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鬼使神差地拿起了哥哥留给他的手机,录下了这惊人的一幕。

……

男人讲述完了自己的这段经历。

贺临听出,那个雨夜在他年幼的心里一定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男人继续说:“后来,那个夏天结束,这件诡异的事情就结束了,我的家人也再没提起过这件事,可是我人生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在我十七岁那年的冬天,我家的车忽然遭遇了严重的车祸,是个酒驾的大车司机撞的,那名司机当时就死了,我哥和我爸也当场毙命。我不得不辍学,开始学着支撑家里的生意。”

说到这里,他的眼圈红了起来:“这件事我一直难以接受。那是他们每天回家的必经之路,那个酒驾的司机开着大车,忽然撞断了路中间的围栏,和他们迎头撞上……”

贺临问:“你怀疑是杀人灭口?”

男人点头:“我开始并未想到这一点,只是觉得他们的死很蹊跷。我不止一次地去找过交警和警察,可是所有人都在应付我,说那只是普通的交通事故。”

“后来,我几乎把当年的那件事忘记了,我一直没有再去过那一片地方。直到有一天,为了运货,我不得不路过那里,然后我就看到了……那里变成了一家幼儿园。”

“当时幼儿园已经关闭了,可是招牌还在。看到那个招牌的瞬间,我的汗毛倒竖,过去的记忆又想了起来。我回去就搜索了有关这家幼儿园的新闻。我看到了孩子们食物中毒的新闻,又搜到了幼儿园园长上吊死亡的消息。我意识到这一切,可能和我当年经历过的事有关系。”

贺临听到这里,推理出了一些事:“所以你联系了于景辉?”

男人点了点头:“我一直在一个比较大的垃圾站挂靠帮忙,里面有个电话,一旦有人有收垃圾的需求就会打过来,垃圾站里的十几个人都有可能来接电话,我就用那个电话给于记者打了过去。”

说到这里他看向贺临:“说真的,你们的运气挺好,昨天你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好在电话旁边,如果不是我接到的那个电话,这些事情你们可能会查上很久。”

贺临问:“关于你说的这些,有没有留下什么证据?”

“我有。”男人说着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当年,我在车上,偷偷录了一小段视频。后来,我哥发现了,他让我不要告诉父亲,他把那段视频存在了家里的旧电脑的硬盘上。发现了幼儿园的事情以后,我翻找了很久,把那块硬盘找出来了。”

男人打开了手机,按下了播放键,过去的手机像素很低。

拍摄时间是夜晚,又在下雨,画面实在是模糊。

但是还能够看清,在黑暗中有一些人影在运送着什么。

这一幕有些阴森。

背景中的地方,的确是现在幼儿园的所在地,还能依稀看出那些平房的形状。

有个男人看上去像是监工,他的脸上没有带口罩,在那里挥手大骂着一个工人,那工人差点把桶里的东西弄洒。

男人回头的瞬间,镜头拍到了他的脸,在他的鼻子旁边,明显有一块黑痣。

视频就在这里戛然而止。

看完了这简短的视频,男人递给了他们一个U盘:“这段视频,我当时也给过于记者。”

黎尚拿出了带着的平板,直接把视频拷贝了过去。

贺临道:“谢谢。你提供的这些线索非常有价值,我们会顺着查下去。”

“在过去,我不止一次站到过公安局的门口,想要把这些事情说出去,但是我不敢。我知道,告诉了普通的警察,不光他们查不出什么,也会给我带来危险。”男人说到这里看向他们,“所以我一直等着,能有这么一天……”

三人聊完了这些,演戏做全套,男人装模作样地让他们在场地里开了几圈,然后他们假装没看上那辆二手车,又从正门那边出去了。

两人坐回了警车里,神情都格外严肃。

他们一直寻找的答案终于揭开了。

黎尚眼睫轻眨思索了片刻:“我知道问题是出在哪里了。”

他说完,飞快翻找着平板上存储照片的电子档,然后他指给贺临看:“之前崔园长去世时,幼儿园院子的后面有一口封着的井。厨房的那个水管接的应该就是井里的提升泵。”

那是之前分局刑警调查时拍下的环境照片,能够看到半个井口。

黎尚继续道:“而我们上次去调查时,这个井,没有了。”

贺临马上联想到了什么:“那名老人之前说,他在半夜听到了奇怪的声音,说不定就是那时,井口被人破坏,用土完全填平,封了起来。”

黎尚点头:“可能最初当做仓库时,污染还没有那么严重,可是后来,地下的东西随之扩散,特别是污染到了不远处的井,那是幼儿园做饭和日常使用的水……”

“那些人埋在地下的应该是会导致环境严重污染的化工品。那些东西会渗入土壤,地下水。毒素在人体内有一定的积累时间……”贺临说到这里,按了按眉心,“之前我们试图在食物中寻找毒源,这种思路是错误的。”

上次去那个院子,他就觉得那里有些奇怪,非常萧条。

现在他知道了,那就是一块毒地,那里长出来的草,流动着的水,甚至是空气里可能都是带毒的。

所以那些鸡会死。

在幼儿园里的孩子也会死……

如果崔园长之前还活着,这件事说不定会被报出来,所以她也必须死,而且她是最好的替罪羊。

一切都能解释通了。

男人说得有一点没错,如果不是程笑衣查到了这个线索,他们侥幸打通了电话被他接到,警方可能会查上很久。

黎尚道:“我现在知道,于景辉去档案馆可能在查什么了。”

贺临点头:“他应该在找那个视频里出现的男人究竟是谁……”

聊到这里,黎尚沉思了片刻,他的眼眸低垂,收敛了目中的锋芒:“从现在开始,我们需要非常小心了。要规划好,接下来的每一步棋,要怎么走。”

.

既然失踪调查科里的其他几人都表示了想要参与这个案子,贺临也就不再避讳,他们拉着办公室里的众人一起进行调查。

几天后的市局里,贺临和黎尚两个人再次去找了陈局。

除了那段被处理细化过的影像资料,程笑衣整理收集到了那些孩子们的所有死亡证明。

除此之外,方觉和吴韵声还专门寻访了一些失去孩子的家庭,那些父母们声泪俱下地讲述了孩子们死亡的过程,幼小的孩子不停地生病。他们虚弱,挣扎,想要活下来。

可是年幼的孩子们却像是已经被剪断了根系的花朵,早已没了生机,不可避免地日渐虚弱下去。

有个小女孩到最后去世时,已经是皮肤溃烂,高烧不止。她蜷缩在母亲的怀里,不停地说着:“我想去学校和小朋友玩,我不想待在医院里。”

还有个小男孩,喊了一晚上的疼,死在了爸爸的怀里。

可是那些没有读过多少书的父母们并不知道自己孩子的真实死因,只是觉得他们得了奇怪的病。

时隔多年,他们没想到孩子的死会和幼儿园有关系,小医院的化验结果也没能给出明确的病因。

现在,警方把这些情况都记录了下来,汇总在一起。

背后的隐藏的真相,让人触目惊心。

而这,也是于景辉想要揭露出的新闻。

他想用这则消息,来弥补自己当年的错误。

看着一张纸幼儿的遗照,陈局的面色凝重。

听完调查进度,陈局道:“这件事看来影响很大,进展倒是比我想象得顺利一些。不过,查到了这里,就不是我们公安部门能够操作的了。”

随后陈局整理了一下思路道:“这样,我下午和市里的环保部门说下,要求环评公司对那里进行完整评估,你们继续跟进线索,看看能不能调查出来后面的人和公司究竟是谁。还有,继续低调行事,在环评结果出来以前,不要向外透露任何消息。”

贺临道:“我们会继续调查,关于评估的事情,陈局你这里安排。”

到了下班之前,陈局给了他们消息:“我和相关的部门还有机构都联系好了,一共选了三家环境测评机构,都是云城里仪器最高端的,他们分别派人对幼儿园旧址的环境进行了取样。大概需要三到五天,会有具体结果出来。”

贺临道:“好,这几天我们再查查其他的方向。”

失踪调查科目前的调查重点是要找到视频中的那个男人。

可是云城人口千万,想要从中找到他不亚于是在大海捞针。

接下来的几天里,程笑衣先暗中搜集了云城所有化工公司的信息,也找了学校里面相关行业的教师名单,又找了特殊人才名册,可惜都没在其中找到那个脸上有痣的男人。

随后,贺临和黎尚的重点功夫下在了那些报纸上,他们研究了当初于景辉失踪前的调出记录。由于他调取的纸档很零散,都是属于不同的年份。他们也不知道,于景辉究竟从中找到了什么线索。

贺临把这些资料全部都让档案馆那边复印了,带回了调查科的办公室。

事情发生在几年前,也没有监控可以参考。

那些报纸是被装订起来的大卷,为了不错过任何有价值的消息,需要每个版面翻看一遍。

他们每个人分别查找不同年份的报纸,找到任何相关的信息就圈出来,最后再拿到黎尚这里进行最后的核查和汇总。

翻找了三天都没什么成果,众人不觉有些气馁。

贺临不停地鼓励着他们,给他们打着鸡血,一顿一顿肯德基下午茶买着,终于让调查在第四天下午有了转机。

当时,方觉正打着哈欠翻找着,眼睛都快要看花了。

忽然,他有些难以置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确定没有看错之后,他从椅子上一跃而起:“我找到了!贺队!黎哥!你们快看看,是不是这个人!”

众人急忙起身,围拢过来,方觉激动得手都在颤,而他手中拿着的,是一份八年前的报纸,在其中有一条消息,是有关当地两家化工公司开展了新合作,共同探索一种新型材料的创新发展。照片之中站在几名领导旁边的一个男人,脸上就长有一颗黑痣。

黎尚很快确认:“是他。”

吴韵声激动得脸都有些发红,用手重重一拍方觉的肩膀:“干的不错!不愧是我徒弟!”

方觉傻笑着:“嗨,我开始还以为那是落在纸上的一个黑点呢,谁能想到就是那颗痣啊!”

程笑衣根据新闻上的线索进行检索:“怪不得我之前怎么找也找不到,这个人现在是隔壁金州一家公司的技术负责,名叫赵轮江。他连户口都转了过去,在云城这边根本就查不到他的个人资料。”

随后她又搜了一下,很多关于赵轮江信息就都出现在了屏幕上。

程笑衣道:“他今年已经58岁,快要退休了,那家金州的公司又是云城秦氏化工的全资子公司……”

贺临对比着程笑衣总结的资料:“云城秦氏目前是云城几大化工公司之一,还是家上市公司,它的前身是云城三化,后来国有改成私有,当时化工厂的副厂长秦有来成为了秦氏化工的老板。”

黎尚敏锐捕捉到了一个时间点:“二十年前,正是这家公司改制的时期。”

吴韵声略加思索,他把掌握的信息串联了起来:“之前化工三厂连年亏损,就是因为很多化工废料的净化和处理需要大量的财力。可能是这家企业转为私有之后,秦老板想到了填埋处理这种方法,甩掉了那些化工高危污染,剩下的就变成了盈利,这才能够扭亏为盈,甚至上市……”

程笑衣跟着补充:“那处宅基地的原屋主可能知道这些情况,所以把那里当做所谓的仓库使用。但是他有可能并未告诉他的家人,所以才会发生死鸡事件,屋主去世后,宅基地被作为闲置场地,租给了幼儿园……”

黎尚又敏锐地发现了一个时间点:“四年前,幼儿园事发的前后,正是秦氏化工的上市期……”

“所以他们当时绝对不能让这件事情败露,于是后面的事情就发生了。他们故意把事情栽赃给了崔园长,然后又找媒体曝光,找水军把事情坐实。”贺临总结到这里起身道,“那现在,想要证明这些的最好方式,就是我们去把这位赵轮江抓过来进行审问,当初的事情是他亲手操作,肯定有领导的授意,他知道实情。我们可以说服他转做证人,指认幕后真凶。”

他说到这里又转头问程笑衣:“小程,查一下,赵轮江现在人在哪里?”

“我马上查。”程笑衣调转了转椅,双手在键盘上飞舞着,快速地打着字,不多时,她又说出了一个好消息,“最近云城有一个相关的化工会议,赵轮江最近正在云城开会,我这里可以查到他的旅馆信息……”

“会议还有几天?”贺临问。

“明天闭幕。”

贺临用手指婆娑着下巴:“也就是说,逮捕证今天下来的话,我们就可以把人扣住。”

理清楚了这些,事不宜迟,贺临拿着所有整理好的材料去了主楼的局长办公室,陈局不在房间里,只有他的秘书刘旺在。

刘秘书扶了下眼镜道:“陈局去市里开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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