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环 第129章

作者:余河不喜 标签: 推理悬疑

话音未落,甘昭就上前一把抓住叶玉竹的手腕,说:“先别说丧气话,现下局面尚有转圜之地,这事你们二人都做不得,只有我能做,我方才想起先父之前在城外置办了半亩田产,虽然是茅檐草舍,但打扫干净后暂居还是很妥帖的,不如到时先将雪姑娘先安置到那处再作打算。”

“好好好,甘爷这招可行!”钱串子拍手叫好,然后伸头去问,“但是甘爷,为何说此事只有您能做?”

甘昭看了一眼边上的叶玉竹:“你家叶大公子这身绝顶的轻功不说在中原,就是在整个绿林道上都是赫赫有名的,到时即使他蒙面黑衣,只要那赵帅的那群兵蛋子有点儿见识也不可能认不出他,而你同玉竹都身处叶家,关系断不掉,就有被发现的风险。”

熊老怪披着貂皮大氅点了点头,在一旁边听边摸下巴上的胡子。

甘昭最后解释道:“所以我们只要藏好雪姑娘,到时只要让赵帅找不出人拿不住把柄,以叶家的势力,再厉害跋扈的大帅到最后也在临颍翻不起什么浪花,只是”

他转头望向叶玉竹,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说:“只是我们这点小把戏骗不过叶老爷的火眼金睛,所以玉竹,你得多少受点儿皮肉之苦了。”

叶玉竹听到这话,这便独自起身,捞起桌上一大坛子黄酒就给自己倒了一整碗,见他端起碗,坐着的甘昭和钱串子就自然也跟随站了起来,熊老怪没学过规矩,晚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兹事体大,我叶玉竹以此酒谢兄弟们,不论成功与否,都当全力以赴。”叶玉竹说完,端碗将黄酒一饮而尽。

甘昭和钱串子立刻也拿了酒碗各倒了一碗,熊老怪也赶紧跟上自己给自己倒了一碗,甘昭说:“此次我们精诚合作,必定排除万难、马到成功。”

说完,三人齐饮。

一月眨眼就过,转眼间就到了初三,大帅迎亲之骡马从城中出发,其中有媒婆,两侧有持枪小兵,锣鼓喧天,从天不亮开始那个唢呐就滴滴答答地吹起来,一行人就这么走到了雪姑娘老爹的破宅子前。

那赵帅,穿着一身斜垮的军装,土不土洋不洋,马骑得也不端不正,腰里别着根撸子,嘴里叼着大烟,旁人一见这架势,不由得都心生骇然,传言不假,此人真真乃一方起势的诸侯,而非什么正二八百的军人。

很快,媒婆就从家门口迎出来一个被五花大绑,穿着嫁衣的妙龄女子,女子头上盖着盖头,身形瘦弱,怕是已经许久未喂过粮食,如今虚弱得站都不稳。

媒婆只获得了赵帅的示意,便将女子押上了轿,轿帘一放,后边就又开始吹吹打打,不知谁喊了一句“新娘子出门啦”,队伍就晃晃悠悠地继续走。

日头升起来,迎亲队伍行到一处高耸的山林之中,凉风习习,吹拂着竹叶,这是冬日里难得一见的艳阳天,被簇拥着的大帅也被这暖洋洋的太阳晒得浑身懒散了。

正当他闭上眼睛享受手中的烟草之时,一股邪风突然掠起,数十排飞箭自周围的竹林之中飞掠过来,瞬间十几个小兵便齐齐中招,命丧飞箭之下,马儿一下全被这破风之声惊得尥蹶子,吹拉弹唱的乐队也为躲命四散而逃,迎亲队伍瞬间就被打得稀散。

要说赵帅不愧也是征战的汉子,他将手上吸烟的长杆一扔,拽住缰绳,拔出腰上的撸子朝天开了一枪:“不要慌!”

紧接着周围突然一片寂静,仿佛那飞箭之后似乎便再无动静,赵帅一手举着枪一手拉马,对四周大声喊:“不知是哪位绿林道的好汉!今日乃我赵某人的大喜之日,所欲何为,敢不敢出来一见!”

话音刚落,只见一道银光擦过赵帅的耳朵,马儿嘶鸣一声将赵帅撂下了马,赵帅狼狈地被小兵扶起来,就看那两把红缨飞刀入竹三分,竹子已经被飞刀劈穿了,足以见得手执飞刀之人究竟有多大的能耐。

赵帅这边还没缓过神来,那边已经从山崖之上跳下来了无数手执刀枪的蒙面土匪兵,他们喊着震天响的号子,潮水一般朝迎亲队伍冲过来,这些土匪平时干的都是杀人劫货的勾当,刀枪使起来也是非常利索。

眼见队伍都被打散,寥寥小兵根本对不过人家浪潮一样的土匪,赵帅立刻丢盔卸甲,果断撩开轿帘,打算带人跑路,这一转眼,就见一抹红影,一个蒙面之人正背着新娘子趁乱往竹林子的深处跑。

赵帅心下对这帮人的来意渐渐明了,他扯过一匹受惊的马就朝那人奔了过去,举枪就打,那人被打中了一条腿,当即跪倒在地上。

就在赵帅以为要生擒匪首时,前方一根竹子突然弯了下来,马刹停不及,被竹子一绊,连人带马全摔在了地上,马匹摔断了腿当场挣扎了两下就没了声息,枪转瞬飞了出去。

赵帅满脸是血地看着面前从天而降之人,攥紧地上的土手握成拳,简直恨得牙痒痒,那武功高强之人从竹子上走下来,经过他时停了良久,似乎也对他恨之入骨,但还是走上前扶起刚才中弹之人,两人劫走新娘,双双隐入了山林之中。

第288章 从匪系列抢亲(四)

深宅大院里,绣满青竹的纱屏风后坐着一位老先生,老人已然白发苍苍,穿着一身盘扣锦衣端坐高位,气质不凡,背挺得笔直,在他目下,叶玉竹只穿一件单衣跪在屏风之外的冰凉地砖上。

叶老爷吸了一口烟,叶玉竹垂着眼说:“父亲所说之事,儿子不知。”

一口烟吐出来,烟雾自那屏风后飘荡出来,叶老爷呵呵一笑,声音冷得将这外头正下雪的天气映衬得骤降,他说:“你不知?”

叶玉竹说:“不知。”

水烟壶“当”地一声敲在小桌上,落在地上噼里啪啦碎成了一片,叶洪山气得把桌子拍得震天响,吓得仆人都难免浑身激灵一下,他弯腰指着地上的叶玉竹:“嘴硬,嘴硬,你那一身的轻功谁不知道!人家就差找上门来要人了,你还说你不知?!”

叶玉竹嘴动了动,但仍旧跪在地上沉默不语。

叶洪山气得咬牙:“我可真是养了个好儿啊,区区一个女子,你要葬送这全家老小数百口人的性命哟!人是三媒六聘明媒正娶,你就算把人抢了,那又能怎么样呢!”

“无凭无据的事,爹就这么给儿子定罪了?我叶家好歹也是临颍多年的名门望族,若是一个什么狗屁大帅无凭无据就跑来兴师问罪,那岂不是天下所有坏事都得由儿子一个人做了,爹这么说,未免也太伤自家士气,长他人威风了!”

叶洪山拄着拐杖绕过屏风走出来,一拐狠狠打在叶玉竹腿上,叶玉竹闷哼一声,硬生生挺住了。

叶洪山指着他的脸问:“没出息的东西!你做出来的好事,都快把你爹的脸给丢尽了,你现在还敢提叶家?!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来人!”

叶洪山一叫人,叶玉竹顿时就出了一身冷汗,两侧的家仆将门板大敞开,院子里赫然出现了两条长凳,钱串子正趴在凳子上,被人打得头破血流,翻眼看见叶玉竹便是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嘴里被人塞了烂布条呜呜啦啦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叶洪山猛地敲了敲拐杖:“给我狠狠地打!”

两旁手执小腿粗细刑杖的伙计这就扎好架势,一棍接着一棍闷声打在钱串子身上。

叶玉竹见此情景,一下子就跪倒在叶洪山的脚边,他拼命拽住叶洪山的衣衫下摆,也顾不上什么了:“爹!这跟串子无关!别打了!这么打下去会出人命的!”

“不过是条奴才命,既然他不能替我好好的看着你,打死了也不可惜。”叶洪山拄着拐杖,面色淡然。

不过就这两句话的功夫 ,钱串子就已经被打得喷出来一口血,连同那些塞嘴的破布条一起掉在地上。

叶玉竹回头看了一眼,被一地的血惊得眼眶直掉泪出来,他开始跪在地上磕头:“爹!我错了!是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是抢了赵大帅的新娘子,串子是我兄弟啊,求求你不要再打了,再打下去是真的会出人命的!”

叶洪山捋着胡子,合眼,不动如山。

叶玉竹头都磕得血肉模糊,耳边仍听一棍接着一棍的闷响,情急之下,提起袍子从地上站起这便跨出门去,叶洪山被他这一动作惊动,睁眼去看,便见叶玉竹跑到钱串子跟前,整个人扑在了几近昏迷的钱串子身上。

两旁正在杖刑的伙计见此情形不知所措了。

叶洪山厉声:“给我把他拉开!”

顿时三四名下人都去拽钱串子身上的叶玉竹,不料叶玉竹使了吃奶的力气,脸上全是汗,死活扒着钱串子不肯撒手,叶玉竹嘶吼道:“你要打我兄弟,那就连我也一起打死吧!就当我这辈子没认过你这个爹!”

钱串子嘴里含的全是血沫,他的嘴一张一合,用气声说:“公子公子这刑杖无眼莫要伤到公子”

叶玉竹死死抱住长凳上的钱串子,两人的血顺着鞋袜流到地上,汇聚成洼,他说:“我不管!主意是我出的,人是我劫的,要打就打我,串子无辜,他今天有种就把我一起打死!”

叶洪山被眼前的景象气得发懵,回过神来道:“继续继续给我打!”

“我这是为了家族!难道爹想让日后咱们叶家彻底败落,永无出头之日吗!”叶玉竹怒喊了一句。

“慢着!”

那刑杖还未落下,叶洪山就当即叫了停,他拄着拐杖走到门边,仔细看着自己满头满脸都是血的儿子,问道:“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叶玉竹已经满口腥甜,咽了一口血下去,艰难地说:“叶家名门望族,怎会甘于人下,儿子不愿父亲将叶家交给我之时会是那样一副萧条模样,我抢亲是私心不错,但若不是我夜上伏牛,这一月时间,赵帅已早与那土匪勾结,日后叶家便再无出头之日!”

叶洪山一抬手,两侧杖刑的伙计便纷纷离开院落,叶玉竹见势立刻将钱串子从长凳上扶下来,帮忙把串子过到伙计的背上,叶玉竹担忧地嘱咐道:“快去请个郎中!”

然后掏出自己的钱袋放到那小厮手里,强调到:“把钱给他媳妇,记得一定要请个郎中!”

等张望到小厮绕了前院出去,叶玉竹才用袖子擦了擦满脸的血,从门槛边折返回来,叶洪山也没催他,只是重新坐回屏风之后,显然已经不是特别恼怒了。

叶玉竹按捺住心中的愤恨,又回到原点微微弯腰站着,叶洪山换了一只烟枪,点上烟草便问:“看来你心中自有盘算,那你倒是跟我讲讲,你是怎么盘算的?”

叶玉竹吸了口气,说:“那赵帅强抢民女,如今找上门来却无凭证,只要他拿不出证据、找不到雪姑娘,凭咱家的地位,他断然是没法跟咱们来硬的。”

叶洪山呵呵一笑:“那你怎么知道束龙寨不会把你那勾当说出去?”

叶玉竹抬头:“跟我一起劫人的都是我和甘昭筛选一月后的,个个出类拔萃,皆是铁骨铮铮的汉子,绝不会做出这种背信弃义之事,人我藏在甘家庄子里,那姓赵的必然想不到那里去。”

叶洪山吸了一口烟,微微皱眉:“你也把小昭拉下水了?”

叶玉竹被他说得心下一动,以为说错了话,正在盘算该如何回答之时,叶洪山又叹了一声:“也难怪,你二人一向交情不错,你一意孤行,要行此事,他也难有不帮你的理由,这个孩子非同一般,善谋,你要重视。”

叶玉竹心中奇怪了一下,但没去问具体,既然他爹自己想明白的事,他犯错在先,最好还是闭紧嘴巴,什么都不要过问。

叶洪山接着问:“那接下来,你打算如何收场?”

叶玉竹拎着袍子跪地,抱拳向叶洪山,然后连磕了三个头:“此事若爹无法给赵帅一个交代,怕是也无法收场,儿子不孝,自问读书多年也没读出名堂来,如今自请离去,不为叶家子孙,若不在外面混出个名堂来,这辈子无颜回来面对列祖列宗。”

叶玉竹说完便伏身在地。

叶洪山侧身过去不看他,叹息道:“唉,我叶家为官为匪,却从不是清流,你祖爷本以为在咱们这一代能出个正儿八经的读书人,可终究还是不能了,你若已经这么想好了,我也拦不住你,今夜你就收拾收拾,上伏牛去吧。”

叶玉竹起身再拜:“望父亲保重身体。”

叶洪山招了招手,叫叶玉竹过去,然后从竹筒里倒出来一根签子抛在地上,叶玉竹见那签子,面露骇然。

“在临颍没人能敌得过咱们叶家,拿着签子,带着后院那三百个见不得光的兄弟,去奔前程吧。”叶洪山说,“善待这些愿意跟着你的人,能有这么多人帮你,为父很是欣慰。”

“我再不放心,这叶家早晚都得是你的,出去后别忘了我们家的祖训和规矩,你是读过书的人,别真去学了土匪烧杀抢掠的那一套,既登高位也要心系民生,这样才会有人服你、跟随你。”

叶玉竹捡起地上的签子攥在手中,他已经听出了叶洪山的言下之意,拜着眼中已经有了一抹难以勘破的狠意,道:“谢父亲,儿一定谨遵教诲,叶家丢的脸,儿一定让他尽数还回来。”

说完便撩开衣摆站起身,扭头离开了深宅大院,再不回头。

这一走,便是整整三年。

第289章 吃席

自打颖甘堂移址了之后,将近年末的时候,天南海北的朋友都聚在我的铺子里,人多的时候甚至能把我的椅子用光,我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这群人能不顾风雪也要来我这里看一看,可能是怕我突然死了,所以每年年末基本都要过来例行检查。

陈苍海一如既往地坐在柜台后沉默着,腿上放着电脑敲敲打打,韩承走来的时候带进一阵寒风,陈苍海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自从他进我的铺子当店员就这样,光他的投诉我都接到四五个了,不过我已经习以为常了。

我喝着茶在二道门厅里把自己裹成一个球,眯起眼睛透过珠帘看外面的街道,何瑜坐在我边上,他一到这种天气腿就不太好,这时便锤着腿对我说:“不是要吃席吗,怎么老路还没来,我他娘的再坐会儿就得被冻成冰块儿了。”

我竖了个食指放在嘴边:“你别搁我耳朵边儿叭叭了成不?早来晚来你不都得在火车上吃两天泡面?”

“不是?什么?!火车?”何瑜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

我被他吓一跳,那股困劲儿瞬间就消散了,坐直身体吼他:“席在东北!那边不是正好有活儿吗,咱们提前几天去,正好能赶上路家的席,你想什么呢!”

“啊!?东北?”何瑜又重复了一遍。

我懒得理他,继续托着脸瘫在椅子上,何瑜反应过来马上去里间收拾东西了。

我深呼了一口气,年末事情最多,上个月我在东北的铺子接了个大单,钱给的不少,那边的伙计感觉自己有点招架不住,所以想请我过去一趟。

这事儿不知道怎么就透给路阿爻了,他罕见地说自己也要去,我跟灵姑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他小时候的玩伴去了东北打工,认识了个姑娘,他玩伴铁了心不回去,要在东北落户把婚结了,我接那单的时间点正好比他发小结婚的时间提前几天,到时候正好也能去随个份子。

我本来想着自己就不凑这热闹了,在酒店呆着就行,把份子钱交给路阿爻,让他带过去,结果何瑜吵嚷着非拉着我去,跟我大侃特侃,说什么咱们是一个集体,不能落单。

我缠不过他只能答应,心说什么集体不集体的,我他娘的就是想在酒店补觉而已!

最后商量的结果就是,我们三人兵分两路,我去把铺子的账本看完,何瑜喜欢这种热闹场,他俩去婚宴帮忙,等十一点多快开席了我再去找他们。

等六点我到了铺子,伙计给我打开了电脑里的账本之后,就听我的脑子嗡嗡作响。

他妈的这边的生意也太好了吧!

我一口水没喝,看着满屏满屏的入账笑得合不拢嘴,直到我的手机闹钟响起来,我才发觉自己已经纹丝不动四五个小时了,于是拎起羽绒服,打了个车飙去吃饭。

婚宴是在酒店里举行的,门口我就见到了几个姓路的伴郎,都是年轻人熟面孔,几个人本来还在打打闹闹,看见我的一瞬间全绷得像迎客松,我在心里摇摇头直往宴会厅里进。

新郎新娘在招呼客人入席,新郎叫路鹤,是一帅小伙,个儿挺高,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不过我没在苏州见过他,可能是最早脱离路家的那一辈人,不过据说路家自古以来的图腾就是鹤,在他们大院里也能见到许多雕刻的鹤,名字里能带家族的图腾,想必这路鹤当初在路家的地位也低不到哪里去。

他见我单独一人就迎过来:“您是”

我还没说话,就见何瑜就颠颠地小跑出来,路阿爻没他快跟在后边,何瑜一巴掌拍在新郎肩膀上,口音已经被带跑偏了:“老弟啊老弟,这我兄弟啊,甘家的东家甘霁,就我上午跟你说的那个。”

路鹤被他说得恍然大悟,上来就握了握我的手:“久仰大名啊甘爷,我听说过你好多事!”

我见他刚想说道说道,路阿爻就在后面咳嗽了一声,路鹤声音戛然而止,瞅了路阿爻一眼,即刻扭过身来话锋一转:“哈哈哈都是陈年旧事了啊,快先入席吧,先入席先入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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