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洗尘的细雨
肯文丁看着魏伟雄阴沉的脸,乖乖地端着他的拉茶走了出去。
清荷觉得今天的魏伟雄比昨晚神色更阴森,布满血丝的眼睛配着青色眼圈,没剃胡子,脸显得很脏。嘴里叼着香烟,肩上掩着脏脏的黑色挎包配着皱巴巴的黑衣服显得格外潦倒。“他们认定你就是下落不明的周莱椿,在泰国整过容,入了泰国国籍,曾化名李小由在曼谷出没。认定了,亚拉姆将军被杀就是你一手谋划的。昨晚你站在七楼的窗口亲眼看着仇人被狙杀……”
“李小由?”听到这儿,柳下溪惊呼。
清荷翻白眼,不满意柳下溪打断他的回忆。
继续回忆魏伟雄当时说的话:“……将军的私生子逃兵吴光耀潜往中国受到庇护,你又以中国商人的身份潜入关丹,利用吴光耀引将军前来施实暗杀计划。你如果落在特军法手里,案子对外公开。想过没有,将军的部下若被有心人煽动,会造成怎样的后果?”他的声音渐渐减弱,说到最后突然失神发起呆来。
清荷苦笑,这李小由又是谁?怎么会跟他扯上关系?打断魏伟雄的发呆,问:“李小由跟我长得很像?”
魏伟雄看了他一眼,突然问:“九八年五月,你在哪儿?”
“在北京读大学。”九八年五月,他记得很清楚,大学马上要毕业了,他在承秉哥身边一边实习一边筹备新公司。然而他的家乡遭遇百年难逢的大水灾,他担心父亲和姐姐,想回老家一趟。只是水灾来势凶猛,沿途的公路被水淹,根本去不了。每天跟姐姐电话联络,了解情况。幸好南水县城习惯年年防洪,护城河堤一年比一年高,洪水冲过来,河堤非常稳固,县城保住了,姐姐他们平安无事,只受了些惊吓。想到那一年的水灾,便想到柳大哥调查过伍文光的过去,他就是因为那场水灾失去家园和亲人住进了精神病院。会不会是伍文光被当成印尼五月事件的华侨进入国内,辗转途中被人误以为是灾区的受难者,糊里糊涂地变成中国公民,为了不泄露身份他假扮精神有问题被送入精神病院治疗……
魏伟雄盯着邹清荷,问:“你不是李小由?”
清荷直视着他说:“不是。”
魏伟雄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旧报纸递给了他。泰文版的报纸,清荷看不懂。仔细一瞧,一张黑白大图占了半版,新闻纸印刷的图片并不模糊。他愕然地看到图片上用红笔特别圈出来的一个人,仔细瞧那张脸,正是他邹清荷。连忙看日期,报纸是去年十一月九号发行的。见鬼,去年他根本没去过泰国。问魏伟雄:“报纸上写些什么?”
“不是你?”
“当然不是!”
“他就是李小由。”魏伟雄叹气:“真相大白之前,你不能落在他们手上被利用。相信我,跟我一起走。”
“不行,我不能跟你走,我的同事还在酒店,我表哥明天会来关丹,我要等他。”清荷烦燥地抓头,现而今复杂的局面变得更复杂,这一切根本不关他的事嘛。
“不能等了。我听到一个消息,今天下午阿明拉吉要把你带去东马交给亚拉姆将军的儿子。除了他外面还有特军法的人守着逮你。”
清荷皱眉,问他:“为什么要帮我?”
“不管你是邹清荷还是李小由或者是周莱椿,都不能让你落到他们手上!如果你是凶手,应该堂堂正正拿出证据逮捕你,经过司法审判来定罪。我是刑警,无法接受他们的所作所为!”
清荷直视着魏伟雄布满血丝的双眼,最终点头。
走出房间,肯文丁在餐厅大堂等他们,见他们离开,也没多问便跟在清荷身边。清荷左右偷瞄着这两个人。信谁?谁值得信任?烦人的选择题。左右都是陌生人,莫名其妙地被卷入,一时之间根本看不清前面的路。
走出受皇族保护的餐厅,由魏伟雄带路,朝着赫佳大酒店相反的方向而去。
盯梢的两个人光明正大地跟在他们身后。清荷观察周围,发现除了他们还有两辆车跟着。没过多久,那两辆车先开到十字路口停下。跟踪他们的俩人立即快步走到他们面前挡住邹清荷。肯文丁把邹清荷拉到自己身后,大声用马来语说了几句,对方也回了几句。魏伟雄加入进去,四个人用马来语争吵起来。
清荷听不懂他们说些什么,心里郁闷,很想骂人。
停在路口两辆车上的人不耐烦起来,下车来抓人。
这时,清荷的手机响了。
第22章 魅影-22
电话来得真不是时候,清荷忙着躲闪前来抓他的人,空不出手掏电话。电话铃声响个不停,很烦人,又怕耽搁了急事,不能不接。清荷寻得空隙,拿起电话接听,是王南华打来的。清荷没空跟他多说,他身边一片混乱,推推攘攘拉拉扯扯左躲右闪。他滑得像条游鱼,对方捉不到他,见他还有空闲打电话,动了真怒。其中有一个人不知从哪里拿来的棍子朝他的右手臂砸过来。魏伟雄瞧见了,冲着他大喊:“邹生,闪开!”
清荷立即挂断电话闪开。他记得魏伟雄参与争吵之前曾跟他低语过“拖延一点时间”。清荷相信这个老刑警为了摆脱这些盯梢者可能做了某种安排。
彼此纠缠不休,肯文丁早就不耐烦光只动嘴,一脚踢翻拿着棍子追逐清荷的人,摆着一副豁出去的架势,动手打人。他身为阿明拉吉的亲兵,习惯在本市横着走,才不管对方是那路人马,惹恼了他照打不误。他一动腿,对方也不客气地还击。
混战中,清荷机灵,滑溜溜地四处窜,躲不过时窜进商铺或者抓住路人阻挡对方的攻势。盯梢者们毕竟不敢随意出手伤了普通民众,一时之间就连附近看热闹的市民也被卷了进来。魏伟雄也跟对方混战了几个回合,偷空吹响了警笛,附近的巡逻警们很快赶了过来。他是本市刑警,熟面孔多,巡逻警很自然地选择相信他,在他的示意下,立即堵住那些盯梢者。
乘盯梢者们被巡逻警缠住。“快走!”魏伟雄招呼着邹清荷跑路。俩人一前一后拔腿狂奔,跑进了一条巷子,清荷很快追上魏伟雄,听到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回头一看,肯文丁也跟上了,其他的盯梢者被甩掉。
魏伟雄见他脚步变慢,喝道:“别停下来,继续跑!”
他们仨人跑进了附近的菜市场。这个时间段,菜市场最清冷,难得有买菜的客人。不少菜摊在竭业,菜贩子们多数集在一起吃盒饭或者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打瞌睡。他们跑进来,招来无数的好奇目光。
魏伟雄放慢脚步挤到肯文丁身边,突然朝他的肩膀撞过去。肯文丁承受不住这股冲力,没稳住身体,侧身撞翻了鱼摊,倒在活蹦乱跳的鱼堆里,弄得衣服湿透沾上一身鱼腥味,还压死了好几条活鱼。挣扎着爬起来,抬头要骂人,却发现魏伟雄抓着清荷的胳膊先跑了,而他面前围着一群菜贩子,嚷着要他赔钱。
魏伟雄拉着清荷闪进菜市场那臭气熏天的厕所,里面有人提着胶袋等着他们。清荷打开一看,胶袋里装着衣服。
换了装从厕所出来,俩人都戴着帽子遮住半张脸,快步走进魏伟雄预先安排在菜市场附近的落脚点,是一间不到二十平方的简陋房间。
进了屋,魏伟雄松了一口气,看表,对清荷说:“在这里等几个小时,傍晚混出城。我睡一会儿,五点正叫醒我。”他很累,抱着挎包倒在唯一的单人床上直接睡了。
清荷有许多话想问,知道他疲倦,见他要睡觉补充体力,也不好吭声。这室内除了床,只有一个矮脚凳。他坐下,独自一个人苦笑,觉得完全被别人牵着鼻子走。心情烦燥,讨厌身不由已的模糊现状,一时之间,抓破头也想不出摆脱困境的好办法。这段经历古怪透顶,一堆子虚乌有的人和事全栽在他头上。他充其量只不过是一桩谋杀案的不完全目击者,认识一个与被杀者有关联的人,怎么转瞬间被当成过街老鼠,人人想捕捉。仔细推敲自己掌握的情况,觉得魏伟雄的话不完全对,他不认为阿明拉吉打算把他抓去东马交给将军的儿子。如果阿明拉吉真有这个念头,不必等魏伟雄出现直接就会动手抓人,没必要把魏伟雄找来。在关丹,阿明拉吉的势力肯定比魏伟雄要雄厚,不可能只派肯文丁跟过来。先前在十字路口肯文丁是真的维护自己,那个人怎么看都是一个单纯的人,不可能暗怀鬼胎想算计人。再说,阿明拉吉联络魏伟雄,是自己要求的。他应该是真心实意想要找出暗杀堂兄的真凶。瞧他今天上午透露的信息,不像幕后指使者。如果他是,没必要说废话浪费时间,不如直接动手除掉自己。
他的手机响了,翻开机盖,小屏幕上显示彭小凤的手机号码。刚准备接听,躺在床上的魏伟雄突然一跃而起,迅速夺走他的手机用力甩在地上。
清荷瞪着地上四分五裂的手机残块,烦燥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魏伟雄冷冷地说:“不想死,就给我闭嘴!”
清荷皱眉,站起来双手抱臂,认真地看着他,不满地说:“魏刑警,我们需要沟通,请你把话说清楚。”
魏伟雄没回答他的话,走过来,弯下腰把手机的芯片拾起来,丢进装有半杯水的杯子里。重新回到床上躺下,安稳地闭上了眼睛。
清荷生气了,走到床边继续追问:“你怀疑谁是凶手?掌握证据了吗?”
“闭嘴!”他翻身用被子蒙住了头。
清荷很想踢他一脚,最终克制住。负气坐下,弄不懂这个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心情变得更糟了,没办法安静地坐着不动,站起来在室内走动,想了一下,走到窗户边偷偷往外望,外面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在走动,瞧来瞧去,都是些普通市民。看表,时间过得真慢,离五点还有两个多小时。继续朝外张望……噫?拐角处四处张望的瘦高男子有点面熟,在哪儿见过?一时想不起来了。踢床,轻声问:“魏刑警,那个男人你认识吗?”
魏伟雄立即跳下来,躲在窗户的另一边,悄声说:“他昨夜跟你住同一层,715的房客,来自曼谷。”
清荷一怔,盯着魏伟雄轻声叨念:“715?王南华不是说715没人住么?想起来了,昨天我们被赶出走廊接受搜查时见过他,难怪有点面熟。当时,我记得他身边还有个孩子和一个高大肥胖的女人。奇怪,不是说酒店的客人全部被滞留不准离开,他怎么出来了?”
魏伟雄的视线紧盯着那个瘦高男人不放,随口道:“结案了,酒店没理由继续扣留住客。你不也是一清早就离开了酒店?”
清荷转过头也去盯那个男,回答道:“我是被散姆宁带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