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 第19章

作者:普通的鹿 标签: 业界精英 都市情缘 强强 推理悬疑

  “……这到底记的是什么啊?”有人低声问。

  蒋欢去帮忙给抓回来的人做口供笔录。嫌疑人嘴紧得很,问了半天也无果。她心浮气躁地出来想回办公室喝口水,一进来就看见一群人围着汪旭。

  她凑过去一瞧,汪旭的显示屏上是一张本市的电子地图,桌上摊着一个本子,“你们这看什么呢?”蒋欢好奇地问。

  “就是被陈诺拿走的那个齐红丽的账本。”旁边有人替她解释。

  蒋欢“哦”了一声,正想去转身去倒水,目光却突然被那本子上的两个字牵住了——“小鱼”。

  蒋欢咬着唇。那对夫妇走失的孩子就叫小鱼,他们还认识齐红丽……这个小鱼和那个小鱼之间,会不会存在着某种联系?

  

  ☆、寄居蟹 四十三

  “叶队,”蒋欢轻轻了喊声,叶潮生回头看她,“叶队,我有点话想跟你私下说。”

  叶潮生跟着蒋欢走到办公室外,“怎么了?”

  蒋欢把那对夫妻关于自己孩子的描述,以及他们认识齐红丽的事情说了一遍。

  叶潮生听完,一言不发,两道剑眉扭得像爬行中的毛毛虫。

  蒋欢见叶潮生半天不做声,有些底气不足,“叶队,也可能是我想多了牵强附会吧。现在还不一定那本子上写的是什么呢……”

  “听起来确实太过巧合了,”叶潮生打断她,“但是没必要因为巧合而忽略掉一个可能。你找个人去看看那个小孩,带着齐红丽的照片去,不,把张硕那几个人的照片也带上,问问他认不认识。就当是瞎猫上街遛弯了。”

  蒋欢扭头去准备资料,叶潮生转身进了办公室,许月站在汪旭旁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许老师,有什么看法吗?”

  围着汪旭的同事们纷纷回头,目光在叶潮生和许月之间转了一圈。

  汪旭借着电脑屏幕的那点反光,也在看。他总觉得叶队和许老师好像不太对付,前两天叶队还连个短信都不愿意自己给许老师。

  许月侧头想了一下,“说不上来,但至少能看出,每个地点和代号之间的关系非常固定。”他伸手犹豫了一下又缩了回来,没带手套,不好直接摸物证。

  叶潮生走过来,替他拿起那本子,低声问:“要翻到哪?”

  “你往后翻,我只想看看规律。”许月同样轻声回答。

  汪旭坐在俩人旁边,左看右看,又觉得这俩人也不像是不对付的样子。

  办公室里一时间静得很,只有许月的低语和叶潮生翻弄纸页的声音。

  约莫过了几分钟,那本子眼见还有大半册没翻,许月却抬起头,轻声说句“好了”,紧接着又说,“记录的数值总在黄金周和暑假这两个时段非常高,黄金沙滩附近这几个地点的数值也明显高过了其它几个地点。你们想到了什么?”

  “旅游区……旅游季节?”同事低低出声。

  叶潮生抱着手,食指抵着下巴,“张硕问陈诺的时候,把这个东西称作账本,账本账本,”他在嘴里来回咀嚼着这个词,“姑且当他是做什么生意的好了。在旅游区做任何买卖都是有时令性的,仅从这一点难以推测出他们到底在干什么事。”

  唐小池摸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叶队,我们去抓人的时候看到了这辆车,我留了个心眼把车牌号拍下来了。我刚才在系统上一查,这车也是张硕名下的。你说车上会不会……”

  叶潮生盯着那照片看了几眼,“你们去查车,用什么名目?”

  唐小池坏笑:“这还能有啥名目,他就是用这车绑的陈诺嘛,我们这是去固定证据呀。”

  叶潮生当即拍板:“行,抓紧时间拖回来检查。这孙子不张口,他这绑陈诺这点破事太小,明天一上班就得交回辖区派出所手里,我们关不了他太久。”

  唐小池一听这话,喊了两个人一溜烟就跑了。

  许月问同事要来一副手套带上,拿过作为物证账本,坐在汪旭旁边,“小汪,我们做个表格,看能不能从这些信息里得出什么有用的结论。张硕那几个人既然看重这个本子,一定还有什么原因。我给你念,你往上登数字。”

  汪旭呆了一秒:“许老师,哪用得着这么麻烦,她这个表格做的这么好,扫描一下就能自动转成电子格式了,电脑可以自动提取上面的文字。”

  他从桌子底下拉出个箱子,弯下腰在里面巴拉了两下,掏出个长条状灰头土脸的小玩意儿,“这个,我上学的时候自己的做的,扫描仪,往电脑上这么一插就行了。”他说着把USB 借口连到了电脑上,那纯天然全手工扫描仪“嗡”地一声亮起灯来。

  “小汪可以啊,快赶上个发明家了。”周围众人纷纷赞叹起来。

  汪旭被夸得不好意思,“这东西现在满大街都有,我就是上学那会穷。”

  许月替他摊开本子,方便他一页页扫描。齐红丽的字写得娟秀整齐,倒是方便了电脑读取。

  几十页的本子花了二十来分钟就被扫描完了。

  汪旭打开软件开始做表格,他做着做着,发现不大对,头也不抬地说:“许老师,你能看下17年元月一共有几个名字吗?”

  许月翻得很小心。这本子的合页处已经掉线,纸页摇摇欲坠,藕断丝连地勉强挂在上面。

  许月翻到小汪说的日期,仔细地数了一下,:“十个。”

  小汪皱起眉,“14年是六个,16年是十个,17年年中变成九个,18年又是六个。这些个名字背后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说着按下了打印键,打印机吐出几张印着各式图表的纸来。

  叶潮生拿过来一看,图表上的信息更加一目了然,他拿过14年和17年的两张表并在一起,“地点也变了。小汪,你查查这是哪里?”

  汪旭应了一声,调出电子地图,“叶队,17年以后的地点都在花禾区。”

  叶潮生皱起眉来。代号数量的改变,地点的改变,背后一定代表着什么。

  不知道办公室里谁肚子“咕”地响了一声,惊天动地,众人纷纷抬起头来找生源。叶潮生抬手看了眼表,快凌晨了,他这才想起来自己也一天都没吃饭了。许月也是下了课就被他叫来,估计这会也是饿着肚子。

  他想起许月披着棉大衣还要开着暖气,一副怕寒怕冷的样子,心里像被人突然用针戳了一下,说不上来是疼还是痒。

  叶潮生摸出手机,在网上找了个这会还营业的餐馆打电话订餐。他找了个口味清淡的馆子,电话一接通,先噼里啪啦地点了几个菜。

  许月站在旁边,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两眼。叶潮生点的都是他爱吃的,他心里本来还有些高兴,可一转念想起方才在小办公里叶潮生温声细语地给旁人打电话的样子,心里又是一苦。众人都聚精会神地听叶潮生订外卖,许月悄悄地走出了办公室。

  叶潮生点了几个菜,想回头问问许月还想吃什么,结果找了一圈也没看到人。于是他把电话递给同事叫他们接着点,自己则出了办公室。

  他一出来就看见许月跟洛阳站在楼道另一头,两个人开着窗在抽烟。

  叶潮生心里半酸半咸地想,许月倒是一向招人喜欢,来刑侦队也没几天,洛阳把他当知心大哥,小汪也喜欢跟他说笑。平时汪旭见了他跟老鼠见猫贼人遇捕似的,非工作需要绝不主动往他跟前凑。下午俩人还在办公室里凑一块笑得欢,也不知道说什么呢那么高兴。

  叶潮生揣着半肚子醋走过去,脸一拉,“你俩怎么在这抽烟呢?洛阳,上次开会才说室内不让抽烟,都忘了啊?”

  洛阳莫名躺了一枪,立刻爬起来翻领导旧账,:“叶队,你自己上次不是还在消防通道里抽烟来着。”

  叶潮生黑着脸,死不承认,反手把锅甩到正在辛苦拖车的唐小池身上:“没有,那是唐小池抽的。”扭头把火烧到真正的罪魁祸首身上,“许老师,你感冒好了吗?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抽烟了?”

  上大学的时候男生都抽烟,不会抽的耳濡目染着也都跟着会了。唯独许月是个例外,男生们下了课勾肩搭背呼朋唤友的去抽烟,他就是默默走开的那一个。

  许月有点慌,徒劳地把烟往身后藏,嘴里颠三倒四地胡乱解释:“嗯,前两年工作的时候,偶尔也抽。”

  叶潮生把他的小动作尽收眼里,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伸手抢过他手里的半截烟,顺手塞进嘴里吸了一口,才掐灭在不知道谁贡献在窗台上的烟灰缸里。

  “走了,回去吃饭,外卖一会就来。”他一把拉过许月的胳膊往回走,手里捏着的皮包骨瘦得惊人。

  许月的思绪还停留在那根他抽了两口又被叶潮生抽了一口的烟头上。

  太暧昧了。

  男人掐着他的胳膊拉着他往办公室走。许月盯着叶潮生拉着他胳膊的那只手,心里翻江倒海,极度复杂。

  1125案破了以后,他算是立了头功。但是雁城公安局说他身份特殊,最多能算个线人,像警察一样发功勋奖章是不可能的,但可以留他在系统里做个特聘。他一口回绝了。雁城公安系统里稍微呆过些年头的都知道他的事,见了他背过身去少不了要指指点点,何必自取其辱。

  恰好他的导师发来邀请,问他有没有兴趣来海城教书,他答应了,再后来海城市局的郑局长来找他做外聘顾问,他也答应了。

  他面对导师的疑惑,用做研究不能脱离基层这个理由来遮掩他内心里那点几乎称得上龌龊的隐秘渴望。

  全是骗人的。

  许月跟在叶潮生身后,嘲讽地勾起嘴角。他凭什么以为自己走了六年再回来,这么好的一个人还会在原地等着他?

  他觉得自己像个玩弄人心的婊|子,一方面渴望着用自己这点可笑的身世去获得对方的怜爱,另一方面却不愿意主动吐口。他想让叶潮生自己去挖出一切,却又怕拿叶潮生早就跳进别的坑。

  多么可笑啊。

  他是头愚蠢的恶狼,一心想把猎物赶进陷阱,结果自己却一脚踩了个空。

  许月没注意叶潮生什么时候脚步停了,差点一头撞上去。

  叶潮生站在办公室的铁门旁边,半低着头打量着他,“你在想什么?”

  

  ☆、寄居蟹 四十四

  这两个人实在太过旁若无人,以至于洛阳尴尬地跟在后面,被迫听了一耳朵墙角。

  “咳,” 洛阳干咳,“叶队,那啥,让我进去一下呗?”

  叶潮生拉着脸从门口让开。洛阳进去了还不忘贴心地给他俩把门关上。

  许月心里话很多,想说的想问的千头万绪。他好不容易拉到一根线头,艰难地开口:“你知道文县红……”

  话刚冒了个头,就被一阵“匡匡”地脚步声打断,两个人一起抬头,只见唐小池一面从楼梯口狂奔过来一面大喊:“叶队!我们在车里发现了血迹!!!”

  唐小池的声音在楼道墙壁上左碰右弹,撞进叶潮生的耳朵里,轰得他头疼,他今晚上连续被打断两次,恨不得现在就回办公室把这俩人名字写到业技竞赛报名表上去。

  “你再吼大点声,我怕楼下审讯室里的那几个听不到。” 叶潮生口气凉凉。

  办公室里的人听见动静,开了门纷纷围到门边。

  唐小池喘平了气,“车我们拖回来了,张法医他们正在底下取证。车上有血迹,张法医说,能验到 DNA!”

  能验 DNA,就能在 DNA 数据库里比对。众人一下子振奋起来。

  在下面审人的警察也带上来一个好消息,抓来的张硕那伙人中的一个有一点要张嘴的意思了。叶潮生嘱咐唐小池盯着点法医那边,自己下楼去听口供。

  老马在审讯室里站了很久,单透玻璃上虚映着他常年风吹日晒后沧桑的脸。

  老马是海城下辖的县里调上来的。老马媳妇听说这回调进城里就能给解决户口问题,硬逼着老马去跟领导走关系攀交情。他闺女今年上高二,县里的学校教学水平有限,当妈的做梦也想让女儿去城里读高中,将来考个好大学。

  “别一辈子跟你爸似的,赚不来几个钱还累个半死!” 他媳妇教育女儿,常把这话挂在嘴边。

  玻璃那面的男人还在跟警察兜圈子,脸上却已经带出一点焦急疲惫之态。

  老马站在这边听着,心思却跑到了别的地方。

  做警察到底有什么好呢?

  他们拿着这一点点刚过人均收入的工资,勉强养家糊口。局里的年轻警察都不好找对象,姑娘一听是警察,钱少事多危险大,都不愿意进一步接触。奖章、功勋既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在生死一瞬的时候替人满血复活。

  世界上的罪犯抓不完,人间的罪恶也永远涤荡不清。这份工作就像是没有尽头的苦行,一个案子结了又有下一个案子。以为自己已经见过的人间丑恶,其实不过是海上浮冰的一角。他们年复一年,徒劳地凿着这座冰山。

  叶潮生进来了。

  玻璃那面负责审讯的警察脸上压抑着愤怒:“你们抓走陈诺为了账本,账本记的什么?”

  被审问的男人长得獐头鼠目,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身上穿着件时下年轻人中间很时髦的品牌套头衫。他满脸不在乎,还在跟警察嬉皮笑脸,“账本不就是记账的嘛,其实我就是个打杂的。警察同志,他们绑走的那男的,我连叫啥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