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普通的鹿
外面的日光穿过玻璃门折射进来,刺得人难受。
叶潮生说:“先这样,我来想办法。”
许月下了课,目送最后一个学生离开教室,这才从讲台走到窗边,将教室里的窗户一一关上。
待他回身时,秦海平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教室门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许月被这种目光弄得浑身难受,不自在地移开眼:“秦老师有事吗?”
秦海平手插着兜,走进教室,随手拉开一把椅子,在第一排坐下:“刚路过,看见你在这里。什么时候回来上班的?”
许月低着头整理教案:“就这两天。”
秦海平继续说:“之前不是有事想找你聊聊吗?今天有空吗?”
许月拿起公文包,把常用的借口按照礼貌程度在心里捋了一遍,正要开口,秦海平却像看穿了他的心思,抢先说:“时间不会很久,关于徐静萍的事情,我想你会感兴趣的。”
许月犹豫片刻,还是开口答应了。
秦海平站起来,伸手要去帮他拎手里的包,仿佛两个人的关系极其熟。
许月下意识往旁边让了半步:“没事,不麻烦秦教授。”
秦海平跟着他走出教室,手重新插回兜里,看着正在锁门的许月的背影,说:“许月,你和我不必这么客气。”
那语气许月形容不上来,只听得眼皮子直跳,并不令他舒服。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秦海平的办公室,秦海平作势要泡茶,被许月阻止了:“秦老师别麻烦招待我了,我们直说吧。”
秦海平正站在柜子前,弯腰拿茶叶,闻言转过头,自下往上地看过来。
他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的眼镜,黑沉到有些阴鸷的眼睛从眼镜片的上方看过来,直直地看着许月。
许月被他的目光看得心头一跳。
他募地想起第一次在方嘉容面前露出马脚的情形。
当时他正低头站在方嘉容的书桌旁,鼻子上的平光镜向下滑落,他不敢用手去推,只能越过镜片去看人。
“你要假装近视,就要永远记得透过镜片去看人。”方嘉容和颜悦色地对他说,心情不错的样子,“这个世界上,只有近视患者模糊的目光无法伪装。他们对自己的眼镜的需要,比鱼需要水人需要空气还要迫切。”
许月当即出一背涔涔的冷汗,手足无措,一动都不敢动。
方嘉容收回目光,继续说:“你很聪明,但是太年轻,不够老练。这一点,你不如你的父亲。”
他甚至不记得最后自己是怎么走出那间书房的。
秦海平走过来坐下:“许月?”
许月飞快地回神:“抱歉,连上两节大课,有些累。”
秦海平用一种许月形容不上来的,非常莫名的眼神看着他:“其实我一直觉得,我们之间应该是很聊得来的。”
许月点头,客套地敷衍:“是,秦老师的研究和论文非常值得拜读。”
秦海平的表情微微一变,突然探过身体,伸手抓住许月垂在身侧的手:“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许月起先惊了一下,接着就要把手抽出来,却不料秦海平仿佛早有防备,在瞬间用力握紧。
“从在那间特护病房看到你,我就有这种感觉了。”秦海平的语气低沉,眼睛隐藏在玻璃镜片后,“我研究过很多案例,你是唯一一个有过那样极端的经历后,不仅心理状态能恢复正常,甚至比之前更好的案例。我真的非常好奇,你的心是什么样的?”
秦海平的口气令人毛骨悚然,仿佛他下一步就打算伸手将许月的心脏掏出来看一看。
许月猛地发力,将自己的手从秦海平的手里挣脱出来。他霍然起来:“秦老师,我不能接受这样的肢体接触。您自重。”
许月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就走。
秦海平立刻起身追过来,在许月走到办公室门前,抓住了他的左臂。
许月被捏得生疼。
秦海平抓着他胳膊的那只手青筋暴起,钢臂铁爪般紧紧地钳住他,脸色阴沉地逼近:“我们还没有说正事,你要去哪?”
许月只慌了一瞬就冷静了下来。这里还是学校,秦海平绝不可能在这里对他做什么。
他稳下口气:“秦老师,我不喜欢别人触碰我的身体。请你松开手。”
秦海平的脸离许月非常近,鼻尖几乎要贴上许月的。他看着许月的眼睛,勾起嘴角,笑得像一条张嘴吐信的蛇:“我也不喜欢我的病人向我撒谎。你和那个刑侦队的队长不是还在停车厂里亲得很爽吗?”
许月回视着他,毫不避缩:“他是我的爱人,你算什么?”
办公室的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随后有人叩了门:“秦老师,在吗?”
许月趁着秦海平的注意力一时被转移,毫不犹豫地抬脚对准裆部猛地一踹。
秦海平吃痛,低低地“啊”了一声,表情扭曲地弯下腰,不得不松了手,
许月飞快地转身开门出去。
门外正站着他们系办的秘书,惊讶地看着许月从里面出来:“许老师在啊。”
许月强做无事的样子关上门,和对方打了个招呼,又说:“秦老师刚出去了,半个小时后才回来。你一会再来吧。”
“哎,那我晚点来。”秘书利索地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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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重现 三十七
叶潮生接到许月的电话,便来学校接他。
许月脸色不大好,他还以为是这些天开始恢复上课累的。说了几句话,许月都不怎么应他。
“学校里没什么事吧?”叶潮生不放心,又问一句。
许月摇摇头,一面在心里犹豫着,该不该把在办公室里发生的事情告诉叶潮生。他思来想去,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要光说秦海平抓着他不撒手好像在骚扰他,未免也太奇怪了,只得作罢。
叶潮生看他一眼,小心地开口:“汪旭今天查到一点秦海平的身世。”
许月嗯一声,等着下文。
“他母亲方丽清结过两次婚,秦海平是和第一个丈夫生的,这个男的后来自己走了,再也没有和他们联系过。”
叶潮生说到这里,顿住了。
许月等了几秒没等到下文,奇怪地侧头看叶潮生一眼。
前面的信号灯正好红了,叶潮生跟着车流慢慢停了下来,这才开口:“方利说,秦海平父亲的名字,也是方嘉容三个字。现在还不清楚是同一个人,还是同名了。”
许月半天没有回应。
叶潮生握着方向盘,不敢侧头去看许月的表情。他心里有些愧疚,又有些不忍。他原本打定主意不再在许月面前提方嘉容的案子,但如今又少不得张口请许月从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中,找出可供他们参考的一二线索来。
沉默间,许月已经飞快地将零碎的线索归拢到了一起。
他在雁城看到的那个背影,雁城局的人随口闲聊时提起的那个方嘉容的儿子,还有秦海平说自己没有以医疗团队成员的身份去雁城接受调查——暗中的蛛丝马迹终于被拼合到了一起。
他随之想到了之前和叶潮生谈论过的那个问题。
“你记得那天我和你说,秦海平的行为和方嘉容很像吗?”
许月忽然开口。
“我之前以为是巧合,但如果方嘉容真的有这样一个儿子,那恐怕就不会是巧合了。”
叶潮生正专心地把车倒泊进自家车位,闻言脚下一重,车子立时一顿停了下来,半个车头还露在停车线外面。
“你怀疑他和他父亲其实有长期的联系?”叶潮生转过头来问,“现在身份还不确定,你别想这么多。”
许月摇摇头:“我想没有那么巧的事了。我可以找雁城局的人私下问问,但总有种感觉,应该就是他。”
叶潮生把车停好,熄了火。
谁都没有下车的意思。
许月自己解了安全带,又说:“雁城那边说过方嘉容处刑之前,他的儿子去看了他。当时还走了司法程序,做了亲子鉴定,才叫他们父子相认的。”
叶潮生借着地下停车场的照明仔细看了许月一眼,缓缓道:“如果是这样,这个事情你就别再管了。”
许月摇了下头,却什么都没说。
今天在学校发生的事让他觉得,秦海平似乎对他有种异乎寻常的兴趣。
方嘉容教唆犯罪的绝大部分动机是为了谋利,为了替他自己扫除障碍。他归案后袁望私下推测,这种单纯以利益为导向的动机直到后期才渐渐异化为由控制他人产生的满足。
但对秦海平而言,许月这个人明显不能提供任何利益。这和方嘉容最初的原始动机是截然不同的。
不仅仅是许月,温丛也好,曹会也好,甚至在齐红丽的案子里,秦海平都没有获得任何实质的收益。他仿佛一个纵火的人,在一幢居民楼下偷偷点起一把火,然后退到远处,静静地看着浓烟渐起,犬吠灯明,人们惊慌失措地奔逃。
许月心里一动,低语了几个字。
叶潮生正在开门,不明所以地回头:“什么?”
许月说:“临床上对纵火癖的定义,缺乏利益动机对纵火行为的依赖,对纵火、参与救火的行为感到满足的习惯性行为。”
叶潮生皱起眉来:“这和秦海平有什么关系?”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家门。许月边换鞋子边说:“我想不出来他的动机。但如果把他的行为比作是纵火犯,也许能解释得通。纵火癖者的乐趣不仅仅在纵火本身,他们往往还会围观火灾现场,主动报警,甚至亲身参与救火行动。这种心态和幼年时期父母的隔离教养有关系,我们通常认为这是一种寻求关注和参与感的异化行为。”
叶潮生皱着眉头听完,没说话。他拿出手机拨通了汪旭的电话,指挥汪旭想办法联系上方丽清的亲属,详细了解方丽清在抚养秦海平长大的过程。
他挂了电话,起身去餐厅倒了一杯水回来,拿给许月:“你继续说。”
许月接过杯子,玻璃材质的杯身握在手里刚好温热。
“假如将你们处理的案子比作火灾的发生现场,秦海平也许是那个点火的人。他和张庆业之间有什么样的关系我还不能确认,但我听那边的看守说他私下几次去探望张庆业,而项目组毫不知情。”
“他和齐红丽在网上聊天,用某种手段打动了齐红丽——对于他而言,打动齐红丽那样的女人应该不是一件太难的事情。齐红丽产生卖房的想法后,才有了后来和张庆业的一系列接触。”
叶潮生沉吟:“我记得张庆业在供词里说,齐红丽是别人介绍给他的客户。”
许月点头:“那个人很可能是秦海平。这样说来,当时张庆业在现场拨出的那个电话,会不会也是打给秦海平的?”
叶潮生想了想:“有这个可能。可以让小汪去查。”他顿了顿,“你怀疑张庆业连环杀人,都是被教唆的?”
许月不确定地摇了摇头:“当初令我怀疑张庆业案子中有一个第三人,不光是因为在现场拨出去的那通电话,还因为齐红丽与其他受害者的侧写大相径庭。第一个受害者通常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为什么张庆业要选择一个不符合自己期望的受害者。这才令我觉得在整个过程中,也许存在着第三人的干预。”
叶潮生沉默片刻,说:“如果他教唆张庆业杀人是‘放火’,那他参与‘救火’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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