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染又是怎么坠楼的?”

“她记错了复试时间,一时接受不了。”

“复试的前一天你在哪里?”

听到这个问题,唐言硕沉默了几秒:“我在复习……”

黎尚毫不留情,步步紧逼:“白天你和她在一起自习,晚上用借书的理由,去了她的住所。”

唐言硕意识到了抵赖无用,也大概猜到了警方问过了周甜怡,他冷笑抬头:“我是静音了她的手机,改了她的闹钟,做了一些手脚让她睡过了头,可是那又怎样?我是在和她开玩笑。我无法预见她的死亡,她跳楼的时候,我也不在现场。这连过失杀人都算不上。怪只怪她的心理太过脆弱,这么一点风浪和波折都经受不了。”

程笑衣记录着,眉头微皱。唐言硕面对审讯,发现撒谎无用之后就直接躺平,全然承认。白染因他而死,他却表现出了事不关己,这样的行径更加让人觉得恶心,也让她觉得不齿。

黎尚反问他:“玩笑?”

唐言硕的嘴角颤动了一瞬,随后道:“她根本就不应该考研,她如果聪明,就应该像周甜怡一样,早点放弃。她也好,周甜怡也好,都是家庭条件好的学生。是,我是嫉妒她们,她们明明有那么多的路可以选择,为什么非要抢我们唯一的路?”

眼前的警察在把他的不堪片片剥开,唐言硕的胸口起伏。

黎尚继续问他:“连轩和你是一个高中毕业的。你们认识?”

唐言硕道:“是又怎样?其他的事情是我做的,我认,但我不清楚他失踪的事。”

黎尚抬头看着眼前的学生:“你如果不思悔改,就会面临最重的处罚。”

唐言硕冷笑道:“哪条律法?什么处罚?”

黎尚冷声道:“你会入狱,会留下犯罪记录,学术品行不端,学校一定会开除你。不光是这所学校,所有的学校你都别想再考研。”

听到这里,唐言硕的神色微微一僵。尽管早就预想过这种结果,但是被人点出,他还是难掩愤怒。

他是为了成为研究生才犯下这些事,这样的处罚的确是比判刑还要让他难受。

黎尚面无表情地继续:“调查结束后,警方会出相应的调查公告,如果你的态度一直这么恶劣,那公告的级别会更高。也就是说,会有更多的人看到你的所作所为。”

唐言硕的眼睛红了,他清楚,那会是什么结果。本来他以为最多是本校的同学老师知道这件事。

如果公告的级别升高,引起网络热议,那他今后的人生就都毁了。这辈子都会被人指责、唾弃,人人喊打。

如果刚才是个杀招,那现在就是要将他凌迟,要把他的肉一片片取下来,公开示众。

唐言硕的表情变得凶狠,牙咬得咯咯作响,如果不是被铐在座位上,甚至可能会冲上前去。

黎尚却并未停止,他俊秀的脸上表情极为平静,说出的话却字字诛了唐言硕的心:“我们会把你的罪行通知你的父母,告诉他们因为你的原因,有很多学生错失了考研机会,还有个女孩跳楼自杀,你借的网贷都会落到他们的头上,村子里的人都会知道这件事。你不再是他们的荣耀,而成为了他们的耻辱。”

这句话犹如一把利刃,刺入了唐言硕的要害。

男人的脸色陡然变了,他像是被打到了七寸,又像是被放了气的气球,刚才的嚣张气焰消失无踪。

就算做了再多的错事,他却一直自认为是个孝子,父母是他最为在意的人,他一直想要出人头地,让他们过上更好的生活。

可在黎尚的眼中,眼前的凶犯却是个伪孝子。他明明知道,父母身有残疾,那些债务会增加父母的负担,他也十分清楚,那些流言蜚语父母经受不起。可他之前做那些事时,却因为侥幸心理,完全没有考虑过他们……

现在黎尚就是当面揭开了他的画皮,告诉了他这么做会给父母带来的结果。

“别,别告诉他们……”唐言硕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悔恨,他抱住了头,痛哭了起来。

局势在逐渐扭转。

负责记录的程笑衣不禁为黎尚的审讯过程叫绝,唐言硕犯下这些罪行的心理目标是为了学历,名誉,家人。

黎尚就选择这三处下手,让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把最严重的后果告诉了唐言硕,犹如把三把刀插在了他的软肋上,用最快的速度击垮了他的心理防线。

哭了一会,唐言硕抬头道:“你们是失踪调查科,我知道你们想要问什么。”

他用手擦了擦眼泪:“我真的没有杀连轩,我没有直接杀过人,我是有底线的,白染的事是个意外,我真的只是想让她错过考试。而且那些事情,我都不是主谋。是连轩,是连轩让我这么做的。”

他顿了一下,又开口道:“你们不会觉得,所有的事情,我一个人就可以做到了吧?那些学生会出现在哪里,他们喜欢喝什么饮料,吃什么东西……这些事情,我一个外校的人,怎么可能知道?”

黎尚问:“有人给你提供消息?”

唐言硕点了点头:“是连轩,我们是同一个高中的校友,互相之间早就认识。因为我们是一个学校毕业的,我们了解彼此的想法。这些主意都是连轩出给我的,在他的帮助和掩护下,我才能够做这样的事。但是其实连轩是为了他自己,他要排除异己,他才是渔翁得利的受益者。你们找到他以后,就会真相大白的。”

他越说情绪越激动:“如果非要追究我的责任,那也是次要的,你们应该从轻判罚,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改过自新。”

听着唐言硕的哀求,黎尚问:“你有记录能够证明这些事情吗?”

唐言硕道:“都是线下交流的时候说的,我怎么会有记录?但是我没有说谎。”

黎尚整理着思路,眉头轻皱,心中疑惑丛生。

他们真的有个小团体吗?

这场游戏之中的狼人不止一只?

现在连轩还在失踪之中,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唐言硕会不会还是在说谎,他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了连轩身上,只是为了给自己脱罪?

这时候又要怎么辨别他话中的真伪呢?

黎尚迟疑了。

他太过理性,也太过直接,有些细微的点会观察不到,黎尚忽然很希望贺临能够在身边,如果是他,一定知道接下来该怎么问。

他承认贺临有种能力,就像是神兽谛听一般,能够听到各种的声音,能够洞察人心,分辨真假。

黎尚往观察窗处看去,虽然是面磨砂玻璃,但他知道贺临就坐在那里。

目光稍转,他又马上收了回来,他不习惯求助于人,即便对方是贺临。

黎尚沉默了片刻,想到了一个关键点:“连轩失踪之后,你却被补录,这一点你如何解释?”

唐言硕道:“以前云城大学的补录只在复试后一个月内,从来没有九月开学后的,我本来都觉得自己没有希望了……结果忽然接到了通知。我不可能因为这件事杀掉连轩的。”

黎尚又问:“你觉得连轩为什么会失踪?”

唐言硕侧头,似是在回忆:“连轩这个人,很拧巴,他一边给我出主意,让我去做这些事,一边又忏悔着自己的所作所为,觉得自己罪孽深重。白染死后,他觉得是自己害死了白染,反倒是我经常开导他。我觉得,他动了自杀的念头。”

黎尚瞬间就想起了他们曾经找到的那张写满了字的纸。

“我错了,我对不起你们,我对不起这个世界。”

这句话里面的“你们”,是否就包括白染和其他的受害人?

他们一直寻找的失踪者,会是加害者吗?他是已经自杀了吗?

或者……是不是还有几种可能性?

比如,连轩作为“狼人”,被其他因为他们做过手脚,而没有考上研究生的“村民”发现,从而杀掉了他?

还是说,他因为发现了唐言硕“狼人”的身份,所以被害?

黎尚正要再问,耳麦里传来了贺临的声音:“情况有些变化,老吴刚给我来了个电话,他们找到了一具疑似连轩的尸体。这次审问先到这里,你按照流程把他收押,我们和法医一起进山。”

等黎尚和程笑衣走出了审问室,刚迈出审问室的大门,方才还强装镇定的程笑衣直接就低头哭了,她低声抽泣:“唐言硕说的不是真的!他一定在说谎,我查到的连轩不是那样的人!或者,如果他活着就好了,他活着的话,我们就可以当面问问他,究竟真相是什么。”

程笑衣擦着眼泪,有些茫然的看向面前的黎尚和贺临,语气里满是不甘:“为什么?我们找到过那么多的人,为什么不能多他一个?”

作为警察,大部分时间程笑衣都是在办公室里对着涉案人员的资料,即使是面对面这些人时,她也都是坚强理性的。

可是这次不太一样,通过那些资料,连轩这个人不再是一份冰冷的档案,更像是她生活之中存在的一个朋友,乐观,积极,努力,在那样的家庭里顽强生长,刚刚苦尽甘来。

她从心里希望那个人能活着,可是现在的结果,却像是猝不及防地打了她当头一棒,一下子让她没了力气。

她看到了一个明明已经向着未来前进的青年人被生生的扼杀了,切实地了解过连轩短暂的一生,她怎么甘心这样一个结局?

她是警察没错,冷静理智,讲求证据是她的工作需要,可除去这份工作,她又是感性的,会为了别人命运的不公,而感到惋惜。

黎尚还在想着要怎么安慰她,却只觉得词穷。

他也是懊恼的,即使时间的流逝让他对待这份工作时有了很多不一样的体会,他也见惯了生离死别,可唯一不变的是,他依旧不习惯这些死亡,无法打心底里去接受。

可他早就不是能够表达这种情绪的人了,面对这样的疑问,黎尚只是静静地听着,沉默不语。

看着程笑衣的不甘和黎尚的沉默,此时的贺临缓缓开口,他的声音并不大,语气也没有什么起伏。

“我们接过这个案子时,连轩已经去世了。我们无法改变那个早已存在的结局。”贺临顿了顿,看向程笑衣,最后视线又落在了黎尚身上,他继续说,“哪怕结局既定无法更改,可我们能做的仍然很多,查清楚这个案子,搞清里面的真相,还连轩一个公道也是职责所在,更何况我们还可以避免类似案件的发生,帮到更多像他一样的人。”

听他这么说了,程笑衣擦了擦眼泪,重新振作了起来。

是的,案子还没有破,他们还需要找到凶手。

见她不哭了,黎尚才放心走到了贺临的身边。

贺临就是有这种能力,好像三言两语,就能够解开人们的心结。

这些话看似是对程笑衣说的,但何尝不是让他也同样振作了起来?

.

白玉山位于大学城的西南面,因为以前山里有玉矿因此闻名,但是随着矿石开采殆尽,这山就荒了。

那座山不高,面积却不小,山里绿树成荫,非常安静。

发现尸体的地方位于山脚下,这里有一片湖泽。

湖北面很少有人去,一般只能划船到达,走路的话无法直接从湖边抄近路,要么必须走水路,要么需要走一段山路,然后再从山上绕下来。

考虑到要爬山赶路,贺临没带程笑衣,他和黎尚带着一队法医技侦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里走。

贺临体力最好,黎尚身形灵活,两人一直走在前面,看到法医和技术人员体力不支,贺临帮忙拿了解剖工具箱,黎尚也主动把技侦的背包拎了过来。

午后的山林中起了一层白蒙蒙的雾气。

一行人翻山越岭,爬了一个多小时,等他们赶到的时候,老吴和方觉早就和森林刑警等在了湖边。

一看到他们过来,方觉就跳起来道:“我们找了一天,差不多都要放弃了,结果就找到了。”

“之前矿上有几条废船停在岸边,那具尸体就卡在了废船的缝隙里,一直没有飘出去,所以才没被人发现。”吴韵声说着站起身来,面色深沉地指了指不远处的湖里,“应该是我们要找的人。”

腐尸的味道隔了老远就能闻到,那是一种异常的臭味,让人联想到不好的事。

那一片旧船有四五条,有的有船舱,有的是敞篷的,被人胡乱堆积在了岸边不远处的水中。贺临一个跨步,踏到了船上,黎尚也跳过去往水下望去。

湖水太静了,几乎没有任何波澜,像是一块巨大的深绿色翡翠。

距离岸边两米左右的水中,漂浮着一具严重腐坏的尸体。

尸骨的姿势是仰面的,鼻子和眼睛都烂成了黑色的洞,依稀能够辨认出是位年轻男性。

那尸体位于两条船的夹角处,由于泡了太久,表皮脱落,有些地方已经被鱼啃食得露出了白骨。

贺临俯下身,从仅剩不多的发型和衣着判断:“应该是他,没错。”

连轩长眠在这一片空旷的山林里,应该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黎尚拿了纸笔相机,准备在船上做搜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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