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环 第127章

作者:余河不喜 标签: 推理悬疑

我从前很怕死,我还记得,我曾经跟一个朋友多次描述生命究竟有多么宝贵,但是现在,我见识过太多生死,所以当我要真正经历这些的时候,反倒没有以前那么害怕,换言之,这是一种释然。

我试着逃脱过,很拼命地逃,天南海北地逃,企图忘记所有发生的一切,我曾租过一间出租屋,囤了整整一个月的干粮,然后把门堵死,把所有的门窗全部用黑胶带封住,只为了找寻那么一丁点可能存在的安全感,现在回想起来,我那时候的精神应该是有些不正常的,这种状态持续了半年左右,我才发现那样做没有任何作用。

所以,我改变了想法,与其被迫作为一枚一无所知的棋子,不如自愿走上棋盘,这样最起码我还能够掌握一些主动权。

我时间不多,因为在我写完这封信之后,我就会发出一个特殊的讯号,这个讯号意味着我的行动要全面展开了,这件事非常地危险,我算过许多遍,我存活下来的概率在10%12%之间,所以我能活下来的希望堪称渺茫。

现在我最希望的是,我的尸体最好不要被任何人发现,被沙子埋了也好、被动物叼走吃了也好、又或是腐烂了也好,之后留下一些富有神话色彩的传说,代代相传,听上去还挺浪漫的。

按照正常的情况来讲,我应该会在经受折磨后,悄无声息地死去,这是我能想到的保全我身边人性命最稳妥的做法,可是,这几天失眠的时候,我总是会看着天花板扪心自问,真的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真的就没有后手,让我可以活下来的办法了吗?

我知道有,但是需要寄希望于帮手,然而我暂时没有充当帮手的这个人选,这些年我已经害了太多人。

我希望所有人能够忘记我。

这封信是我私心留下来的,应该不会被任何人找到,因为大概率没人会去坟地,还干挖坟这种缺德的事

外面鸡打鸣了,就先写到这儿吧。

早安,新年快乐。

署名:甘霁

记于08年除夕

第284章 禾夫人

我初二暑假的时候在老家,那个暑假热得离谱,以至于我放了假就躲进四哥的铺子蹭空调蹭风扇,躺了三个小时之后,头被风扇刮得晕乎,于是就等四哥回来把我从屋里拎出来,扔到院子里的大凉棚底下坐着。

从空调房里被抓出来的瞬间实在太痛苦,在凉棚的竹子躺椅上被热风吹更加痛苦,所以得知田家奶奶在我们这里新开了农家乐时,我开始跟外公哭天抢地,缠着他也带我过去避暑。

外公惯我惯得厉害,四哥就冷眼叉着腰站在一旁看我演戏,不过他最后也没戳穿我,我知道他最近跟田家的生意往来很多,那这次开张,过去一定也能见着不少人,他也想去,所以也没有理由拆穿我。

农家乐在乡下,距离我们县有半个多小时的车程,等我们到的时候开张炮都放完了,不过门口仍旧有许多田家的直系在等,外公一下车,他们就稀稀拉拉地聚上来,跟我外公问好。

他们一直比较讲规矩,小辈上来的时候身体都是伏一些的,我当时年纪轻不知道,现在入了行知道这是对业内比较有威信长辈的一种尊敬。

进去之后我就发现,他们这农家乐整的很不农家,几栋小平房搞的十分整洁干净,里面没有大道,车进不去,都是些穿林而过的林间小道,这跟我印象里的农家乐完全不同,我印象里的其实是鸡鸭鹅,还伴随着那种难以形容的味道。

外公走正门进了最大的那栋白色平房,我跟四哥就给他们家的人带到后面去,林子后面还有间两层小平房,厨房还正做着饭,炊烟从烟囱里冒出来,香的我都快要流口水。

见到我们,门边上一个打电话的女人立刻挂了电话朝我们迎过来,这是我头一次对于这个年龄的女性有特别深的印象,她太漂亮了,看上去应该不是中原人,身上穿着一套古法旗袍,耳垂上戴着两只冰绿的翡翠耳环,平跟的手工布鞋,颜色不亮,但是很衬人气质,身姿婀娜,笑容浅浅。

我不知道她是哪家的什么辈分的人,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称呼些什么,所以就跟着四哥胡乱上前叫了句阿姨。

我上去问好,她就走过来拉起我的手笑起来,摸了摸我的头对四哥,还说:“诶哟哟,这都多大了,上次见他还是个不听话的小屁孩儿就会在屋子里乱窜呢!”

她跟我妈的年龄应该差不多大,嗓音很特别,音质细腻又活泼,一听之下我就更加肯定她绝对不是中原人,更像是哪个少数民族的,我对她产生了浓烈的好奇,这个女人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藏香的味道。

四哥似乎认识这女人,就笑着问她:“禾夫人,怎么就您一个人?”

我讶然于这个独特的称呼,转过头去看禾夫人,却望见她整个人都沐浴在阳光之下,冰绿的耳环微微晃动,她一只胳膊温柔地半搭在我的肩膀上,我曾无数次在梦里想象我妈也是这么搂着我。

“他们父子俩都在前面,后面这不是有牌局,吃完饭消完食可以打麻将的呀。”禾夫人说着就有端菜的服务员上来,她立刻把我往侧边推了推。

紧接着她又对我说:“林子后面有条溪水,蛮干净的,一会儿吃完饭咱们可以过去玩一玩。”

我瞬间抬起头,来了兴致,看了眼禾夫人,转头又去看四哥,眼神寻问他的意思,具体地说其实是在乞求,四哥表情严肃,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禾夫人见他这样就伸手推了他一把:“诶呀,你们怎么都总是一副凶巴巴的样子,跟姓白的一个德行,等下吃完饭,你们去前面聊生意,我带他去林子后面转转,就这么说定了。”

“夫人,这也让您太操心了些。”四哥不好意思地说道。

“这有什么,我从小就在山里跑跑跳跳的,嫁到这里之前,我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禾夫人抚了抚我的背。

禾夫人决定得十分果断,四哥难得答应了。我从小一直都很有冒险精神,尤其是对于那种人迹罕见的林子和野地,正常人可能觉得里面有吃人的野兽,而我却觉得里面都是些被人藏匿的宝藏。

吃完饭禾夫人换了件衣服,我就跟着她往平房后的林子走,林子后面是个大土坡,田家人在土坡上养了许多鸡,一到时间就把鸡放出去转转,听说这样养出来的鸡肉会比较嫩,尽头被栅栏挡住了,可能是为了防止家鸡跳出去摔残。

禾夫人把一处栅栏移开,土坡不高,我跟着她一起沿着土路翻到土坡底下,再往前走不到十米,就是一条流淌的溪水,从这里开始,树木普遍开始变得低矮,有人在那里种了大片大片的油菜花。

禾夫人挽起裤腿,我也学着她把裤子挽上去,赤脚走到冰冰凉凉的溪水中,蹲在溪水里看那些藏在石头缝里的小鱼,这鱼反应速度非常快,几乎是一眨眼就不见了,所以我抓得很沮丧,半天也没捞上来一条。

“来!快过来!”禾夫人蹲在溪水边,冲我招招手。

我丢下空空荡荡的网兜两步跨过去,就看她手里正捏着一只螃蟹,也不知道她是在哪儿抓到的,螃蟹很小,在她手里也不怎么挣扎。

禾夫人将螃蟹肚子拿给我看:“这只是母的。”

我在市里上学,平时的生活也比较枯燥,很少接触到这种活的动物,所以在看见那螃蟹鼓鼓的肚子时就愣住了,我问:“她为什么不挣扎?”

话音刚落,我就看那螃蟹开始在禾夫人手里弹动,同时肚子里的蟹仔开始疯狂往水里掉,螃蟹产仔我还是有听说过的,但这种产仔速度明显是有点过快了,这螃蟹应该是感受到了危险所以才快速将体内的仔尽快排出来。

我被吓得退了一步,连忙说:“这螃蟹怀孕了,你要不还是把她放了吧。”

禾夫人跟我想的差不多,我刚说完她就将螃蟹重新放回了水中,我们在溪水边玩了一会儿,又去油菜花田里抓蝶,那种黑白色的大蝴蝶飞得不高,而且反应很慢,我们捉了又都把它们给放掉。

这里有几棵大树,把烈日都给遮挡住了,又有溪水,所以很清凉,禾夫人是我见过虽然结了婚却依旧富有童趣的女人,我对这样可以带我跑闹的人很有好感,一时之间,我俩谁也没提回去的事。

玩着玩着,我跟禾夫人也熟络了,我坐在溪边不自觉地问她:“夫人,你是少数民族?”

禾夫人穿上鞋,把裤子放下来点点头:“对,我是苗族,你外公可能没告诉你,你妈生你的时候,是我给你妈接的生,那天的雪可真不小,本来不是我的班,后来听说你妈要生了就赶紧回去,跑得太急鞋子都跑掉了一只。”

我睁大了眼睛:“啊?这没人告诉我,那我妈生我的时候顺利吗?很疼吗?”

禾夫人嗤笑:“你是顺产,疼是肯定疼的,哪有女人生孩子不疼的,不过你也比较听话,出来的很快,没让你妈吃太多苦头,对了,听说你妈现在不经常回来?”

我想到了一些事情,每次这种聚会聚餐我都是跟着我外公和四哥,就总是有人会过来问我类似的问题,我答多了后面就不再想搭话了。

气性一上来,我就摇头说:“她没回来过。”

禾夫人似乎感受到了我的情感变化,上来摸了我的头:“我听说过你家里的一些事情,甘茸不回家确实是她做的不对,等回头我见了她一定帮你好好批评她,但你要听我一句话,她做事都有理由,她必定也是有什么理由才不回来陪你的。”

我心说能有什么理由,还能有什么理由,但是这位禾夫人好像跟我妈的关系匪浅,居然能说出“批评”这种字眼,又是位苗医,不知道是什么门户。

虽然很好奇,但我受到的教育让我没有刨根问底人家家里的底细,夕阳西下的时候,我们就回去吃饭了,吃饭的时候禾夫人被她老公叫到前面去,他老公气质也很好,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看上去像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家子弟。

最后我跟禾夫人招手说再见,她对我露出了一抹笑容,那抹微笑至今仍旧烙印在我的心中,回去之后我甚至一直在想,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可能更愿意做禾夫人的儿子。

后来在湖南思考人生的时候偶然跟白神仙提过这件事,当时我就注意到白神仙的表情有些不太对劲。

他在我还没形容完我幼时第一位女神的花容月貌时,打断我:“那个,有没有一种可能,你说的这个禾夫人,是我妈?”

我愣住了,然后疯狂踹他,叫他不要亵渎我的初恋。

“卧槽!我没跟你开玩笑,真是我妈!”他身上沾着草翻坐起来。

我看他的表情,实在不像开玩笑。

然后,我的世界骤然崩塌了,我捂着头,难以接受这个现实。

“怎么了,我长得那么帅,很随我妈呀。”他摸摸自己的脸。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在山谷里哀嚎。

用了很多隐喻,耳环是伏笔

第285章 从匪系列抢亲(一)

我一直对祖辈们的事情非常感兴趣,多少年后仍然如此,并且对收集这些事将它们整理成册乐此不疲,今天就是要来讲一件关于我太姥爷叶玉竹发迹的趣事,自然,这在当年绝对算不得一件“趣事”,这是我听钱得利讲的,钱得利是小时候听他爷爷讲的,细节真假,不得而知。

叶玉竹站在自家后院的一棵石榴树前唉声叹气,扇子摇的哗哗响,他已经在这地方站了足足一个时辰了,仆人们皆暗道奇怪奇怪,却无一人敢上前询问,人人都知道他们家少爷好面子,量谁也不敢去问令他都犯难之事。

钱串子绕过三四座大院掂着手里的枣糕回来,跑得不慢,身上头上全是外头马道上的土,累得气喘吁吁,叶玉竹见他,收了扇,顾不得自己的一身月白长衫,赶忙上前搀扶。

“怎么样,怎么样了?”叶玉竹眉尖若蹙,着急地伸头去问。

钱串子喘得厉害,愣是半天没蹦出来一个字,这可给叶大公子急坏了,拽住钱串子的袖子,提起下袍,将他扯进旁边的屋子里,亲自倒了一壶凉茶给钱串子喝。

钱串子咕噜咕噜灌下去一杯,舒服地长吁一口气,叶玉竹打开扇子给他扇风,又帮忙把他脖子上挂着枣糕的绳子取下来,问他:“怎么样,好点儿了没?”

钱串子擦了擦脸:“好多了好多了。”

叶玉竹顿时把脸一沉,一扇子打到他肩膀上,平日里温声细语的公子哥此时语气都升了好几个调:“好点了你倒是快说啊!你知不知道你要急死我了!你去十里铺问出来什么了都,那十里铺的雪姑娘到底是被他爹卖到哪家去了!”

钱串子赶紧给叶玉竹顺气:“哎哎哎,公子你别急呀,我这不是都给打听出来了,你也得让我一件一件跟你说嘛!”

“快说!”

钱串子就道:“公子别急,据串子我的打听,打听到这雪姑娘,人尚在铺中。”

叶玉竹一听,眼都亮了起来,说着话人这就要窜出门去:“真的!那我找她去,这成婚之事我要当面问个清楚,若她尚未婚配,等我回来秉明父亲,明天就迎她进门。”

钱串子却一把将叶玉竹扯了回来:“公子你别急,我这话都还没说完呢!雪姑娘虽人尚在闺阁,但她昨日已经同人定过亲了,下月初三宜嫁娶,那方说是要娶雪姑娘过门的,你这么过去不是平白叫人笑话吗!”

叶玉竹愣怔了片刻:“不可能,我与雪姑娘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早已私定终身,这是人尽皆知之事,她又怎会毁约嫁与他人?这门婚事,我不信她是情愿的!”

“诶哟我的公子诶,她情不情愿有什么用啊,最近那新入城的赵大帅你可知晓?”钱串子问道。

叶玉竹回过头,最近他爹确实跟他提了此事,但他从不屑于同那些权贵军阀打交道,于是就当作耳旁风刮刮就过,他拉住钱串子的手腕,问:“何意?”

钱串子说:“相中雪姑娘的就是那个死了三个姨太太的赵大帅嘛!据说那赵大帅就给了雪姑娘他爹十块大洋,他爹就同意了这门婚事,那赵大帅说要初三娶雪姑娘过门,做他第四个姨太太呢!”

听到这儿,叶玉竹把手里的茶碗一摔,气得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钱串子见状,连忙搀扶他坐下。

哪知叶玉竹屁股刚挨上凳子就立马弹起来,他又要出门:“我去找爹!管他哪门子的大帅,我叶家也是临颍权贵,我就不信,他强抢民女他还有理了!”

钱串子一把从后面拽住叶玉竹的胳膊,说:“不行不行!绝对不行呀公子,公子你是不知道这赵大帅,他有钱有权,主要的是他手里兵啊,咱家虽是权贵却也是坚决不能同他对抗半分的呀!咱们在乱世难以自保,您再怎么说都不能为了一个姑娘,把一家老小几百口人全部拉下水呀!”

“串子你放开我,你放开我!什么叫一个姑娘,雪姑娘是我命定之人,我今生非她不娶!今日她落难,我不相救,看着心爱的女人被逼上了别人的花轿,我还算是什么男人!”叶玉竹一个劲要往外冲。

钱串子拉着拉着拉不动了,索性一整个脸朝下趴下了地上,连带着叶玉竹也给他扯得半坐在地上。

钱串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公子啊,这才月初,咱们当好好谋划才是啊,你现在去找老爷,老爷肯定得打死你,到时候就真的没办法了!”

这话进了叶玉竹的耳朵,他盘算了那么一下,也觉得是这么个道理,那个赵大帅手下确实有人,叶家就算是多么厉害的豪强,也干不过手底下有兵有枪的,这么闷头对抗肯定是两败俱伤,到时候连带雪姑娘也得遭罪。

叶玉竹想到这儿就停止了挣扎,跟钱串子一样瘫坐在地上,他说:“不论如何,雪姑娘都不能嫁给他那样的人,入了赵大帅的门,肯定是死路一条。”

钱串子看叶玉竹一脑门子的汗,便拿了手帕给他擦,擦着擦着,叶玉竹突然猛地一抬头,瞪着眼睛问他:“串子,甘昭从汝阳道回来没有?”

钱串子停下来,眯着眼睛细细地用手指这么一掐一算,对叶玉竹说:“这都三个半月了,汝阳道离临颍二百里,算起来也该回来了,怎么了,公子你想到办法了?”

叶玉竹眼神坚定地拍拍钱串子的肩膀,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快,换身衣服,去甘府!”

两人整理妥当后直奔城北的甘府。

甘家的铺子每天都是门庭若市,远远就见正堂里坐着个带着二饼、捻着胡子的算命先生,那先生看着像是瞎了眼,摸摸索索到对面客人的手心里,装模作样地摸了手纹半天,捻起下巴底下那半撇小胡子来。

“啧啧啧,诶呀,这位贵客最近可是觉得头重脚轻、失眠多梦,另有着急上火,体虚体寒之症?”

“甘师傅,您不仅是算命大师,还是活神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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