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河不喜
说完他就马上去盯着路阿爻:“老路,甘霁本身并不是什么特殊体质,他的血应该跟我们都一样,我没听说过人血能治尸毒这回事情,你确定只要他放血就能给你解毒?”
陈苍海也同样皱起了眉头,他之前亲眼目睹过我从那么高的石柱上掉下去,显然也不太想让我放血。
我知道他们这是在为我着想,因为爬洞的时候我就曾因为过度紧张加失血过多昏迷过一段时间,然后又在身体虚弱之时被迫跟婴尸大战过一轮,刚才还被乔三贵手下那群不要脸的打得鼻子血哗哗流。
这刚把血止住,就又要放血出来。
路阿爻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头就毫无声息地垂在那里不说话,我想他应该也是不太确定这回事,这里很多事情都太邪门,能不能活追求的都是一个可能性。
但如果说是因为怕放血,就让我放任路阿爻不管,这显然不是我的作风。
索性我就把何瑜给挡开了:“没事儿,我现在感觉好着呢,我们现在没有那些解尸毒的东西,既然老路说了这个,我还是想试试看,就算不能解毒,缓解一下症状也是好事。”
“一点血而已,把血敷在伤口上,又没放太多,不用紧张,没事的。”我拿着刀又补充道,拍拍何瑜让他放宽心。
说着我就去撸路阿爻盖住伤口的袖子,接近伤口的皮肤下已经有部分蔓延开来的暗色血管了,但毒素扩散得不快,胳膊上还有些我之前无意中蹭上去的血迹。
何瑜看着我的眼神有些复杂,但他没再拦我,反而是微微起身从路阿爻身上跨过去到另一边,帮我把他的袖子卷起,使伤口完全暴露在空气中。
我跟拿菜刀一样攥着手里的刀刃,找了好几个角度,一方面我没医学方面的经验,怕万一割错哪个血管直接搞个大出血,到时候我跟路阿爻都得凉在这儿。
另一方面是我完全没有过自残倾向,自己割自己对我来说属实是个挑战。
最后我还是把刀递给何瑜,再把自己的左手伸给他:“我不行我腿有点儿软,还是你来吧,别割着动脉,随便你怎么割。”
何瑜此时看我就像无情的屠夫看着他案板上的猪肉,只见他把刀在手里掂量了几下,就说:“拿个纱布,在伤口底下接着,万一漏下来多余的血流到纱布上还能二次利用。”
我回头,陈苍海很利落地卷了几叠纱布递给我。
我做好准备,何瑜手起刀落,快速在我手心某个位置划了一道,他拿刀的手势非常老练,我眼看着手心里的血汩汩往外流,还没感觉到疼痛,这些血就全部滴进路阿爻发黑的伤口里。
想来中了尸毒的伤口是剧痛无比的,路阿爻手臂上的肌肉几乎在一瞬间就开始痉挛起来,似乎确实有点作用,何瑜就忙死死拽住他的手臂,陈苍海眼疾手快去按住他的肩膀。
血开始溢出来,何瑜就不再掐我的手了,我用纱布包住手上的伤口,然后去看路阿爻,他此刻已经疼得满头都是汗,疼得肌肉都开始不由自主地发抖,但是他忍住没喊,盗洞里也只有呼吸声。
陈苍海跟何瑜一起按了他足足二十分钟,路阿爻伤口带来的疼痛感才慢慢减轻,何瑜趁他被疼得麻木,和我快速调了个位置,两下给路阿爻把脱臼的右手手腕给接上了。
我们重新让他靠在比较宽敞的盗洞深处休息,我们仨就把多余的手电关掉也靠在洞壁上喘气,只留了一只手电照明。
“可以啊何大夫,以前没看出来,深藏不露啊!”我揶揄何瑜道。
他大言不惭地摆摆手:“甘同学可别这么说,哎,在下就是略微学过那么一点皮毛,偶尔给人接接骨号号脉还是可以的,不足为奇不足为奇呀!”
“别贫,说你胖你还喘起来了。”我笑道。
何瑜收住笑:“不过讲真的,你的血对老路那尸毒伤口好像真有点作用,但是我敢保证正常人的血是绝对不可能有这种功效的,你跟我说实话,你小时候是不是被你外公喂什么好东西了?”
我轻哼了一声说:“那怎么可能,我跟正常人一样,小时候我家就属我好养活,从小到大一点儿不挑食,我外公也不会搞草药,更不可能给我喂什么东西了。”
“那你怎么解释你的血,你总不可能是个行走的大人参吧?”何瑜纳闷道。
“你他妈,”我上手就打他,“你才是行走的大人参!要不是刚才路阿爻这样说,我也不知道我的血有这样的作用。”
我默默移开目光,去看了一眼在旁边昏迷的路阿爻,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这时候他的伤口颜色已经慢慢变得很淡了。
血能解毒这一点其实最应该感到奇怪的是我才对,这种“特异功能”让我觉得有些害怕,因为我认为自己的身体出现了一些问题,正是这些问题才会导致我的血液变得跟其他人不一样。
那么这个变化是什么时候开始产生的呢?
有可能是之前捆我的菌丝,那些菌丝上有很细小的绒毛,不知道这些绒毛的具体作用是什么,致幻也只是我们一时的猜测,我也不能保证还有一些其他的可能,比如在神农架我在幻觉中就曾经误食过那种菌团。
但那种菌团跟白色菌丝的味道是不同的,我隐约记得我吞下去的东西是苦到能当场飙眼泪的,而这里的菌丝就是普通的蘑菇味儿。
不仅如此,由于昏迷,好几段记忆我是完全没有的,如果说在这几段时间里有人偷偷喂我吃了什么东西,那也是神不知鬼不觉。
我揉了揉自己的腿,顺便把田小七给我打的夹板拆下来,拿新的纱布又给自己做了一个,捆结实了。
“我想,这下等路阿爻醒了,咱们得好好问问他了,咱们一无所知地进来总不能还要一无所知地出去,最起码咱们得知道这座地宫的主人究竟是谁。”我严肃道。
陈苍海坐在那里闭目养神,我们三个都有点疲惫,都渐渐地不再说话了,等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我坐着都快要睡着了,何瑜就挪到我边上。
他用手指勾住我手心盖着的纱布揭开瞧了瞧,见血已经止住了才松了口气,他拍拍我的肩就轻声说:“血止住了就好,我刚才不太想让你放血,我知道你想救人,但是吧,这种情况下我们都不得不去多想一些。”
都一起那么久了,我当然明白,何瑜是真正在为我着想的,在这种地方最怕的就是虚弱,贫血就意味着可能会造成虚弱,我也意识到,在我们中间,把关系看得最为透彻的也就只有何瑜。
他懂得很多,但在这个方面,他选择了闭嘴。
何瑜看了我一眼,就撑起身体越过我坐到路阿爻身边,然后掀开他的衣服给我看,他胳膊上有很多伤口,分不清是新伤还是旧伤。
“如果只是尸毒,他应该还不会虚弱到这种程度,导致他昏迷的其实是旧伤未愈新伤复发,路家从小就有给孩子泡药酒的习俗,所以他身上的尸毒蔓延得比普通人要慢一些,撑到我们出去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小幺,你知道我跟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吗?”何瑜顿了顿,重新给路阿爻盖好衣服,又说。
“他在出了神农架之后又去了别的什么地方,受了重伤,所以临时和韩剑搭伙打听消息,顺便养伤,但他从来没有主动向我们提起过这些,所以我觉得,你把他看得未免有些太过重要了。你想过吗,如果没有那三枚铜钱,你现在冒着失血过多的风险救了他,但他最后还是选择去做他想做的事,我们该怎么办?”
第118章 吃顿好的
我没说话,陈苍海难得从另一端爬过来,他显然是听见了我们刚才的对话,就说:“我不知道你们中间发生了什么,但现在的情况下,我们还是尽量不要存有太多怀疑,这些问题,等他醒了,到时候大不了再问他就好。”
陈苍海这么一说,反倒把之前我一直想不通的事情给疏解了,我盘腿坐在洞里,看着自己手心划破的伤口。
“何瑜你说得对,从前我也是这么想的,从我拿到九环玉匣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想要一个答案,所以我追着四哥、追着田雨青,还有他,”我看了一眼路阿爻,“我追着所有可能知道答案的人,希望他们能把答案告诉我。”
“但是现在我发现,没有人有义务把他们知道的事情毫无保留地告诉我,所以他们骗我,我并不怨恨他们,他们只是在一定程度上维护自己的利益,而注定会被欺骗,也是我身在五师却坐享安逸二十多年所必定要承受的。”
我抬头望着撑在角落的何瑜,对他笑了笑:“我相信路阿爻确实是来找路小素的,这一点我不觉得他会骗我,只不过他还保留了一些其他的事情,或许在能够彻底信任我们之后,他就会告诉我们的。”
我顿了顿,又对何瑜说:“虽然他骗了我们,但他也无数次地救了我们,就像你对我一样,如果你有一天突然告诉我你骗了我一些事情,我想我也是不会怨恨你的。”
何瑜看向我的眼神严肃,却在一秒钟之后笑出了声,他撑起身从我身上爬过去拿包,经过我时还非常粗暴地撸了撸我的头。
“那就行!爽快,你能这么想就成!我这不是怕你再被骗了回去哭鼻子吗?没想到你这小子还挺透彻的。”
我头都被他撸得炸起来,好不容易把毛顺平,就见何瑜在那里摆炉子,我就赶紧往里面挪了挪给他腾地儿,这货是真打算在这儿支炉子起灶啊。
“快快快,小陈来搭把手,在这爬了这么久,也没吃上顿热乎的,都给我饿瘦了。咱们几个赶紧把包里的东西处理处理,别等下又碰上乔三贵他们,不吃完到时候净还给他们了。”何瑜招呼我和陈苍海。
何瑜把炉子搁在洞里最平的一处地面上,再把密封袋里的火石塞进去两颗,我和陈苍海就给他打下手,帮着拆方便面,结果才拆了两包,何瑜就一拍大腿。
“哎呀,完了!”
我就紧张起来,忙问他:“怎么了?”
何瑜骂道:“咱们刚才掉水里前忘了把水壶封起来了,现在就算把咱仨扒光,也就只剩下抢来的两瓶矿泉水了。”
我和陈苍海对视了一眼,又转头去看何瑜,他一直在冲我眨眼,眼神里啥啥没有,就光能瞅见奸诈和狡猾,心里的算盘声我坐那么远都能听到了。
这货分明就是一直盯着路阿爻丢在一边的背包看,路阿爻比我们有经验得多,不跟我们一样吨吨吨喝水,而且在下水之前都会把所有瓶子封住以免进去脏东西,所以从下来开始他包里的水就满满当当的。
我就拿塑料包装袋丢何瑜:“滚一边儿去,没有水那就干啃得了,人都昏迷了你还惦记着人家的私有财产,你这属于什么,纯纯的压榨!”
陈苍海在我俩中间坐着,不由得往墙边退了退,然后用手环住腿,避免误伤。
何瑜滚回来嘿嘿地冲我笑:“你这话就不对了,我这也是替老路着想,他现在大出血,趁现在歇会儿可得好好补补,咱们用他的水给他下面有什么问题吗?”
他虽然表情实在不太真诚,但说的确实有点道理,毕竟我们可以就着水干啃,那路阿爻还真不一定能咽的下去,再说我们确实已经很久没有正儿八经吃过一顿像样的饭了,再走下去,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出去。
我想了想就说:“那行吧,但咱们得给病号多分一包,算作借他水的补偿。”
“嘿!这就同意了,我就说你这小子区别对待吧,还不承认!”
“姓何的你说清楚,我哪里区别对待了,你他娘的借人家水还不给人多分一包面啊?哪有你这样的?”
“小幺你说这个我可不同意了啊,他病号,那我他妈的还下面了呢,再说这包还是我抢过来的,那我也得多分一包,我起灶煮面不算劳工啊!”
我俩吵得正凶,陈苍海就同时扯了扯我俩的袖子,我看向他,他就用手指了指躺在角落的路阿爻,只见路阿爻翻了个身,滚到盗洞的最里面去了。
然后我就听见他非常清晰的一句埋怨:“吵。”
我跟何瑜都听见了,就都闭了嘴,半天见路阿爻没再有动静了之后,何瑜才又过来拽了拽我,用口型对我说“我不管!我要两包!”
我闭嘴,忍住不揍他,然后快速爬到路阿爻身边从他包里抽出来两瓶矿泉水,又以最快的速度退回来,也给何瑜做了个口型“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何瑜得意洋洋地接过水,就屁颠屁颠地去用打火石烧火倒水煮面了,我懒得跟他一般见识,把方便面分好就坐在那儿等他烧水。
等调料包一下到水里,我跟何瑜刚才吵架吵出来的浓浓火药味仅在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我凑到锅边盯着面,口水几乎都要流出来,乔三贵带的是那种最普通的北京方便面,但现在我感觉像看见了山珍海味,不,比山珍海味都要好!
路阿爻还没醒,我们仨就各盛了一碗开吃,面吃干净又把汤全喝了,最后直靠在石壁上打嗝。
这简直是我近三天来唯一吃饱的一次,终于可以暂时告别一下压缩饼干了。
何瑜吃完就又开始添火给路阿爻烧水,他嘴上不饶人,拿面的时候倒是一点儿不吝啬,直接两包面饼下锅,还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一只笨鸡蛋,他说这也是从乔三贵手下身上偷过来的,刚开始他还以为是熟的,没想到摸了个生的,有点小但能顶事,这操作把我都给看愣了。
他一边煮还一边嘟囔着什么病号是得多吃点,虽然是方便面,但这里方便面已经是最奢侈的东西了,然后慢吞吞地再把唯一一个笨鸡蛋给打进去。
我看着锅里的水沸腾,接着就听见身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我回头去看。
路阿爻醒了。
第119章 莲菩萨
见他醒了我就爬过去,路阿爻靠在盗洞的最深处,盗洞只有这么通向下面水道的一小节,之前我进来的时候,注意到路阿爻身边除了背包还掉落着一只铲头,可是那玩意儿已经完全报废了,所以我怀疑这一节盗洞是他从下往上现挖出来的。
他休息过两个小时,我们给他擦了消炎药,身上伤口的血慢慢止住了,血止住了这就意味着他的状态会好上一点。
我拧开何瑜半瓶没用完的矿泉水,就过去问他:“你感觉怎么样,手能活动吗?”
路阿爻缓缓抬起右手手腕转了转,看上去活动如常,应该是没什么大事,于是他冲我摇摇头表示没有大碍,我心赞何神医的手艺还是相当靠谱的。
“没问题了就过来吃饭!磨磨唧唧的一会儿面都凉了!”何瑜在后面催促。
我就又快速退了回来,为了给路阿爻让出一小片地方我只能选择跟旁边的陈苍海挤一挤,然而这洞内的空间实在过分狭窄,等路阿爻挪过来,我就发现留出来的地方仍旧不够容纳他一个成年男子。
路阿爻用手撑着墙就看了看我,而后又把目光移到离锅最近的陈苍海身上,那眼神中明明就包含着一种“你怎么也在这里”的意味,他俩在那儿眼神交流了半天,我愣是没插上话。
何瑜最后看不下去了,端着盛好的面推我说:“你们俩搁这儿玩叠罗汉呢?就不知道换个位儿,都挤在一起,你们怎么不把洞给挤穿了呀?”
我见势就赶紧想往旁边挪,结果被陈苍海抢先一步,这会儿他倒是不跟路阿爻交流眼神了,抱着他那装头用的背包迅速越过我就往洞里挪了挪,路阿爻顺理成章坐了他的位置。
我奇怪:“你俩这是又有啥私人恩怨吗?”
路阿爻接过何瑜手里的面,回我道:“没有。”
说完他就开始吃饭,路阿爻从小的家教应该不错,嗦面也没多大声音,但应该是饿了挺长时间了,所以吃的比较快,他一边吃我就见何瑜在旁边给我打眼色,我知道他什么意思,就冲他点头。
路阿爻吃完东西放下碗,何瑜就谄媚地给他递水,姓路的倒是没拒绝,接过水就喝了几口。
“你们有什么想问的?”路阿爻说。
何瑜赶紧举手:“我!我先来!为什么你要打盗洞,这底下到底是什么水,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就算是地宫的下水道,也不该会这么臭。”
路阿爻看了一眼我的裤腿,上面还残留着一些黑水,然后他皱了皱眉说:“那不是水,是尸油。”
他这话一出,我们几个都骇然,顿时全身上下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明明飘香四溢的面条味儿这会儿被路阿爻一句话搞得我们都恶心得有点想吐了。
“尸尸油?!”何瑜下意识开始把衣服袖子往墙壁和石头上蹭,“他娘的变态啊!谁家修地宫把尸油往水槽里倒?!他是想断子绝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