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吕吉吉
柳弈想了想,“还劳烦你特地跑一趟,我总觉得有点儿过意不去。”
他朝嬴川微微一笑:“要不然,干脆现在就让我请你一顿晚饭吧。”
嬴川露出了略显诧异的表情:“你们现在很忙吧?会不会太打搅你了?”
“没事,反正也到了晚饭时间了。”
柳弈弯起眼睛,回给嬴川一个状似真诚的笑容,“只要你不嫌弃只有饭堂菜的话。”
嬴川愣了愣,然后哈哈大笑了起来,“当然不嫌弃,能趁机让柳大主任您请客,我荣幸之至。”
柳弈也站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那我们现在就过去吧。”
说完,他打开办公室的门,领着嬴川穿过走廊,搭乘电梯,往饭堂所在的楼层去了。
柳弈其实并不想跟嬴川吃这一顿饭。
但他总有种说不清是不是应该归类为“第六感”的感觉,总觉得在自家小戚警官在为案子拼命的关键时刻,自己最好盯着面前这个人,以免……
……以免什么呢?
柳弈自己也说不清楚,但他就是觉得自己应该这么做。
……
嬴川走在柳弈的身边,一边和对方聊着天,一边分神将手探进西装口袋里,摸了摸自己的手机。
虽然柳弈刚才并没有回答他“出了什么事吗”的疑问,但事实上,嬴川从柳弈叮嘱戚山雨当心这一句里,就已经能够猜出,八成是警方那边又有了什么进展,甚至很可能已经找到了面具的踪迹,现在正准备进行抓捕了。
其实,只要给他五分钟独处的时间,他就有办法像当时寄给面具《蓝胡子》的插图那样,用最隐蔽的方法,提醒对方危险将近,让那人及时逃跑。
只可惜,不知何故,柳弈竟然一改先前冷淡疏离的态度,主动请客吃饭,来了个紧迫盯人。
嬴川自然不会在柳弈已经产生怀疑的时候,再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搞些多余的小动作。
比起一个至多只能算是“有点意思”的暗网杀手,他家柳大法医,当然要更加重要百倍。
他可不能冒着让柳弈怀疑加深的风险,搅和了警方的行动,只为了救一个对他来说可有可无的乐子——毕竟,嬴川坚信,柳弈才是那个能够陪他一直“玩”下去的人。
也只有柳弈,才能让他体验到最强的挑战,以及,感受到最高的愉悦。
这时他们已经走进了食堂。
正值饭点儿,食堂里虽然算不得熙熙攘攘,但也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嬴川从口袋里抽出手,状似无意地轻轻搭到了柳弈的肩膀上。
“我看到二楼好像是小包间?”
他笑出了一口雪白整齐的牙齿,“我们去上面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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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戚山雨正坐在市局的外勤车里。
车子驶上高速,一路疾驰,开往鑫海市填海区最东面的一处港口。
那港口名叫龙吞,名字虽然霸气,但实际上只是一个私人投资兴建的小港口,只有几个泊位,最大的一个泊位也无法停靠千吨以上的船只,四年前,港口承包给了一个旅游公司,开发一些近海游玩项目,白日时也还算热闹。
不过根据市局辗转从线人那里收到的线报,龙吞港偶尔还会接一些“生意”。
因为南海某个小岛国就在鑫海市的正东面,两地只隔了一个海峡的缘故,所以时不时就有些因为各种理由不能正大光明地通过海关的人,会辗转从一些私人港口偷渡出入境。
虽然海关最近这几年对这些港口的监查收紧了很多,但架不住利益驱使之下,总会有人赶铤而走险,从私人港口出入的偷渡客还是屡禁不绝——而这个龙吞港,正是在被海关和水警列在重点监查的黑名单上的其中一个。
就在一个小时前,戚山雨接到了一个他从来没有预料到的电话。
电话那头是一把中年男人的声音。
“小戚,是我。”
男人先是叹了一口气,然后开口说道。
戚山雨迟疑了好几秒,才用不太确定地语调,低声问道:“……邛叔?”
邛乐池再度长叹一声,“没想到……你还愿意叫我一声‘叔’。”
他是真的万万没有猜到,自己竟然还有给戚山雨打电话的一天。
虽然邛乐池已经离开了警局有相当不短的一段时间,自己经营着一间安保公司,但他在警界里面还是有一些交情不错的好友的,也因为公司性质的关系,常常会和公安机关打交道,他前刑警的身份,也算是一种让他能够在这一行里吃得开的资本。
邛乐池这些年来一直没有放弃关注当年那桩金铺抢劫杀人案的后续。
尤其是在宋珽出逃到米帝之后,他身为一个刑警的直觉告诉他,这个案子还没有真正结束。
后来,那桩金铺抢劫杀人案里的其中一名从犯的儿子和女友,在白银国双双死于不明原因的火灾,更是让邛乐池的警惕性提到了最高。
所以,在孙明志出狱以后,邛乐池回到了鑫海市,想要借此机会,重新调查当年那桩案子的所有涉事人。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快得完全超乎了邛警官的预料。
当年的金铺副店长孙明志和他的妹妹、妹夫被残杀后焚尸,那名逃逸的司机马云生以及他的家人,也没躲过来自宋珽的报复,到最后,连戚蓁蓁也遭到绑架,生死不明……
邛乐池当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戚蓁蓁出事。
在他的心中,邛警官一直都觉得,他这一辈子都亏欠着老搭档一家,如果戚警官留下的两个孩子再出了什么事儿,他怕是到死也不能安心闭上双眼。
所以自他收到戚蓁蓁失踪的消息之后,邛乐池就发动了自己全部的力量和人脉,辗转在鑫海市和周边地区,没日没夜地找寻戚妹妹的下落。
也许是天意注定,邛乐池的安保公司,正好负责龙吞码头旁边的一个物流公司的保安工作。
大约在两个小时前,有一个保安在巡视的时候,正好看到了一个身高接近一米九的高壮男人,开着一辆白色的丰田箱型吉普车,从龙吞码头的后门出来,特意绕开不远处的监控摄像头,硬是将他的车子挤进了旁边的一条极狭窄的胡同里。
因为那个男人的身高体态实在和自家老板在找的人太过相像,而且行为举止又十分可疑的缘故,那名保安立刻警觉起来,给邛乐池打了电话,报告了自己的发现。
而现在,邛警官又将这个重要的情报,转给了戚山雨。
“小戚,你听我说。”
邛乐池对着电话那头的戚山雨飞快地说道:
“龙吞码头旁边就是一片城中村,我已经让人打听过了,确实有那么一个身材高大的外地人,一口南部沿海口音,在两个月前在城中村里租了一套三层的自建房。”
他仿佛回到了当年还在当刑警时的状态,省略去一切无用的开场白,单刀直入,说出了他现在掌握到的全部线索。
“但是那套房子一直都没有人在住,直到昨天深夜,才有个邻居看到里面忽然亮了灯。”
邛乐池顿了顿,“我还让人跟龙吞码头的工作人员打听过,那个男人今早到码头,直接就去找了码头的经理……我怀疑,他是想走水路跑出去!”
第138章 8.wrong turn-31
龙吞港附近的城中村就叫龙吞镇, 里面的建筑几乎都市村民自建的,门牌号非常的混乱, 全是自编某某号, 简直可以称之为毫无规律,可能这一间屋子还是26号,它正对面的那一栋咋眼就成126了号。
用附近快递员和外送员的话来说, 与其让他们按门牌号码来找某某栋某某号,还不如直接描述那栋建筑物的特征,比如金拱门上面、星巴克隔壁之类的。
市局的警官们要找的房子,在快递员口中,就是“对门开了家理发店的那一间”。
龙吞镇中除了唯一一条横贯镇子的主干道之外, 道路大多相当狭窄,有些小胡同更是窄到把车子开进去以后, 分分钟堵在里面倒不出来的程度。
除了路况问题之外, 七八辆警车呼啸着冲进镇子,也很容易打草惊蛇。
考虑到犯人手里很可能还有人质,为了人质的生命安全考虑,沈遵亲自带队, 让众人在镇外一处农家小院里弃了车子,揣好装备, 趁着夜色渐深, 准备由邛乐池带路,潜入龙吞镇。
上一回,戚山雨虽然被邛乐池跟踪了大半天, 但两人只在最后匆匆打个照面,若不是邛乐池的相貌改变并不明显,戚山雨还不一定能够那么容易就认出他来。
而这一回,戚山雨仔仔细细地看过邛乐池的面容,和自己少年时代的记忆做过对比之后,才直观地感受到,这位曾经是他父亲最好的搭档和朋友,又给他的家庭带来过巨大伤害的邛叔叔,还是和以前很不一样了。
邛乐池的身材依旧笔挺,但从前锻炼得紧实虬结的腹部已经不可避免地开始出现了微微隆起的弧度。他的两鬓斑白,脸颊消瘦,颧骨和法令纹也变得更加明晰了。
他依然是戚山雨印象里英俊帅气的邛叔叔,但他脱掉那一身藏蓝的警服之后,现在看来,已经更像一名严肃睿智、事业有成的普通而平凡的中年人了。
戚山雨忽然感到,某种长久以来一直沉甸甸填充在心头的东西,在这一刻,悄然坠落了。
就如同时间和人生一样,只能一路向前,过去的事儿,也该翻篇儿了。
“我让我公司的人在那间出租屋附近盯着梢儿。”
邛乐池没有将时间耗费在寒暄上,甚至好像根本不认识戚山雨一般,没有跟他多说任何一句话,他迅速确认领队的是沈遵以后,单刀直入,立刻就开始报告情况,“已经确认那间房里有人,但不止一个。”
“等等。”
沈遵抬手,打断了邛乐池的话,“你说你的人正在盯梢?”
他深深地皱起眉,“让那人立刻撤回来,万一被嫌犯发现的话就糟了!”
邛乐池回答:“不要紧,他是我手下一个退伍兵,以前在连队里就是搞侦察的,很有本事,不会暴露的。”
听了这解释,沈遵的脸色才缓和了一点。
他点了点头,继续问道:“屋子里不止一个人是什么意思?”
邛乐池掏出手机,让市局的刑警们传看负责盯梢的退伍军人发过来的照片。
照片是用远焦镜头拍的。
第一张是他们目标的出租屋的正门。
大门开了一条缝儿,隔着栅栏式的防盗门,可以看到里头有一个男人,只露出半个脑袋和一条胳膊,因为头是低着的,所以看不清楚面容脸,但从他的头顶与门框的距离判断,这人身高起码接近一米九。
而第二张则是二楼的一扇窗户。
窗户拉了窗帘,但两块窗帘之间有一条人字形的缝儿,从缝隙中可以看到窗户边有人,因为从缝隙里露出小半只手,苍白瘦削,指节纤细,看起来应该是一只属于女人的手。
“这手,感觉像是个女的,而且不像是小孩啊……”
其中一个警官忍不住将这句话说了出来,一边说,还一边用眼角余光往戚山雨身上瞟去。
戚山雨没有说话,但他的手攒成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嵌进了掌心之中。
在场的这些警官都很清楚,现在还没找到尸体的受害者就剩下马家母女和戚蓁蓁了。
而蛎山港的仓库中又发现了马夫人的大量血迹,法研所已经做过干血称重,推测总失血量已经达到了能判定此人已死的程度。而马家的小女儿又才刚刚上小学,那个年纪的小女孩的手掌尺寸,和成年女性还是有明显的区别的。
因此,看到照片以后,所有人的心中都不由得泛起了一丝希望——戚蓁蓁说不定还在嫌疑犯手上,而且就在那间屋子里!
“那张能看到人手的照片,是在两个小时前拍的。”
邛乐池长叹一声,拿回自己的手机,又往后拨了几张,然后再次递给沈遵,“然后,这一张,是在跟你们碰头前,盯梢的人刚刚传给我的……”
沈遵接过手机,往屏幕上一看。
只见还是差不多的角度,几乎相同的构图,两扇窗帘的人字形缝隙里,依然露出了小半只纤细而苍白的人手——如果不是天色已暗,路灯亮起,乍看上去,简直让人误以为那是两张连拍照。
然而,看到这第二张手部照片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顿时感到心脏往下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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