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在午夜十二点之前,洗手间是安全领域;

7、派对开始时间为晚八点,派对进行期间,除“生机之门”外的两处常规出入口将关闭。

易恪把手里的宣传单揉成一团,抬眸看着走廊里不断穿行的人群,看着眼前这群熟悉而又不熟悉的“同事”,他们已经集体出现了人偶化的特征,原本灵动的五官如今镶嵌在惨白僵硬的面孔上,直勾勾看过来时,有一种毛骨悚然的伪人感,精致而又恐怖。

501的门敞开着,阿林和调酒师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宿舍,此刻正站在镜子前整理着发型,他们眼神空洞,眼球犹如漆黑的玻璃珠,手指处木雕般的关节线时隐时现。

庄宁屿看了眼墙上的电子钟,时间显示9月12日18点20分,也就是说随着宣传海报的定稿,规则区内的时间已经遭到打乱重组 ,跨过筹备期,直接跳到了玩偶派对这一天。

倒计时开始,距离午夜十二点还有不到六个小时。

温悦的电话依旧处于能打通但无人接听的状态。

“你们两个,怎么还在这里傻站着?”阿林从宿舍里出来,看到庄宁屿和易恪还没换工装,于是催促,“快点,店庆活动马上就要开始了,赶紧换好衣服来一楼开会。”

“好。”庄宁屿看着他已然无法闭合的厚重眼皮,稍微点了点头,“我们马上就来。”

阿林先进了电梯。

三个人回到503宿舍,田璐心进门后第一件事就是照镜子,她“啪啪”拍了好几把自己的脸,直到确定皮肤依旧柔软,并没有变成坚硬偶人,才稍微松了口气。易恪安慰她:“规则中提到玩偶会受到酒吧气氛影响,所谓‘酒吧气氛’,应该就是精神污染源。放心,你只要乖乖戴好手环,就不会被木偶化。”

“明白,我会注意。”田璐心又往门外瞥了一眼,正好看见调酒师走进电梯的僵直背影,她其实有些惋惜他的出现,小声问:“他和阿林不是请假了吗,妹妹都去世了,总应该在家多待一阵子的,怎么……要是不来就好了。”

庄宁屿没说话。五年前的那场惨案,遇难者名单里的确躺着调酒师杨亦和营销主管林聪,也就是这场规则里的Donn和阿林。当初的他们没能逃脱,但现在,易恪拍拍田璐心的肩膀:“我们会阻止死神的镰刀。”

已知目前一共出现了七条规则——

第一条很好理解,实名制度,非请勿入,和五年前基本一致。

第二条,“看不见的危险”应该就是指即将到来的死亡,至于派对现场的六名知情者,庄宁屿说:“减掉我们三个,再减掉温悦,派对现场还剩两名知情者,其中至少有一个人是凶手。”

凶手是死亡的知情者,因为死亡本就是由他一手缔造。

第三条,规则必须在午夜十二点前被破除,否则所有惨案将会重演,惨案重演则意味着庄宁屿一行人任务的失败。而破除方法,就是打开“生机之门”,让所有宾客和员工能在悲剧发生之前先一步离开。

第四条,能打开“生机之门”的钥匙是六名知情者之一。田璐心问:“会是我们三个吗?”

“有可能,但可能性不大。”易恪回答,“一般情况下,会默认凶手为‘钥匙’,因为开门和关门代表了生死两面,凶手既然能掌握‘死’,就能掌握与‘死’相反的‘生’。”

田璐心继续问:“一般情况下,默认凶手为‘钥匙’,那不一般的情况呢?”

庄宁屿替易恪回答:“不一般的情况,就要各自单独分析,没有现成的公式可以套用。”

第五条,气氛越HIGH,玩偶越不可控。可以料想,今晚银·Bar的气氛不可能不HIGH,那也就意味着,会出现满场的“疯狂木偶人”。

第六条,洗手间是安全区域。这间酒吧每一层都有不止一个洗手间,相当于每一层都有“安全屋”。

第七条里提到的两处常规入口,就是银·Bar的前后门。

“等会儿尽量跟着我们。”庄宁屿叮嘱,“自己机灵点,一有不对马上去洗手间躲着。还有,从现在开始禁饮禁食,虽然规则里没有提到,但考虑到当年的投毒案,在行动中一般会默认所有食物都有危险,明白吗?”

“放心吧庄队,我不会给组织拖后腿的。”田璐心已经从刚才的慌张心情里缓了过来,比起自己,她反而更担心温悦,派对即将开始,而海报少女也是受邀者之一,按理来说,温悦此刻应该已经出现在了现场才对。

“温悦进规则区之前,已经接受了完整的系统培训,她知道该怎么应对初级精神污染。”庄宁屿说,“时间差不多了,收拾收拾,下楼吧。”

田璐心答应一声,站在房间里没动,因为她觉得自己没什么可收拾的。

庄宁屿:“……”

易恪:“我要换裤子。”

庄宁屿:“?”

田璐心:“噢噢噢对不起!我回宿舍等你们!”

她光速撤离,明显有些尴尬,跑得左脚踩右脚,还差点撞了头。

易恪靠着桌子笑,庄宁屿满脑门黑线,想骂又觉得时间紧急,最后手一挥:“回去换衣服。”

“等会儿。”易恪收拢笑意,两只手撑住餐吧,刚好把庄宁屿圈在自己和吧台之间,“还有件重要的事没做。”

庄宁屿眼皮一跳,心想这个人终于还是真的疯了,眼见对方已经作势要俯下身,他握紧左手,二话不说就打出了沉着冷静的清醒一拳,对职场骚扰大声说NO!易恪闷哼出声,但还是没有站直身体,反而继续弯腰,趁他不注意,一把从餐吧下扯出来一个帆布包。

“……”

易恪一边揉肚子,一边倒吸冷气地走到桌边,把帆布包倒着一拎!

庄宁屿:“喂!”

“哗啦”一声,滚落满桌子的NO.9止痛针,“叮叮当当”足足十几支。

庄宁屿单手沉默捂住半边脸。

易恪知道他肯定会带药,但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这种能打奥特曼的数量,一时也愣住了,他甚至还数了两遍,才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你你你……姓裴的竟然给了你这么多!他是要死吗!”

Fine,有事相求时是救死扶伤裴院长,这种时候就变成自寻死路姓裴的,这作风确实很易恪。面对质问,庄宁屿没有任何犹豫地选择了甩锅,他不清不楚地“唔唔”敷衍两句,上前想把东西收拾好,却被易恪重重握住手腕,人也踉跄摔到了沙发上。

“坐好!”易恪看起来是真的有些上火,在屋里转了好几圈才开口,“你知不知道这么多药打进去,会有什么后果?”

“知道,我知道。”庄宁屿安抚他,“我只是习惯把所有家当都带着,又不会真用。”

放在桃李小区前,易恪可能还能听进去,但在桃李小区后,有了青岗在裴源面前“我就一个没注意,庄队已经打完针跑没了影”的描述,他确实没法接受这毫无思考过程的回答。

眼见他久久不语,庄宁屿手一摊:“那怎么办,要么你都没收走?”

这回纠结的人变成了易恪,收走NO.9,然后呢?万一等会遇到危险,而自己又没法及时折返,那对方曾经伤过的膝盖在没有止痛剂的情况下,大概率无法承受任何高强度冲击,这里不像桃李小区,找不到别的帮手。

庄宁屿坐在沙发上,看着他从生气到泄气,最终垂头回到桌边,一支一支,把那些散乱的针剂仔细归拢好,又全部攥回掌心。

房间里很安静,仿佛连空气中的尘埃也被凝结,每一声呼吸都清晰可闻。

易恪蹲回庄宁屿面前,沉默了一阵,低声说:“上一次的桃李小区,对不起……我当时以为自己肯定能照顾好你。”

眼见这小狗崽子眼眶又开始红,庄宁屿一时也哭笑不得,骂是没法骂了,只能伸手拍了把他的脑袋,语气平和又嫌弃:“你一个刚毕业的实习生,第一次出任务,连规则都还没来得及分析,就以为自己‘肯定’能照顾好别的队友,在校时老师就是这么教你的?”

易恪没吭声,只是整个人都被憋得腾腾冒热气,他的人生太过顺遂,在某些时候,某些方面,确实有些不为人察的自负,他一度以为自己并不会在意任何由这点自负所引发的后果,但现实还是给他上了一课。

庄宁屿无奈:“行了,我没怪你。至于药,除非万不得已,否则你以为这东西打完能有多舒服?”

易恪固执地说:“上次也没到万不得已,结果青哥说他才刚一转身你就不见了。”

“因为那次我还不够了解你。”庄宁屿态度良好,“所以一时失察,低估了小易同志的单兵作战能力,对局势做出了很不应当的错误判断,这次不会了,这次你来开大,我打辅助。”

易恪嘴角抽了抽,看起来正在挣扎于笑和不笑之间,最后还是没有笑,只是把那些还带着自己体温的针剂分了三支给他:“这些足够应急。”

够是够。庄宁屿点头:“好,你先起来。”

“不起来。”易恪把剩下的针剂塞进自己裤兜,“你要保证不乱用药。”

庄宁屿贡献出这辈子所有的耐心,很配合的举起手:“好,我保证。”

易恪把下巴架在他的膝盖上,吸了吸鼻子:“嗯。”

表情之委屈,在庄宁屿认识的所有知名人士里,唯有蚊香蝌蚪能勉强与之一战。

第29章 玩偶派对11

相对于宾客来说,工作人员的制服要稍微简单一些,但即便如此,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庄宁屿还是觉得这华丽造型拉去演一出舞台剧也不是不行。易恪换衣服的速度要更快一点,自己收拾好后,又过来帮他整理了一下领结,两人这才一起出了门。

易恪问:“除了我们四个外来者,你觉得还有两个知情者会是谁?”

“就目前的局势看,除了和酒吧羁绊最深的童一帅和尤红,剩下的,调酒师和阿林吧。”庄宁屿抬手,招呼走廊尽头的田璐心过来,“他们和‘妹妹’的感情应该很深,否则不会省吃俭用又到处借债地为她支付医疗费,而假如那个女孩的死和银·Bar有关,两人就有了报复童一帅的动机,加之调酒师本身就有精神方面的疾病,一旦受到刺激,很有可能会被负面情绪操控理智,困在牛角尖里。”

而且调酒师这个职位,如果想在酒水里投毒,毫无难度。

三人走进电梯,在门即将关闭的一刹那,又挤进来三四个促销员,他们恰好正在低声讨论着那个病逝在医院里的女孩,一句轻不可闻的“都烂了”,听得田璐心瞪大眼睛……烂了?

“哥。”庄宁屿用手肘撞了身边的促销员一下,“Donn那头,没事吧?”

“没事,你看他俩不是都回来上班了吗。”对方说,“之前请了七天假,结果一听老板说店庆日发十倍工资,就又回来了,我听说那姑娘家里好像还欠着医院一大笔钱呢,得尽快想办法还上。”

“什么病啊,”庄宁屿问,“这么烧钱。”

促销员们齐刷刷地看向他,乌溜溜的眼珠子里没剩下几分白,让人瘆得慌。其中一个人舔了舔嘴唇,糊弄地说:“你一新来的,既然不知道,就别问了,省得给自己找麻烦,又不是什么好事。”

不是什么好事……庄宁屿突然倒吸一口凉气。

这戏稍稍有点过,促销员们莫名其妙地问:“你怎么了?”

庄宁屿压低声线:“看你们这么偷偷摸摸,我们店里不会是有人搞毒品买卖吧?”

田璐心也很配合地“啊”了一下:“真的假的!”

促销员满脸无语,有人翻了个夸张的白眼,坚硬的眼珠子“嘎吱嘎吱”地在眼眶里响,半天才翻回来,他自己倒也没觉得有哪儿不对,继续说:“当然没有,你脑子在想什么,那小姑娘是自杀的,都好几次了,只不过这次没抢救过来。”

自杀?庄宁屿皱眉。这时电梯已经到了一楼,门打开后,迎面而来是熟悉的音浪。现在宾客们都还没到,店里只有忙碌混乱的员工们,Donn在擦拭着吧台,阿林在整理店庆流程单,童一帅和尤红尚未出现,也没找到温悦的影子。

庄宁屿走出电梯,还在想刚才促销员的话。因为疾病的痛苦而丧失求生意志,选择自杀,这种事并不罕见,但联系到那句“都烂了”,一个人要经历过什么,肉体才会“烂了”?车祸,截肢?还是……庄宁屿视线扫过全店,扫过那些已经木偶化到像是假面的精致五官,惨白僵硬,皮下像是注射满了粘稠的胶水……他心里突然就闪过了一种可能性,如同迷雾被风吹散,许多事都瞬间变得清晰!

庄宁屿转头问田璐心:“你整过容吗?”

“啊?”田璐心赶紧摇头,“我没有。”

易恪眉心稍微跳了一下,还不等庄宁屿提醒,他已经给羊城调查组的同事打去电话:“赵佳雪当年提取的那笔大额现金,不一定是买了实物,查一下她在事发前有没有整容经历。”

赵惠芬曾经说过,自从女儿去了银·Bar,就变得越来越开朗,也越来越漂亮,那如果这里的“漂亮”,并不是出自于性格转变和外在装饰,而是因为她真的被人拉去整容了呢?没有大动刀,只是最基础的打打针照照光,完全能做到在不被父母察觉的前提下“变漂亮”。

田璐心后知后觉:“所以调酒师的妹妹,是整形失败导致感染毁容,从而崩溃自杀?那她整容失败和酒吧有什么关系?”

“尤红。”庄宁屿说,“星美丽的医托,是在酒吧里寻找的目标顾客。之前你从童一帅的柜子底下扫出了尤红的名片,我就觉得有些奇怪,一般只有初次见面的商业伙伴才会互换名片,但他们两个人显然没有这种必要。”现在看来,办公室里的名片大概不止一张,而是有一大盒,便于童一帅帮助星美丽拉重要客户。至于为什么田璐心在打扫时没看到更多名片,应该是因为童一帅和阿杰的那次争执,架子上摆着的名片盒被扫落在地,其余的都被阿姨清扫干净,只剩下了飘到柜子底的这张漏网之鱼。

田璐心恍然:“这样啊。”

妹妹来酒吧找哥哥玩,却不小心落入了整容机构的消费陷阱,毕竟在这种颜值即正义的高消费场所,人,尤其是心智尚未完全成熟的年轻少男少女,很容易被纸醉金迷的表象所蛊惑,从而做出拍脑门的错误决定。

“之前我们一直以为尤红是单方面投资银·Bar,现在看来,银·Bar也在反过来回哺尤红。”易恪说,“这家酒吧无论是客户数量还是客户质量,对于任何一家整形机构来说,都是香饽饽。尤途不是甩手掌柜,他大学一毕业就进了星美丽,对此不可能毫不知情。”

“所以他那天才会表现得异常激动,要想尽一切办法让我们相信,童一帅和尤红的关联只有最简单的男欢女爱,即便存在金钱关系,也仅有童一帅单方面获利,而尤红和星美丽清清白白。”庄宁屿说,“让调查组马上重新约谈他。”

易恪点头:“好。”

庄宁屿又打了个电话给调查组的另一个同事,刚一接通,对面就说:“庄队,我们正准备联系你,已经查到了华因医院在那段时间里一共——”

“有因为整容失败而自杀的吗?”庄宁屿打断对方。

“啊……有,有的,稍等。”电话里传来“噼里啪啦”的敲击键盘声,“姜梅,女,和银·Bar的调酒师是邻居。她病逝时只有十八岁,接受整形手术时尚未成年,前期因为手术失败导致面部严重感染,后经华因医院治疗病情得以好转,就办理了转院手续,但转院后没多久,这小姑娘就自杀了好几次,最后一次又被紧急送回华因ICU,住了一个月,可惜仍旧没能抢救过来。”

“把她的资料发过来。”

“好的庄队,马上。”

资料被同步上传。照片里的女孩扎着马尾,笑起来很秀气,家庭地址和调酒师位于同一处大院,两人算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十六岁的时候,姜梅第一次去了酒吧,大家把她当成调酒师的妹妹,都很照顾她,那时的银·Bar对于这个未成年少女来说,应该是一片无忧乐土——处处璀璨,有只存在于小说中的纸醉金迷,有疼爱自己的哥哥姐姐,有免费的果汁和小食,偶尔离开时,还会有漂亮姐姐开着豪车送她回家,所见所得,都是美好。

而这浮于表面的“美好”,使她连十八岁的生日都不想等,直接借了一张朋友的身份证,走进了星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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