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河不喜
进了房间我就熟练地开始用老式扫描仪扫描,然后再用电脑一遍遍加深字迹,搞了三个多钟头才总算把字加深到肉眼可见的程度,然而这个加深出来的字迹结果实在让我想象不到。
“记录人:田笑。”
实在太奇怪了。
我站起来撑着腰看着电脑上的字迹,揉了揉眉间,感觉摸不着头脑,这个工程的记录员居然是田笑,那么这个工程就不能同其他普通的工程相提并论了。
1951年田笑参与了一项保密级别很高的工程,并充当了工程中的记录员记录下了第十、第十一次工程的过程和进度,五十多年后的今天,突然有个人莫名其妙地给我寄来了田笑的记录档案,不只是记录纸,还带有两个人死亡的照片。
我关上电脑,重新将档案袋塞进怀里正要往外走,抬头就看见了四哥屋里放置的一张大合照,应该都是铺子里的伙计,四哥站在正中央,面庞还很青涩。
我靠过去仔细看这张照片,看到第三排时一下就注意到了处在最旁边的一名只穿着背心的小伙子,他叉着腰站在最靠边的位置,脸上满是灿烂的笑容。
这张脸我打了个冷颤,手忙脚乱地掏出档案袋里的一张面部照片贴在那张大合照的旁边,这一对照,我更加确信了我最初的判断。
我把照片装好,又回到后屋里将档案袋和玉匣全部锁进柜子,然后走出去,招呼小伍给我泡杯茶喝。
小伍心眼儿不多,人也诚实,完全没多想就蹲下打开柜子给我找茶叶泡茶。
我看着他老练的动作,用手拨了拨鼻子问:“那个小伍,你会不会觉得我这个看店的很不称职啊?”
小伍抬头看我:“少东家,怎么这么说?少东家比铺子里的伙计们年纪小,大伙其实都当你是弟弟照顾,虽然咱们赚的多,但有时候手里还是难免沾点血腥,少东家你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看铺子没什么称不称职的,以后毕业了干干净净地找个工作,多好啊。”
“可我已经在这儿住两个月了,这铺子里我还是只熟悉你一个人,其他人我也想认识认识。”我说。
小伍笑了:“认识咱们这些人,没必要的,外八行的人都挺容易消失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人间蒸发了。”
我不由得想起何瑜好像也说过和小伍同样意义的话,但我没太过关注这些细枝末节,继续问:“我之前看见过四哥房间里挂着一张大合照,都是咱们铺子里的人吗?”
“哦!那个啊,那是颖甘堂刚开起来的时候照的了,还挺久的。”小伍烧上水。
我点点头,眼珠转了转又问:“小伍你还记不记得,那张照片里有个穿白背心的小伙子,个儿不高,站得靠边,但看起来还挺开朗的,他现在不在铺子里干活了吗,我怎么好像没看见他?”
小伍稍微想了一下,恍然大悟道:“他呀!哎,少东家你这记性是真不行,我上午才刚跟你说了阿云他回老家了呀,你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我心底一沉:“你是说那个照片里穿白背心的就是阿云?”
“对啊。”小伍将滚烫的热水倒进杯子里洗茶叶。
阿云已经死了。我的脸色慢慢沉了下来,那些黑白照是刚拍下来不久的,如果我一开始的猜测不错,那么阿云应该就是铺子里的“内鬼”之一。
现在要证实的最后一个问题就是,那照片上拍摄的另一个死人是否就是昨天偷了我匣子的贼。
这时,铺子里的座机突然响了起来,我接起来,是警察打来的,说昨天店里丢失的那些小件瓷器现在已经找到了,通知我明天去取。
我连忙说:“麻烦问一下,那个偷东西的贼抓到了吗?”
对面说:“那个贼今晚八点多跳楼了,就在你们铺子附近,人当场就没气儿了,我们调查的时候进入了他的出租屋,在屋内发现了赃物,我们目前猜测出租屋应该只是他的暂避点,他是不是畏罪自杀还要进一步调查,暂时不方便透露。”
我的脑袋只觉得瞬间“嗡”了一声,那个贼就是刚才吃饭时从对街楼上掉下来被摔得稀巴烂的人,不是跳楼自杀,而是被人处理掉之后直接从楼上扔下去的。
给我寄档案袋的人一口气杀掉了偷匣子的贼,以至于那人还没来得及将玉匣交给侯金山就一命呜呼了,甚至连间接偷窃的阿云对方也没有放过,两个人在同一时间内都死了。
然后对方又拍下了他们各自的死状,再把玉匣悄无声息地还给我,最后洗出照片后装进档案袋里寄给我,如果没有这些照片,我根本不会知道有两个人的生命已经从世界上消失了。
这样的行径,不像恐吓,如果是恐吓,对方应该会寄给我更可怕的东西,绝不仅是这几张死人照片这么简单。
我觉得这样做,更像威胁。
有人在盯着我,在用这些照片威胁我继续参与这件事,而且这人的动作非常明显,他不允许玉匣落入除了我之外的其他人手中,一旦出现这种情况,他就会处理掉这些企图偷窃的人。
第47章 组局
这是威胁,又是邀请,对方在暗处邀请我去调查曾经的这项工程,甚至还尤为“贴心”地抽了两页记录人姓名字迹淡化的纸给我,生怕我不明白意思。
但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偏偏要我来查这件事,如果我就此撒手不管了呢?明明田笑好端端地呆在田家,如果对方想知道当年工程的具体事情,他不应该去威胁田笑吗,非要来威胁我干什么?
我想不通,但同时我又开始害怕,如果我不去按照对方的指令进行调查,那下一次寄来的可就不一定是几张照片这么简单了。
我接过小伍递来的茶盏,抿了一口茶喝,心说对方这处理事情的方式也太过激进了,倘若我没有按照对方的想法去做,他指不定会做出些什么。
我想过报警,但是报警警察顶多会去找找那两人的尸体,对于我的后续生活他们并不会干涉太多,何况这还是牵扯到外八行和五师的事,我不愿意拉上一无所知的行外人进来,那样处理事情保不准会更加糟糕。
四哥十天半个月回不来,这事儿我也找不到人去商量,只能自己拿主意了。
现在看来,九环玉匣的“诅咒”应该算是应验了,果真是谁拿谁死,除了我。
我掏了掏兜,侯金山给我的那张名片还原封不动地被我收在那里,我把卡片拿出来,手指摩挲着上面的电话号,因为这件事已经死了两个人,虽然他们一个是内鬼一个是贼,但我最多希望他们伏法,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死的不明不白。
侯金山这厮跟我外公是一个时代的人,当年的事他或许知道一些,要调查当年这项工程,似乎只有侯金山这一个选项了,他说不定现在还不知道他买通的人已经死了。
我走到电话面前,先是跟田雨青打了个电话,那项工程田笑参与了,他家老爷子的事情他不可能不管,如果他接电话,我会率先选择向他寻求帮助,有他在我心里会踏实很多,然而自从那天他打给我那个电话之后,号码就一直无人接听。
这次同样,电话响了两声,被挂断。
我还想跟路阿爻打电话,结果手刚放在按键盘上,才发现自己的电话簿里压根没存他的号码。
确定是再没有其他选择,我才照着侯金山名片上的电话号拨了出去,然后拿起听筒,电话响了半天,对方才接听,声音含含糊糊的,像是已经睡了。
我抬头看了下表,才发现已经十二点了,顿感这时候打电话确实有点脑残,但我还是保持了声音的平静,问:“侯金山吗?”
“嗯你哪位?”过了一会儿,侯金山才反应过来,“哦,甘少东家啊,不是,我的祖宗,你他丫的都不睡觉吗,你不睡觉别人也要睡觉的好吗,有什么事就不能明天再说?”
我回道:“来不及了,我有件非常紧急的事情要通知你。”
“这世上还有能比有睡觉更紧急的事?”
“你已经不在河南了吧,你买通派来偷我匣子的两个人现在已经死了。”
侯金山一顿,我听到对面出现了一阵声响,其中居然还夹杂着女人的惊呼,我默默翻了个白眼,完全不想去想电话对面是个什么情况,心说人老心不老是吧,这么大把年纪了玩得还挺花。
他应该是从相当凌乱的床上窜起来,顺便还把灯打开了,然后又接起电话问:“你是从哪里知道的消息?”
他现在一定怀疑自己队伍里也出现了被我买通的内鬼,而我的消息则是那个内鬼告诉我的。
我知道他不信,在打这通电话之前我就已经考虑了侯金山可能会出现的所有反应,于是我特地卖了个关子,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我拿了茶,靠在电话座机放置的柜子旁一口一口地喝,我说:“没用的,别想偷偷打电话出去,人已经死了,死人是不会接你和你手下的电话的。”
电话对面又是轰隆一声,我知道那应该是侯金山的另一只翻盖手机,他在接到我电话的下一刻绝对是想去立刻求证这件事,所以偷摸打电话给手下也不奇怪。
过了一分钟,就听侯金山“呸”了一声,他咬牙切齿:“奶奶的,好你个兔崽子,不愧是老甘家的人,手段他娘的够狠!我还当你真没入过这行,看来是我低估你了,连自己铺子里的人都杀,好!这次我认栽!”
我一听之下发觉,原来这货是误会了,他以为是我提前预料到了他的计划,把那两个人杀了不说还特意打电话告知。
换作之前我可能就恨不得重复好几遍地进行解释了,但现一愈加严在我要跟侯金山这种老滑头打交道,至少我要让他觉得我也很牛X,这样才能保证他在想对我说假话之前要先掂量掂量。
侯金山冷静了一些,问我:“你来通知我,不会纯粹就是想打我的脸吧,还有什么事,别他娘的卖关子!”
于是我佯装镇定,继续说:“我回去考虑了一下,你那笔生意我很感兴趣,约个时间出来吃个饭咱们重新聊聊吧。”
侯金山冷哼一声:“你怎么能肯定老子会参加你组的饭局,你可是刚杀了我两名手下。”
“玉匣还在我手里,你的生意没了玉匣就做不成,所以你会来的。”
侯金山被我唬的一愣一愣的。
但我已经不能再往下瞎编了,我知道的东西太少,再扯就露馅了,于是我没等他再回复就连忙终结话题:
“地点我会让人再给你打电话过去,时间暂定这周,另外还有件事,侯爷,您说您都这么大岁数了,我劝您还是养生一点的好,不然这万一哪天马上风了,你叫手下人可怎么整?”
说完我就把电话挂断了,我已经能想象到侯金山被我气得五脏六腑一起疼的样子了,挂了电话我就靠在那里继续喝茶。
我打电话没有刻意背着小伍,他听见了就来问我:“少东家,咱们真要跟那姓侯的合作啊?这事儿你自己做主行吗,东家那边又没信儿,到时候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其实我并不是真对侯金山的生意感兴趣,只是我后来注意到了一个很重要的点,侯金山过来偷匣子的意图本身就是有问题的,分析来分析去,只能是玉匣对他的生意有用,才能值得他下这么大本钱。
与档案袋一同到我手里的只有失窃的九环玉匣,所以我推测对方想让我调查的事同样包括九环玉匣。
“应该不会出什么事,给他几天坐火车来找我,等周四,你帮我去八依定个包间,到时候你叫几个脑子灵光的跟我一起去,侯金山之前要砸咱们铺子,我得回他点儿礼。”我思考着。
小伍笑道:“以前没看出来,少东家你还挺记仇的。”
那天我一点多才睡,由于上次吃的亏,我睡觉之前特意将房门锁死,把档案袋和玉匣全部锁进柜子,检查了两圈房间,确定没有再出现迷香之类的东西,才总算能够躺下。
第二天我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研究这只玉匣,对照我之前盲绘的那张图,我发现了玉匣构造的一小部分玄机。
玉匣里的构造对我来说有些熟悉,当我用细线再探了三遍之后,我发现至少有四分之一的机括沟壑部分和之前我在甘肃九曲廊墟见到的那只大鼎里的纹路极为相似。
我有些庆幸当时背了很大一部分,现在还有印象,我循着记忆,几乎是精细到毫米进行复刻,这种重复而繁琐的工作相当考验记忆力和耐心,还好我从小就属于那种坐得住的,只要我对这件事还感兴趣,我就能持续做下去。
我像是被这匣子下了蛊,我不断地用线探进锁孔,一遍遍重复地听,一整天一顿饭也没吃,小伍晚上给我做了碗馄饨端进来,见到我在摆弄那匣子,惊得眼睛都瞪大了。
“这这这少东家,这匣子不是被偷了吗,你是怎么弄回来的?”
我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故作严肃地吓唬他:“这不是普通的匣子,这是那个在五师中流传已久的带有诅咒的九环玉匣,偷玉匣的贼现在已经死了,你可别大嘴巴说出去。”
小伍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干这行的人都信一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他显然对我的话没有半分怀疑。
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发现他是一个很忠诚谨慎的人,这也是我不介意他进我房间的理由之一,我用勺子舀了一片馄饨塞进嘴里,准备继续在纸上画下一个版本的剖面图。
小伍就从兜里掏出来一样东西,是那只鸾璧:“少东家,我不会看玉,找人穿绳的时候,那人跟我说这是块好玉,我想着您还是别扔了它吧。”
我接过他递来的玉璧,绳子的长度挂颈间正好,小伍还是挺用心的,于是我冲他点点头:“麻烦你了,我没想丢它。”
虽然血玉有些晦气,但既然能辟邪,戴着也不是坏事。
第48章 鬼山
等我再接到侯金山的电话已经是两天后了,他丫早上九点刚下火车就坐在我订好的包间里等,搞得喜欢睡懒觉的我几乎是随便抹了把脸就迷迷糊糊地上街了。
这让我感觉非常不爽,走路都带着一股低气压。
小伍办事很牢靠,他订的是靠近楼梯的包间,来往的客人多,虽然道上的幺蛾子多,但侯金山最多也只敢在行业内耍耍威风,到了外边就凭他干的那些事儿,还是得夹着尾巴做人。
我带着店里的几个伙计进了包间,一进去就感觉眼前仿佛被笼上了一层纱,这群货在包间里吸烟吸得他妈的跟误入了仙境似的,抽烟抽成这样,也不怕抽死。
我示意小伍去开窗户,两边包间窗户打开之后空气清新了不少,然后服务员开始进屋上菜,不一会儿桌子就摆满了,等他们全部撤出去,侯金山才开口。
“甘霁,有事儿你就直说吧,非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你外公以前可没你整得这么花哨。”
我一听他提我外公就来气,直接筷子一摔,骂他:“别他妈的提我外公,偷鸡摸狗,你算个什么东西?”
侯金山身后的打手即刻就站了起来,小伍带着人也不示弱,侯金山却在下一秒打起了圆场,他嘿嘿一笑:“别激动,各位兄弟们都别激动,今天我是来谈事情的,不是来打架的。”
来之前小伍就嘱咐过我,说要是侯金山讲了什么不中听的话,叫我一定别忍,他那种行业内的老油条尤其爱好蹬鼻子上脸,况且他只要一到淮河,就等于说踏进了四哥的地界里,硬气不起来的。
小伍懂得比我多,他一口咬定说侯金山绝对不敢造次,我问他为什么能这么肯定,他就跟我解释。
虽然我外公不喜欢经营势力,但他向来人脉广,我四哥很有手段,他靠着这些人脉扶摇直上,其实从他这辈开始,甘家就不再愿意继续透明着,如今他在五师中的地位颇高,而且是出了名的护短不好惹。
除了这个,小伍还告诉我,那天路阿爻给我摆平砸店的事,在业内老早就已经传开了,也就是说,就算我不是甘家的小辈,这段时间凭借阴婆子的庇护我也能在业内横着走。
难怪今天侯金山对我的态度跟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小伍递给我一双新筷子,我边夹菜边说:“聊聊吧,你的那笔生意,这笔生意真有那么重要?你在甘肃呆的好好的,干嘛突然要找那么多人手?”
侯金山笑:“你对我的事感兴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