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长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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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川大学行政楼的小会议室内,烟雾缭绕,人声鼎沸。
大部分烟,都是江潮抽的,但大部分声音,却不是他发出的。
会议室里的一群人为了一张帖子吵翻天,江潮掏出烟盒,准备再来一根,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
“这是着火了吗?”
刑从连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听到这声音,江潮猛然回头,像见到救命恩人似地扑向门口,把人使劲拽进屋内:“老刑啊,你终于来了啊!”
他边说,另一只手边握住林辰,不肯松开:“林顾问也来了啊!”
不知是因为刑从连的到来,还是因为江潮最后的那句话,整间办公室突然陷入寂静。
林辰环顾室内,不出意外看见许副校长和陈家大管家的身影,同屋,还有三位学院领导模样的人,和四五位眼圈通红哭天抢地的学生家属。
想来,江潮一人独扛十人轰炸这么久,还真是不太容易。
迎着那些或怀疑、或愤怒、或嘲讽的目光,林辰走进屋内,然而他没有在那张长会议桌边坐下,反而径自走到饮水机边,倒了杯水。
“你就是林辰,是你害死我女儿的是不是!”
一位中年妇女站起身,指着他后背痛斥道。
水流汩汩而下。
没有恼怒、没有惊讶,林辰缓缓转过身,捧着纸杯悠闲地喝了一口,仿佛再多诘难,也不如喝水重要,所以他喝完了大半杯水,然后才开口:“哦,催眠吗,这倒是一个思路。”
听到这话,江潮眉头紧蹙:“真的是催眠吗林顾问?”
“可惜,这不可能是催眠。”林辰望着会议桌尽头主坐上坐着的管家大人,举起杯子,微微致意。
“我儿子不会平白无故跳楼的,一定是有人害他的!”听到这话,女人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她颓丧地坐会座位,捂着脸说道。
“对啊,我侄女很开朗的,她不会自杀的,一定是你催眠了这些人,你不要狡辩了!”另一位中年男人接口道。
“您对催眠有什么误解?”林辰放下纸杯,向前走去,站到了那位中年男子面前,“您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
“你这是什么态度!”中年人怒道。
“如果你不带情绪来理解这句话,就能意识到,我是想说,你之所以觉得催眠能杀人,是因为有太多的艺术作品在暗示你们,心理学家或者说是心理医生,都是能看透人心甚至是操纵人心的魔鬼,对吗?”对方越愤怒,林辰反而越平静。
“你敢说你不会催眠,那……那你在现场,对那个女孩做什么!”
“您是说这样吗?”林辰说着,走了几步,在那位中年妇女面前蹲下,伸出手指,对那位妇女说:“请您的眼睛,跟着我的手指移动,可以吗?”
他说着,开始让手指以稳定的频率,左右、上下移动。
起初,中年妇女有些抗拒,但慢慢的,她的眼珠开始随着林辰的手指移动起来。
会议室内再次安静下来,毕竟心理医生亲自出手,这样的场景很少有人亲眼见过,故而在场所有人都非常好奇地,看着眼前这幕。
渐渐地,他们发现,女人的情绪,竟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平静下来。
而陈管家的脸色,却变得难看了起来。
终于,林辰收回手,依旧姿态平和,他问:“感觉怎么样?”
妇女有些茫然:“我……”
“您意识还清楚吗?”
“清楚啊……我感觉……”
“很奇怪地事,您感觉好些了是吗?”
“这并非催眠,只是一个程序不太标准的眼动脱敏技术,它能减缓你的负性情绪,多用于创伤后应激的治疗。”林辰说着,拍了拍妇女的手背,重新站起。
中年妇女捂着胸口,似乎在体会自己的情绪,林辰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向刑从连的方向走了几步。
“您……您……你有电话吗?”妇女忽然抬头,这样问。
“永川大学心理咨询中心的治疗师,只会比我更专业。”林辰停住脚步,转过身,淡淡开口,“如果您持续噩梦,或许感觉精神恍惚,请一定要寻找专业人士的帮助。”
虽然这句话似乎是对中年妇女说的,可又仿佛,是说给在场所有受害者家属听的。
大约是林辰的态度实在不卑不亢,每一句话又听上去很是有理,原先群情激奋的自杀学生家属,竟都不再开口。
甚至有些人,望向林辰的目光,已经从怀疑变成了信任。
见状,一直未曾开口的管家大人,终于站了起来:“林辰你真是很会顾左右而言他……明明我们刚才讨论的问题是你是否对自杀者施以催眠,你反而在现场表演什么心理治疗术,你演得再如何仁心仁术,心也依旧是脏的!”
“我刚才已经回答过了,这不是催眠。”
“呵,凶手总不会说自己就是凶手。”
“道理很简单,这件事我做不到,而且我认为,全世界有能力做到催眠他人跳楼自杀的催眠师不超过十指之数,那些人的年薪,都是百万美金起。”
言下之意是,催眠大师不会闲得没事,来学校催眠几个学生。
只是这句话,落到陈管家的耳中,又变成另外一种样子。
“也就是说,你也承认,是有可能通过催眠术诱使学生自杀?”
“是啊是啊,真有可能是谋杀”许副校长赶忙附和道,毕竟,如果真是学生自杀事件,那么学校将面临巨额的赔偿,如果是谋杀案,那校方的责任,则要轻上很多。
“哦,我记得,我刚才说的是不可能啊。”林辰在刑从连身旁的椅子上坐下,“催眠他人犯罪都几乎不太可能,更何况是自杀?”
“我记得,林顾问是心理系高材生吧,催眠他人进行犯罪活动不可能发生?您不会连海德堡事件都没有听过吧?”
闻言,林辰忽然抬头,反而是笑了:“您知道海德堡事件,那真是提前做了不少准备工作呢。”他意有所指地说道,然而,他并没有给陈管家继续说下去的机会:“在海德堡事件中,那位催眠师,确实催眠了E夫人,令她企图谋杀自己的丈夫,但如果您仔细阅读过海德堡事件的卷宗就会发现,E夫人在被催眠后六度实施谋杀的过程中,实际上表现得非常痛苦,因为人的潜意识会拒绝实施那些违背道德观念的事情,如被强制命令执行,则很可能从催眠状态中转醒,更何况是自杀这种危及生命的事情。”
“那为什么,故事里的E夫人会接受暗示,要去杀他丈夫呢?”许国庆听得有些入迷,忽然开口问道。
“抱歉,我不能告诉你那位催眠师究竟使用了怎样的手法,才能完成这项几乎不可能的犯罪,希望你能理解。”林辰顿了顿,又说:“但我只能说,那位催眠师,实际上以E夫人的心理治疗师的身份对她进行长达数年之久的催眠,而我显然不具备与本案死者认识数年之久这个条件,更别说我确实没有能力完成这样复杂的催眠活动了,最后诱使他们自杀。”
林辰的自证干净利落地结束。
在场所有人,都有些怔愣,可他们又不得不过,这番自白太过清晰有力,就连许国庆,都觉得自己手好像出了问题,忍不住想鼓个掌什么的。
“噢!”江潮终于明白了林辰的意思,他想了想,又忍不住问道:“可你不是说催眠是个思路,又是什么意思?”
“我说这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催眠,但这确实是一条破案的思路。”
林辰说着,视线移向了窗外。
第60章 您智障吗?
就在林辰望向窗外时,数公里外的君山上,也同样有人在俯瞰窗外的景色。
那是一座八角小楼,坐落在整片天人会所最高处,楼顶的一扇梅花窗半开着,一位老人正站在窗边。
午后空气很好,春风柔软,雀鸟在枝头鸣叫,山脚下的竹林里,点缀着鳞次栉比的小楼,狂欢整夜的人们,早已散去,午后几乎是天人会所每日最清幽静谧的时刻,这样的时刻,当然适于午睡。
但是邢福没有睡觉。
准确来说,他是在躺下后,被人叫醒的。毕竟像他这样上了年纪的人,确实很需要睡眠,如果没有重大事宜,手下人哪会特意把他从床上叫起,只是在听到青年所叙述的问题后,他只觉得意外。
“学校发生自杀案,陈家屡次三番向警方施压,阻挠调查,这叫什么事?
老人语气很闲适,甚至还拖长了尾音,像是真心觉得,为这样的事情打扰他睡眠,很不值得。
听到这句话,青年的心情,也从忐忑转为惶恐。
毕竟他确实是在没有老人吩咐的情况下,自作主张,派人跟踪了那位先生,在得知陈家人准备动手的消息时,他也曾想过,是否要为此打扰老人,但最终,他还是借口汇报永川大学内的自杀案,向老人提了一句那位先生现在可能遇到的阻碍,只是看老人的态度,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
青年觉得又自己琢磨不清这里的关系了。
但想到昨天夜里老人挽起袖口亲自下厨炸的那盘花生,他又觉得自己分析并没有错,那位爱喝冰啤酒和花生的先生,应当非常重要甚至说是尊贵,所以他必须硬着头皮,继续下去:“但是,那位先生与他朋友的调查遇到了阻碍,您看是否需要,我也去打声招呼?”
“招呼,打什么招呼?”老人轻轻系上前襟的盘扣,他依旧在俯瞰着楼外苍翠欲滴的竹林,连视线都未飘移半分。
“就是……”青年欲言又止。
老人扣完最后一颗衣扣,转过身,他的声音依旧平淡,甚至还透着写困倦,他说:“打招呼,无外乎就是以势压人或者求人帮忙,这两件事,我们刑家,都是从来不做的。”
青年闻言,怔愣后,认真向老人鞠躬行礼,表示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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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势压人,就必须得势或者说借势,然后以此打压他人,这些事情,总不够光明磊落,所以邢家不会做,这是一种天生的傲气。
但傲气这种东西,又不能当饭吃,大部分人都是有仇就要报有怨就要诉,被惹怒了以后,当然要痛骂回去。
这大概,就是陈平现在的状态。
他有一肚子火想发,任何人被反驳后都会想发火,更何况他是被林辰在众人面前毫不留情地驳斥了一通,他久居高位年纪也大,除了陈家几位大佬,整座永川城谁不给他几分薄面,现在被一个年轻后备当面打脸,他当然很想拍桌而起,骂个痛快。
可是,房间里很安静,林辰的眼眸干净而清澈,而这里所有人,望向林辰的目光中,虽然很复杂,但却充满了信赖。
心理学家啊,确实很会蛊惑人心。
陈平再次冷笑起来,硬碰得人心者,当然不合适,所以他抬起了手,看了看腕上那只表。
时间是下午一点二十分。
日光渐强,午后的湖水被晒得刺目无比。
因快到公休假日,所以柯恩五月酒店门口人来人往,非常热闹。
往来间的客人,大多是携家带口的中年夫妇,或是姿态亲密的年轻情侣,他们衣着精美,看上去非富即贵。
毕竟这里是整座永川城最好的酒店,有最好的食物和最好的客房,当然,也包括最好的服务。
打着领结的服务生弯下腰,替一对老夫妇从出租车后备箱里提下行李,并放在行李推车中。
两位老人付完车钱,相互搀扶,准备走入旋转门中,服务生见状,赶忙过去,替老人按住了门。
这是一个出于善意的动作。
而善意,往往会带来好运。
服务生目送两人老人顺利走入旋转门,这才重新让门转动起来,就在他松开手的刹那,他背后突然传来车辆撞击的巨响。
他猛然回头,眼前一片狼藉。
车辆报警声响彻云霄,方才那辆出租车被撞到护栏上,车前盖顶起,车灯碎了一地,而他放在出租车边的行李推车,也被撞得七零八落,罪魁祸首,是辆突然冲上斜坡的黑色SV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