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普通的鹿
客厅的窗户被打碎了,十一月的穿堂风直直地从破洞窗户里吹过来。
叶潮生收回目光,两下脱了自己的外套,一把扔到许月的头上。
“穿上。”
叶队丢下两个字,潇洒转身,在呼呼的冷风里狠狠地打了个抖。
叶潮生坐电梯下了楼,留在大厅的警察立刻把他的手机递过来:“叶队,刚才有人给你打电话。”
叶潮生翻了下来电记录,一看是老马,他立刻拨了回去。
老马那边很快就接了起来。
一楼大厅太吵,叶潮生皱着眉头走到没人的消防通道里。
过了几分钟他才出来,蒋欢正到处找他:“叶队,咱们是不是可以收队回去了?”
叶潮生捏着手机半天不言语,过了一会才说:“叫他们先押着人回去,你跟我去个地方。”
他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找人跟许老师说一下,让他先回去休息。”
叶潮生的车一路开得飞快。
蒋欢这才想起来,今天在现场,老马,唐小池,洛阳,都没见着人。
蒋欢心里一紧,“老大,我们又有新案子了?”
叶潮生没说话,停好车直直进了小区。
老马迎过来:“叶队,你下去看看吧,法医还在里面。”
蒋欢举着电话从后面冒出来:“叶队,小汪给我打电话说咱们路上碰上的那个孩子的父母找到了,现在在市局里。”
叶潮生挑眉看她一眼,摸出车钥匙,“你去吧,这人手够了。”
☆、寄居蟹 四十一
蒋欢开着叶潮生的车回了市局,正碰上同事从现场收工回来,还押着张庆业,许月也从车上下来。
“许老师,叶队不是让你回家休息嘛?”蒋欢凑上去问,
许月笑了下,“犯人抓回来了,我也想看看你们审他,不差这一会。”
蒋欢噢了一声,拔腿直奔办公室。
许月跟着刑侦队的人把张庆业押进了审讯室后没有立刻离开,隔着单透玻璃在观察这个男人。
刑警队的人把他押进去就走了。叶潮生不发话,没人进去审。
或者说,已经到了这个份上,警察也不急着要他的口供了。
许月双手插兜,站定看了一会。
很多罪行惨绝人寰的连环杀人犯,并没有穷凶极恶的样子。他们或者风度翩翩,英俊潇洒,或者平凡无奇,平易近人。
羊会惧怕狼,但很难对另一只看起来像羊的生物心生戒备。
张庆业很自在地坐在审讯室的铁椅子上,还有心思低头研究这椅子是怎么被死死钉在地面的。他没有紧张害怕,也并不思考脱罪的借口。
对方甚至知道隔壁有人,扭头冲着玻璃龇牙咧嘴地笑。
许月对对方的挑衅毫无反应,理理袖口,离开了房间。
叶队长正焦头烂额地安排去抓张硕。他那手机铃声一响,众人皆是一静。
叶潮生看也没看就接起电话,口气急躁:“喂?”
电话是廖局长打过来的。廖局心情很好,在电话那边嘱咐他赶紧连夜把人审了,早点结案。
叶潮生咬着唇不说话,最后才缓缓地说道:“廖局,这案子一时半会还结不了。”
“为什么?”
“我们在第一个受害人租赁的地下室里发现了大量的血迹残留,法医正在这边取证。我们得找到受害者丈夫以及几个相关的人员把这个事问清楚。这个地下室和连环杀人案凶手有什么关系,目前还不清楚。”叶潮生顿了下,又补充道,“我觉得可能还有更多的受害者。”
叶潮生把心里的怀疑死死压了下来。时机不到,没有证据,什么都不能说。
廖局那边显然不高兴起来,“人都抓到了,问一问不就知道了?这个案子上上下下都盯着,叶潮生,你可不要横生枝节。”
叶潮生拿着手机背对众人,没人看到他脸上轻蔑的笑,“廖局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这凭空多出来个地下室,物证方面我们要是做的不好,结案报告上说不过去不说,到时候案子送检,检察院那边也得过来说。如果那个时候再打回来要我们再复核,那才是真的麻烦。不如现在顺手就处理干净,您说呢?”
叶潮生口气诚恳,透出一丝“我也不想找事我只是怕事找我”的意思。
廖永信从他这话里挑不出错来,只能由着他去。
叶潮生挂了电话,转过身继续安排工作。
唐小池和洛阳带着人去抓张硕和陈诺。老马走过来,有些忧心,“叶队,咱们这抓人,到时候怎么个说法?”
叶潮生不知道在给谁发信息,头也不抬:“陈诺被他们强行带走,一个非法拘禁罪应该够了吧?”
老马还是不太放心,“但是……”
叶潮生抬起头打断他:“案子没破以前,陈诺作为涉案嫌疑人应当留在本市随时等待警方传召,现在找不到他人了,警察到处找他。”
老马想了想,点头认了这说法。
叶潮生又说:“你们查到这里,有几个人知道?”
老马掰着手指头数了下:“我,小唐,小洛,法医,没了。剩下的人都是叶队你带过来的。” 老马说着,意识到了什么,“叶队,你是怕……”
叶潮生捋一把头发,声音极低,“我不知道分局在这里面到底演了个什么角色。现在只希望他们能顺利抓到人。”
张法医脱了护目镜从下面走上来,“叶队,现场血迹被破坏得很彻底,基本没提取到有价值的生物检材。我们试着做了一下现场的血迹定量评估,但是……”
叶潮生明白张法医没说完的话。现场血迹定量评估准确度很低,几乎不能作为确凿的证据,只能用来辅助参考。
他点点头,“评估就够了,还要辛苦你们写报告了。”
老马进地下室转了一圈,上来找叶潮生,“叶队,这边基本可以收工了。咱们也回去等小池他们的消息吧。”
蒋欢开着叶潮生的车,带着那对夫妇去医院。
“大姐,您孩子身上还有什么特征吗?比如胎记啊,痣啊之类的,您还记得吗?” 蒋欢问。
妇女看了眼自己的丈夫,嗓子有点哑,她从昨天接到消息起断断续续地哭了一整天,“他背上有个胎记,像条小鱼,我们就得他起了个小名叫小鱼。他三岁的时候在家门口玩,他奶奶回家拿个东西的功夫,孩子就没了……这五年来我们一直在到处找……”
女人说不下去了,埋下头低低地抽泣起来。
失踪儿童信息库从建立至今收录了将近七万名失踪儿童的信息,而被成功找回的孩子,不足其中的零头。
这七万多条信息,每一条背后都是一个绝望的家庭,几千个不能成寐的夜晚,数年徒劳的寻找,和一个这一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的孩子。
“警察同志,” 采血中心里,女人拿着棉球按着胳膊上的针眼,小声地对蒋欢说,“我有种感觉,这个是我的孩子。”
蒋欢怕最后结果出来不是,让她空欢喜一场,不敢跟她把话说死,只能拐着弯暗示她,“如果血型匹配,做得进一步的亲子鉴定,才能确认结果。你现在先别……”
她迟疑着,她要怎么告诉一个苦苦寻觅的母亲别抱太大的希望?
“不,你不懂,我是做妈的,我有感觉,” 妇女拉住她,通红的眼里满怀希望,“你能不能先去帮我看一眼,他背上有没有个胎记?就看一眼?好不好?”
蒋欢叹口气答应了。
她跟领着他们采血的护士打了个招呼,自己转身上楼去儿科。
她来过两次,儿科的护士都认识她。小孩只是肋骨骨裂,不算严重,被安置在了普通病房。
蒋欢叫上护士一起进了病房。孩子睡得正沉。蒋欢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拉下宽大的病号服——
“我的天!” 陪着蒋欢来的护士在一旁捂着嘴,低低地惊呼。
孩子背上没有什么鱼形的胎记,只有一块成人手掌大小的,呈三角形的,皮肉虬结的狰狞伤疤。
蒋欢把孩子的衣服拉好,又替他仔细盖好被子。
小护士跟着她走出来,义愤填膺:“警察同志,这种疤一看就是创后护理不当导致的增生过度,剖腹产的产妇身上最常见。这么小的孩子,谁这么下得去手?”
蒋欢摇摇头,她心里有个成形的猜测不忍说出口。恰好电话响起,蒋欢接起来,是检验科的打来的。那对夫妇和孩子的血型检测是配对的。
蒋欢挂了电话回到采血中心,面对两张充满期盼的脸,“你们初步的血型是配对的,接下来还得做进一步的亲子鉴定来确认亲缘关系。”
女人激动地扑上来,“胎记呢?胎记你看到了吗?”
蒋欢扭过头不敢看她的眼睛:“胎记没看到,可能是……被人去掉了。”
女人呆住,艰难地消化着她话里的意思,过了许久,终于发出一声低鸣,捂着脸蹲在地上痛哭起来。
响起的电话铃救了蒋欢。
“蒋欢,你赶紧回来。”汪旭的声音很急,“小唐他们一口气抓了三个人回来,要连夜审,叶队叫你赶紧回来帮忙。”
蒋欢挂了电话,为难地看了一眼跟在她旁边的一对夫妻,“那个……今天这么晚了,要不你们先回去休息,明天你们带上证件,我带你们去鉴定中心做司法鉴定,你看行不?”
男人犹豫了一下,“我们能看看孩子吗?就看一眼?”
蒋欢为难了一会,狠下心拒绝了他们的的请求,“孩子现在还睡着。再说现在结果没出来,万一不是……大家都是空欢喜。”
男人神情失落,但点点头表示理解。
蒋欢带着夫妇二人出了医院,女人突然发现自己围巾落在了刑侦队办公室。蒋欢索性带着他们先回局里。
局里已经翻了天了。
审讯室所在的二楼,警察们进进出出。
张硕结结巴巴地喊着要找律师,唐小池气极反笑,“找什么律师?先老老实实给我呆着。上了法庭有你找律师的时候!”
陈诺对审讯室已经很熟悉了。
他被张硕几个人折腾得灰头土脸,面色蜡黄。一米九的大个缩在一张小椅子里,再次和老马面对面。
叶潮生正在办公室里听洛阳说他们抓人的经过,老马进来:“叶队,陈诺都招了。案发当天晚上他去过齐红丽家。他去的时候齐红丽已经死了,他害怕,怕警察怀疑他,没敢报警就走了。临走前拿走了齐红丽的一个日记本。至于齐红丽的地下室,他是真的不知道。”
洛阳皱眉,“就是张硕那群人要的什么账本?”
“对。”老马倒了杯水,喘口气,“那本子在他家,我已经叫人带着他去拿了。”
叶潮生皱眉,“他之前为什么一直不说?”
老马走到叶潮生旁边,压低声音,“我怎么感觉他像是被分局的人给吓着了……陈诺说他本来拿走那日记也是鬼迷心窍,拿回去以后死人的东西他又嫌晦气也没动过。后来没想到分局找到他,硬说是他杀了齐红丽,他反而死也不敢承认自己去过齐红丽家了。直到我告诉他凶手被抓着了,他才跟我说实话。对了,分局的人也问他,从齐红丽家拿没拿过东西。”
洛阳听出些不对劲:“分局的人这么问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们事先还知道齐红丽家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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