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语笑阑珊
易恪在他面前晃晃手:“怎么在发呆?”
庄宁屿回神,为了避免某人又werwerwer地借题发挥,他选择无事发生,低头继续叠衣服。前年618买的短袖质量不大好,一年就洗得松松垮垮,领口也敞着,易恪双手拎起来仔细欣赏:“老婆你这件衣服好性感,晚上可以不可以穿给我看。”
庄宁屿哭笑不得,抬手拍了他一巴掌,易恪顺势笑嘻嘻地把脸贴上来,在掌心小狗一样蹭蹭:“就收拾这些吧,别忙了,不够我再给你买新的,先过来抱会儿。”
于是庄宁屿就真的和他抱了一会儿。窗外夕阳西下,福星苑这一带因为要拆迁的缘故,各种小摊贩已经搬了个七七八八,往日喧哗不再,变得有些冷清。他其实是个有点恋旧的人,不然当初也不会放着新楼盘不买,而是选择买下隔壁打通,忍受着老小区隔音差、漏雨、墙体开裂等一系列问题,继续安安稳稳住了这么多年。而眼下,在看到社区群里一户又一户的“已搬”报备时,在看到连熊奶奶都被女儿接走时,他其实有些感激易恪的闯入,让自己能在一种比较舒适的状态下,无痛进入另一种新生活。
易恪像是猜到了他的想法,低头亲了亲,又把人抱得更紧。
他打算送给他一个礼物。
但现在暂时不能说。
今天的晚餐选在一家新开的牛排馆,味道很好,环境也很好,有庄宁屿钟爱的咸蛋黄小甜品,易恪甚至还请小提琴手为全场,主要是为老婆演奏了一曲《G弦上的咏叹调》,非常非常浪漫,唯一不好的是窗外风景,看出去正好是青鸟阁,傅冬所住的楼盘。
此人的行踪近期被严密监视,周围估计有不少同事,庄宁屿只随便往楼下一扫,就看到了两辆熟悉的公务车。易恪叫来服务生,打算慰问一下苦兮兮的加班同僚,等会打包点吃的下去,结果菜单还没翻两页,外面就响起了阵阵刺耳的警铃声!
“怎么了?”易恪拉起庄宁屿,两人匆匆赶到现场。
“庄队,小易。”同事往楼上看了一眼,“傅冬家里出现了规则区。”
庄宁屿眉心一皱,现如今所有的规则区,都是建立在“惩恶扬善”基础上的,而这当中的“恶”在绝大多数时间里,都和人命相关。凭空捏出一个规则区在现有经验中并不可行,况且也和规则区出现的最初理念相悖,毕竟“它”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能被轻易操控的游戏,而是庄严的道德法庭,只为会“正义”而生。
那么傅冬家里曾经发生过命案,就是板上钉钉的事,至于命案与规则区的关系……一般都是先有前者,再有后者,但现在这个,庄宁屿看了眼易恪,易恪试探:“你的意思是,傅冬为了能给他自己制造出一个规则区,专门杀了人?”
庄宁屿点头。傅冬背后是隐形巨人,而隐形巨人一直在研究规则区的各种操控方式,这对他们来说应该不算天方夜谭。而很快,楼上的情形也证实了这种猜测,行动队员们无法进入规则区,青鸟阁的其余住户仓皇撤离,白雾不断向着四面八方漫开,很快就填满了整个房间,远远看过去,像一块豆腐般的实体。
“房间里都有谁?”
“傅冬和他的妻子宋乔薇。”
……
宋乔薇此前从来没有进过规则区,她站在一片空荡荡的白雾中,有些嫌恶地拂了拂身上湿腻的潮气,问丈夫:“这里没有车吗?”
“利亚姆说会有。”傅冬说,“走吧,找一找。”
“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听利亚姆的,他只是个小小的七号人物。”宋乔薇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他身后,喋喋不休地说,“之前对我们颐指气使,还以为有多厉害,结果刚一露面,整条胳膊就被那姓庄的拧断,至今照片还丢人现眼地挂在国际通缉栏里。”
“你以为我想和他打交道吗?”傅冬回头看着妻子,微微皱眉,“亚当近两年和傅氏的来往越来越少,他已经快放弃我们了,利亚姆虽然只是隐形巨人的七号人物,但却是我们目前所能争取到的最好联络者。”
亚当是隐形巨人的实际掌权人,一号人物。宋乔薇沉默一瞬,却依旧有些不甘心:“我们就这么跑了,那傅氏怎么办?”
“该转移的,大部分都已经转移走了,现在的傅氏除了那栋楼,还有什么?”傅冬继续朝前走,“继续留下,只会被秩序维护部那群人越缠越紧,现在不走,明天他们就有可能直接到公司抓,到时候再想离开,可就来不及了。”
宋乔薇裹紧披风,不再说话。两人在白雾中走了半小时左右,却并没有找到车,更确切地说,这里什么都没有,像一片虚无的混沌,只有越来越湿,越来越浓的,咸腥味的风。
……
规则区外,庄宁屿摇头,我进不去。
易恪紧紧拉着他的手,倒是松了口气。
其余同事则是面面相觑,连庄队都进不去,啊这……
青鸟阁的规则区和新因生物的规则区,其实能归于同一大类,都是“为了自保而人为复制出的规则区”,新因生物能卡张允夏的Bug,那青鸟阁应该也有个差不多的机制,因为它必须做到能让身处其中的傅冬和宋乔薇无限期生存,这样才有复制的意义。
何墨很快就带着研究组的同事赶了过来,自从新因生物搞出了一个能“锁门”的规则区后,他就一直在研究要怎么“拆锁”,不求能彻底把规则区拆没,至少也要让其能自由进出,现在组里已经总结出了基本破拆逻辑和原理,正好能试一试。
“回去休息吧。”何墨拍拍庄宁屿的肩膀,“这儿没你什么事。”
庄宁屿摇摇头,还没来得及说话,人就被易恪一把拽走。周围同事众多,挣扎未免不雅,于是他开启自动跟随模式,无事发生地上了车,行吧,回家就回家。
“知道哪儿错了吗?”熟悉的开场白。
而错误也很熟悉,庄宁屿配合地点头。
易恪被气得有些想笑,他直到现在后背还有一层冷汗,刚刚一个没看好,才和现场的同事说了两句话,转头就见某人的手已经又伸进了白雾里,和前段时间摸新因生物那玻璃破墙一个手法,于是魂差点被惊飞,生怕下个瞬间老婆又没了。
但幸好……出于工作角度似乎不能说幸好,可出于恋人的角度,幸好这次他被拒绝在外。
庄宁屿也觉得自己手有点欠,确实不该摸,要摸也得拎一个行动背包再摸,更何况分离焦虑也还没有痊愈,所以刚刚那一次试探,既没有对爱情负责,也没有对工作负责,还没有对身体负责,只能解释为职业习惯战胜了进水的脑子,值得被批评。
但易恪却没有再批评他,而是一脚油门,把车开出了停车场,起步很快,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担心要是自己多停一秒,就又会发生新的变故。
风呼呼灌进车窗,庄宁屿正襟危坐,全程都表现出了一种非常良好的认错态度,结果易恪丝毫不为所动,回家之后,先是在电梯里拒绝和老婆牵手,接着又在进门时躲过了他的亲吻,严肃表示:“自己好好反思一个小时……不行,两个小时,两个小时之后再来找我认错。”
庄宁屿觉得自己真的已经知道错了,用不了两个小时,但如果两小时是对方所需要的,道歉仪式感的一部分,那也不是不能配合。于是他站在玄关,眼睁睁看着易恪独自上了楼,对方还“砰”一下,锁上了卧室的门。
缓冲静音门,怎么关出这鬼动静的,庄宁屿半天没想明白,抬头一看挂钟,时间才刚过去五分钟。
又过了五分钟,主卧的浴室和客卫里同时响起了“哗哗”水流声,平时总是庄宁屿用主卫,易恪在楼下,今天刚好反过来。二十分钟后,庄宁屿觉得这澡再洗下去,自己八成会被泡发成一朵银耳,门外却始终没有动静,说两个小时就两个小时,小易同志,言出必行。
易恪草草吹干头发,斜靠在枕头上翻书,或者说,做翻书状,他实在没心情阅读,一个字都看不进去,满脑子仍旧是刚才那片白雾,以及探入白雾的手,相同场景不断在眼前重复,后怕混合焦躁,情绪蔓延,像是有一只手正在攥着心脏和气管。他从来不舍得对他说重话,今天也同样不舍得,所以只有先把自己关进卧室,想等乱糟糟的脑子平复之后,再心平气和地,好好谈一谈这件事。
门外却传来了“笃笃”的敲门声。
说好的两个小时,现在还剩一大半,易恪翻了一页书,躺着没动,眼眸微垂,耳朵却不自觉竖着。
几秒钟后,细小的声音传来,不是敲门,也不是棉拖鞋踩着楼梯远去,而是窸窸窣窣的,金属摩擦金属的声音,易恪眉头一皱,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到底是什么,反锁着的门已经被撬开了。
庄宁屿把手里掰直的曲别针往旁边一扔,站在门口无事发生地和他对视。
世界安静了几秒。
也有可能是十几秒。
或者二十几秒。
总之易恪这次真的反应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才在一片耳鸣中找回了自己的语言功能。
“老婆,”他艰涩地说,“第一,这个东西不是这种戴法。”
庄宁屿穿着浴袍,手腕上缠着那串价格高达八位数的祖母绿套链。
“第二,”易恪深吸一口气,“我上个月刚花一万八千八百块升级了这套保险箱的加强版防护系统,他们再三许诺,说除非遭受高能武器冲击,比如核弹,否则绝对不会再被外力破开。”
庄宁屿一摊手,哟吼,那你被骗了。
第118章 徘徊之海11
道歉这种事,无非分为口头和行动,而庄宁屿目前受限于客观条件,没法口头,只能选行动,所以他决定满足一下易恪对这串祖母绿的热切渴望,从保险箱取出来挂到了自己身上,至于有没有挂对,就另说。
还泛着沐浴露香气的人踢掉拖鞋爬上了床,易恪来不及考虑两小时的底线,习惯性地先伸手把他接住。腰带被蹭开,浴袍松松垮垮落下肩头,露出一片洁白细腻的脊背。
易恪非礼勿视仰起头:“我跟你讲色诱没用。”
但也有点用。绵柔材质的浴袍贴合住凹陷腰肢,又向上起伏出一个明显的弧度,庄宁屿握住他的一只手,往自己背上一扔,顺势在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易恪掌心下滑,手指用力收拢,隔着浴袍给那被热水泡得微微透粉的皮肤更添了几分红。抱了一会儿,庄宁屿抬起头,用气音一字一句地说:“真的知道错啦——”
易恪笑了一声,却笑得不算太发自内心,臆想中规则区再度吞噬的冰冷场景和现实里温馨安全的卧室形成鲜明对比,后怕、庆幸,以及一点类似于委屈的情绪,原本全部压抑在心里,准备自己慢慢消化,可此刻在恋人的注视下,却冷不丁一股脑地汹涌而出,鼻尖酸涩,本能地就想寻求更多情感抚慰。
庄宁屿看着他兀然泛红的眼眶,也是一愣,而后就第一时间把人抱进怀里。易恪用力圈过他的腰,呼吸滚烫落在胸前,涌出眼眶的潮意也湿漉漉蹭开。过了整整半个小时,他的情绪才稍微平复了些,抬起头时眼睛通红,所有爱意都既深切又外露,庄宁屿被他看得心肝都在颤,正在思考要从哪里开始自我检讨,易恪却已经握住他的手,哑着嗓子说:“老婆你好香。”
庄宁屿:“?”
易恪扯过他的浴袍擦脸,微湿的头发冰凉凉到处乱蹭,像在草坪上撒欢的小臭狗。庄宁屿在撬门时,的确是抱着成人活动的心态来的,现在却被纯情撞得直不起腰,最后也只能听之任之地躺在床上,伸手拍拍压在自己身上哼唧的人,提醒对方早点睡。
易恪把脸埋在他的肚子上:“唔。”
夜很安静。
G国海面上的规则区却并不安静。
叶皎月一行人在岛上找了两个小时,没找到别的玩家,也没找到别的怪物,除开那栋异常复古华丽的城堡外,这里完全就是一座荒岛。眼看天已经快黑了,他们只能先行折返,管家依旧站在门口,见到众人回来,他彬彬有礼地侧过身,做出请进的手势。
宴会厅的大圆桌一切如故,旁边倒是多了张小桌子,两个新出现的女仆正在分发食物,刚好十五份。看起来在玩家凑齐之前,所有人都必须在这里继续等待。果不其然,餐后,女仆又把众人带到了各自的卧室。
而除卧室外,其余房间的门推开之后,出现的依旧是宴会厅。
夜色渐深,四野白雾越发浓厚。
傅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他腕上的机械表指针左右晃动,像是受到某种磁场的干扰,很快就彻底停了下来,宋乔薇看了眼手机,时间也是错乱的,并且信号全失,这显然和利亚姆之前的描述完全不同,她的脸颊被冰寒的风吹得刺痛,不由气恼地停下脚步,问老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傅冬脸色阴沉,一语不发,为了能在家里制造出一个能随时撤离的规则区,他给隐形巨人付了高达九位数的酬金,并且还允许利亚姆在自己的储藏室里杀了一个孩子——他不知道那个孩子是从哪里来的,更不知道他是谁,只知道他在死后,本应该变成这个规则区的怪物,供自己驱策。
成功了吗?根据利亚姆的承诺,是“百分百”成功了,对方甚至还交给自己厚厚一摞使用说明,详细解释了要怎么利用那个孩子,一路从青鸟阁的规则区走向另一个规则区。
是的,另一个规则区。九位数酬金一大部分,都是为了这个。隐形巨人在进化者“催熟”方面的成果虽然乏善可陈,但在规则区的制造方面的技术却遥遥领先,据说在最新研究成果里,他们已经能做到让位于不同时空的两个规则区相互连接,也就相当于为使用者打开了一扇能随时逃生的任意门。
所以按照原计划,自己现在应该已经顺利离开了规则区,正在隐形巨人设在欧洲的豪华宴会厅里参加着聚会,但很明显,眼下事情出了点岔子,不小的岔子。
他心底涌上不详的预感,不仅因为丢失的信号,因为迟迟找不到的车,还因为鼻腔内越来越明显的,潮湿的,咸腥味儿的风。
那是海风。
……
青鸟阁内,何墨还在带着研究组的人一起研究“拆锁”方法,庞大的数据群一组又一组被超速上传至云端处理器,现场红绿灯闪烁,“滴滴”声连成一片,程序不断被推改再重组,终于,十多个小时后,当所有屏幕都变成绿色时,充盈在2801套房内的白雾,如被狂风吹散般,霎时消失得一干二净。
现场所有研究人员都看懵了,没人料到竟然会是这种结果,包括刚端着一大筐包子豆浆饭团担担面前来给同事送温暖的庄宁屿和易恪。
“你怎么又来了?”何墨走过来。
什么叫我“又”来了。庄宁屿把从早餐店借来的竹筐胡乱塞进他手里,正想上前仔细看看,却又及时想起昨晚的检讨,于是先主动牵住易恪的手,在得到对方又无奈又默许的眼神后,才一起走进房间。
其余不明真相的同事:“……恩爱,太恩爱了!”
2801套房一切正常,规则区消失无踪,这已经很奇怪了,然而还有更奇怪的,傅冬和宋乔薇居然也一起不见了。
“怎么可能?”
“对啊老大,我们只是拆个锁,为什么整个规则区都没了?”
“而且傅冬人呢?”
昨晚规则区出现时,警方确认傅冬夫妇百分百在家,那么按照常理,在规则区消失时,他们就应该回到这套公寓,但现在,两人却和规则区一起消失了。
庄宁屿无声地说:“门。”
何墨点头,他懂庄宁屿的意思,不过其余人没懂,还在追问:“什么门?”
易恪解释:“简单来说,青鸟阁的这个规则区其实不是规则区,而是通往另一个规则区的‘门’,也正是因为它是门,所以才会随着‘锁’被拆除而一起消失。”
何墨抬手按揉太阳穴,发自内心叹了口气,类似实验首都那边也在推进,部里还准备安排自己下月带人去学习,结果官方的没见着,先来了个非法机构版,这群孙子,够快的。
“利用这个跑路可行吗?”易恪问。
何墨回答:“不算可行,根据首都那边给出的测算,假如一个人从A地进入了A规则区,虽然确实可以通过A规则区进入与它相互连接的B规则区,但假如他想回到现实世界,那么落点始终会在A地,无法直接穿越到对应B规则区的B地,也就是说,现在即便他在B规则区,等到B规则区破解时,他依旧会重新出现在这间套房内。”
“那傅冬这么做……意义似乎不大?”易恪不解,“我们的人肯定会一直守在这儿,除非他一辈子待在规则区内,否则迟早会落网。如果傅冬昨晚是和新因生物的施城一样,处于不进入规则区就会丧命的危机状况,那倒还能理解,可现实又明明不是。现在调查组和警方还没找到傅冬切实犯罪的证据,按理来说,他应该仍有机会在现实中真正跑路,不至于这么着急忙慌地钻进规则区。”
庄宁屿拽拽他的手腕,把手机递过来:有没有可能,他被骗了?以为规则区等于“任意门”?
傅冬名下的巨额资产已经被转至国外,在某些人,或者某些组织眼里,他绝对是一块诱人的肥肉,死亡的价值,远大于活着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