旁的任何声音，“你困在这里太久，甚至想给自己找个替死鬼好去投胎。但是你发现就算拉了别人下水，你也没法真正离开死亡循环。”
鬼空洞的眼神有了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颤动，同时却又朝宋寻爆发出更加强烈的戾气。
在他看来，宋寻是第一个找到他尸身的人，也是第一个寻到它灵魂的人。
它不知道宋寻的目的是什么，便本能地觉得对方就是要害自己的人。
宋寻感受到那股戾气，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看来我猜对了……你还记得害死你的人是谁，又为什么要把你困在这吗？”
鬼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最终摇了摇头。
“你是哪里人，家住哪里？”
鬼又思考了很长的时间，还是很沉闷地摇摇头。最终他把头转向一个虚无的方向，然后又看了看地上那即将燃尽的长明烛。
于是宋寻最终放弃了继续追问。
它死的时间太久了，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也可能曾经知道，因为时间太久然后又忘了，被长久地困在原地，最终只剩下了想尽快投胎这一个本能的执念。
于是宋寻低头轻轻叹了口气，趁着长明烛还未燃尽之前把烛火递到它手中，然后指向西方道：“拿着长明烛一路向西，中途不要回头，你就可以找到往生的路。”
一阵阴风吹过，宋寻感觉自己肩头的魂火短暂地暗了一下，面前那个人影渐渐消失在视线外。周围的声音重新嘈杂起来，呼啸的狂风让他冷得直打哆嗦，他感觉有些虚弱，便忍不住整个人都晃了一下。
“快跟我回车上。”白景聿把手上的外套披在宋寻身上，然后把他强行拉回了车上。
车上开着暖气，白景聿看宋寻费了好大的功夫彻底缓过神来。在他看来，刚才原本蹲在地上的宋寻突然就进入了一个外人唤不醒的状态，连带着地上的长明烛也突然暗淡了下去。
白景聿试图叫醒宋寻，却又怕中途干扰了对方，便只能默默替他和烛火挡着风，直到长明烛完全燃尽，宋寻整个人突然哆嗦了一下，跌跌撞撞扶着栏杆站起来，他这才赶紧把对方拉回到车里。
白景聿默默等了好一会，见宋寻的脸色重新恢复血色才试探着问道：“你还好吧？”
宋寻点点头：“我已经全明白了，你猜的没错，事故现场确实出现了死亡循环。但陷入循环的鬼魂并不是你认为的那个跳江自杀的人，而是最早被水草缠在水下的那具尸体。”
宋寻原原本本把刚才送灵期间的所见所闻跟白景聿讲了一遍，听完白景聿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去把整个事件的顺序重新梳理一遍。
“这么说其实立岗大桥神秘图案的时间线应该早于我们目前已知的第一个案件，只不过在有人坠江之前我们并没有发现这里也是事故现场。直到这里意外死了第二个人，我们才错把后来的无辜的路人甲错误归入了系列案件的被害人中。”
“是这样，所以接下来你们应该把调查的中心放在刚才那具尸体，还有为什么事故现场会同时出现死亡循环这件事上����我猜这对于凶手来说应该是一个强有力的作案动机吧？”
案情进展到现在，终于取得了一个重大的进展。而且不仅现场坐实了白景聿先前的猜想，还找出了事故真正的一号被害人。
白景聿不禁心情大爽，忍不住朝着宋寻夸赞道：“可以啊宋顾问，带你来准没错！”
两人再次回到桥下时，法医正在转移尸体清理现场。白景聿把车停在路边，摇下车窗朝不远处的叶谦挥了挥手。
叶谦屁颠屁颠走过去，只听白景聿简短说了几句话，然后叶谦摸不着头脑地回到现场，对正在现场搜证的孟凡道：“……白队让我们把今天这具尸体的底细查清楚，然后把档案替换掉之前那个坠江的人，说今天这具尸体才是神秘图案相关案件的一号关联死者。”
孟凡张大了嘴“啊”了一声：“为啥呀？”
“……说是顾问说的。”
孟凡显然非常不服气道：“不是，你不是说那个顾问是个医生吗？这年头连医生也做私家侦探的生意？！”
此时“顾问”还坐在白景聿的车里，天色已经完全黑了，现场该下班的下班，收队的收队，周围的围观人群也散了大半。
宋寻道：“好了我该走了，今天晚上我还要值夜班呢。”
白景聿脱口而出：“我送你呗。”
宋寻朝前面指了指，白色的小轿车就停在不远处的路边，“不用了，我车就在前面。”
“我差点给忘了你是开车来的。”白景聿回头道：“今天谢谢你了，帮我们那么大一个忙，改天我代表支队请你吃饭。”
联想起上一顿饭吃出了爆炸案，宋寻忍不住后背都凉了一下，于是他摇了摇头道：“别请我吃饭了，我吃怕了。”
白景聿心照不宣地笑了笑：“那行，回头我找别的办法谢你。”
宋寻并没有把这种客气话放心上，他拉开车门下车，似乎又突然想起什么，于是回头对白景聿道：“你等一下别走，我有东西给你。”
在白景聿疑惑的目光中，宋寻重新回到自己车上，从副驾上拿下一个纸袋子递给白景聿。袋子上印着Garcia的logo，里面赫然是一只女士背包。
“你昨天加了一晚上班也没买成包，正好我想起我们医院有小姑娘做这个牌子的线下代购，我让她早上帮我带了一只到医院来，差点忘记给你。”宋寻道：“款式我让小姑娘照着店里的畅销款自己挑的，发票在包里，上面留了电话，颜色不喜欢的话可以找她调换。”
白景聿看都没看包的具体款式，直接当着宋寻的面现场表演了一个感激涕零，“你真是我的田螺姑娘啊宋医生，你知道吗，我差点想下班直接去买张超市购物卡打发老娘算了。”
“不用谢，举手之劳罢了，算是你那天请我吃饭的回礼。”宋寻朝白景聿笑了笑，然后点开自己的微信二维码朝他面前晃了晃，“钱我替你垫付了，回头记得打给我，我先去单位了。”
白景聿想也没想就加了对方微信，然后把钱如数转给了宋寻。
白色沃尔沃在他车前调了个头，然后缓缓消失在视野范围内。白景聿依旧在原地沉浸在田螺姑娘善解人意的喜悦中，丝毫不觉得自己无形之间被人套路了什么。
他甚至重新拿起手机，打开宋寻的聊天窗口打了一行字。
白景聿：[龇牙]谢谢宋医生。
宋寻：收到，好好养伤，多注意休息。[拥抱][拥抱]
白景聿：你追我如果你追到我，我就让你［哔����］［哔����］［哔����］
第23章 好歹是个富二代
晏江上空第一支烟花划破天际的时候，标志着跨年的狂欢已经正式拉开序幕。纵使荣美商场的爆炸案给城市蒙上了短暂的阴影，但最终也抵挡不住人们对新年的美好祝愿和殷切期待，人群再一次聚集在闹市区的广场前，等待着零点大屏幕的倒计时亮起。
整座城市灯火通明，唯独荣美商场的大楼内漆黑一片。
爆炸案发生后的第二天，市政维修派出的工程队就迅速用层层叠叠的脚手架将破损的建筑整体围挡起来，几十米高的巨大的广告布暂时遮盖住了大楼外部的满目疮痍。
漆黑的大楼内寂静无声，一道无人看到的黑色残影从黑暗中悄然而至。
行至商场中庭，那鬼魅一般的半透明影子逐渐有了实体，最后完全变成了人的样子����那是一个头戴鸭舌帽，身穿黑卫衣的男人。
不同于前几日和白景聿打斗时的鼎盛状态，黑衣人此时的整体状态看起来要差得多。
如果周围光源充足的话，旁人大概会看到他毫无血丝的面色和白到几乎透明的皮肤。如果一定要拿什么做比喻的话，那几乎是一种濒临死亡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