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木子弈诺
“好了,言归正传,我继续说韩羽不是凶手的理由。”语气恢复到平常的波澜不惊,小白无暇顾及泛红的耳朵,他看了看学长又看了看和子,接着说道:“我认为韩羽不是凶手的第二点,正是他准备了相同的衣服这件事。如果韩羽准备一模一样的衣服是为了杀人分尸后换穿,便证明他是预谋杀人,而不是一时冲动,那么,他就必须要提前知道李媛媛会来参加聚会的事情。你们还记得午餐时程语曾说过的话吗?她问林若采,为什么把李媛媛也找来了。对于李媛媛会来参加聚会一事,程语他们应该是不知情的,若是知情,这种问题就会在聚会之前说出来,而不是在聚会上抱怨。”
“小白,你说的这个细节只能证明程语一个人不清楚李媛媛来参加聚会的事,不代表韩羽也不知道。万一他提前知道了呢?”说着,学长又猛然想起另外一件事,那就是林若采的恶作剧。他之前分析过,同好会的人除李媛媛外,都清楚恶作剧的事,而他们真正的目的是吓唬李媛媛看她出丑,这就意味着,他们都知道李媛媛会来,这显然与目前的推测相矛盾。“诶?不对呀……小白,恶作剧的事证明他们都知道李媛媛会来参加聚会,所以,韩羽肯定知道这一点。”
“学长,我不认为恶作剧是大家提前都知道的。我觉得,这栋别墅里,事先知道恶作剧的只有两个人,林若采和张伯。”
“理由呢?”
“理由有两点。第一点,就是程语在餐桌上说的那番话。如果她知道李媛媛会来还那样说,未免太奇怪了。第二点,就是他们在书房看到尸体时的反应。如果他们的目的是看李媛媛的笑话,总该有所表现,嘲笑、讥讽,都有可能,可他们的反应却和我们一样,紧张而疑惑,完全没有在意李媛媛。这样的话,便只有一种可能,他们和我们一样,都不清楚恶作剧的存在,自然也就不涉及提前知道李媛媛会来的情况。”
“万一韩羽私下里问过林若采呢?”
“不可能。依着韩羽与李媛媛的关系,他若是私下询问,林若采肯定会觉得古怪,也说不定会改变主意不请李媛媛前来。那样的话,事情就不是我们所看到的这个样子了。”
小白的分析头头是道,学长摸着下巴点头,似乎是认可了。在反复考虑各种情况之后,思绪忽然触及到电路的开关,点亮了串联着的灯泡。
“小白,韩羽携带相同衣服的行为可能是有备无患,倘若李媛媛来了,他就动手,倘若李媛媛没来,他就想别的办法。”
“不排除你说的这种可能,但我还有其他理由证明韩羽不是凶手。”
第四十一章 血染的手指(16)
居然还有理由!这着实让学长暗暗吃惊了一下。他比较着自己与小白之间的脑力差距,几秒钟后,自叹不如。
“还有什么理由?”
“这就是我所想的第三点,也是很重要的一点,李媛媛为什么会被分尸。”这句话,小白说得很沉重。无论是谁,只要亲眼见过尸体的惨状,恐怕没有不感到沉重的。原本鲜活的生命被分割成许多碎块,细碎到连手指都被割了下来,它们在洗衣机里翻滚着、相互撞击着,血液泛出腥红的泡沫,争先恐后地涌入发现者的眼睛。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小白甚至怀疑,李媛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见到的究竟是人,还是恶魔。
不,答案很明确,她见到的,是恶魔。
“李媛媛为什么会被分尸与韩羽不是凶手有关联吗?”
和子的声音将小白从遥远的思绪中拽了回来,他定了定神,冷静地说道:“有关联,不过这个关联有点复杂,我们先从分尸本身讲起。分尸通常可以理解为是掩盖罪行,比如分不同地点抛弃尸块,或者遮掩凶手与第一现场之间的联系,但掩盖罪行的行为不只有分尸,埋尸抛尸焚尸等可能会更多一些。”
在小白说话的间隙里,学长示意他停一停,自己则接着讲到:“小白说的没错。在前些年某省随机抽样的五十起杀人案件中,碎尸案有十四起,算下来,分尸的比例不足三成。虽然样本数有些少,但总归能说明些问题。另外,分尸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凶手需要有足够的时间以及合适的工具。根据以往的案件,有的凶手因为砍不断骨头而中途放弃分尸,也有的凶手准备了电锯,但由于电锯被卡住而无法继续。总之,分尸是一件非常非常麻烦的事情,除非有必要的理由,否则凶手不会选择这样做。”
学长的话深得小白的心意,他点点头表示赞同。绝大多数的凶手分尸是出于掩饰自己的目的,是为了解除自己与被害者之间的某种关系,增加确认被害者身份的难度,可这些在韩羽身上都不适用。“别墅里出现了被分尸的死者,死者的头颅还在,况且只有李媛媛不见了,大家很容易确定死者的身份就是李媛媛。对于这起案件而言,分尸是为了掩盖死者身份这个说法不成立。假如韩羽是凶手,他为什么要分尸呢?那是林若采的别墅,不是他所熟悉的环境,藏尸尚且不易,何况要找到一个分尸而不被发现的地方。分尸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万一期间有人去了地下一层,他岂不是有被发现的危险?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要冒着如此之大的风险来分尸呢?倘若他只是想要李媛媛死,大可以在杀人后将尸体藏起来,再装作如无其事的样子,完全没有必要去肢解尸体。另外,我想说的是,如果韩羽要杀李媛媛,为什么选在聚会当天这种人多眼杂的时候杀人并分尸,而不选择其他更为稳妥的时机呢?”
尽管小白与学长的长篇大论听起来有些绕脑,但和子很快就理清了头绪。肢解尸体的行为在这起案件中确有蹊跷,可这种古怪的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他们尚且不知,若是因此就断定韩羽没有嫌疑,实在是有些鲁莽。
“小白,我们只是不清楚凶手为什么要肢解李媛媛的尸体,但分尸并不能证明韩羽不是凶手。也许,就是存在某种原因迫使他不得不分尸呢?”
和子的问题在理,不过结合小白先前说过的两点,学长心中的天平已经倾向小白。韩羽是凶手,疑点重重。伸着懒腰看了眼时间,已是凌晨两点钟,学长感叹,他们竟不知不觉讨论了这么久。看着另外两个毫无睡意的人,学长起身走向厨房,拿了些饮品回来。小白接过牛奶,小口小口喝着,仿佛是一只吃食的小兔子。学长趁机摸了下他的脸,笑得像一只偷腥的猫。
“小白,和子,我突然又想到几个问题,你们也帮着分析分析。”
“好啊,说出来听听。”和子咬着吸管,倒是显出些小女孩的娇俏。
“我们虽然是在洗衣间发现的尸体,但李媛媛真的是在洗衣间遇害的吗?无缘无故的,她跑去洗衣间做什么?”发现尸体的位置不见得是第一现场,学长总觉得李媛媛在洗衣间遇害说不通。
“会不会是她与人有约?”和子试探着回答。
“不像。同好会的人除了林若采之外,都不与她交好,实在很难想象那几个人与她会有什么约定。退一步讲,即便有约,为什么要相约在洗衣间见面呢?这种地方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谈事情的好去处。”小白也认为洗衣间不是第一现场。
“这么说的话,李媛媛是在别处被杀害,又被移尸至洗衣间并被分尸?那她是在哪里遇害的?”
缓缓喝了一口牛奶,小白幽幽地说道:“你们还记得李媛媛在午餐时中途离席的事情吧?从她房间的状态来看,她并没有如她所说般回房休息,反而像是稍作停留就离开了。那么,她急匆匆赶去的这个地方,会不会就是她与人相约的地方,也就是她遇害的地点?”
难道李媛媛真的与人有约?可是,当时除了她之外,并未有其他人离席,她是去赴谁的约呢?想不出答案的学长皱着眉,终是向小白开口求助。
“我在地下一层发现了林若采用来放置奢侈品的房间,而且,不只是一间屋子,东西多得令人眼花缭乱。”
听着小白似乎是答非所问的回答,学长醍醐灌顶。
“对呀,我们总是觉得,与人相约就必须要有另一个人出现,其实不然,李媛媛很可能是与林若采有过约定,她被允许去那些放置奢侈品的房间随意拍照。她不是很喜欢奢侈品又很喜欢自拍嘛,若是林若采同意让她去那些屋子,她一定非常兴奋吧。这样想来,她提前离席的举动也就能够理解了。”
“等一下……”小白与学长的话字字入耳,和子忐忑着,声音染上几许焦急,“你们的意思是,若采是凶手?”
第四十二章 血染的手指(17)
林若采会是凶手吗?对于这个问题,他们早在刚开始讨论的时候就得出了结论。林若采不会是凶手,因为她没有作案时间。知道和子在想些什么,学长不由得笑了笑,梨涡明晃晃地跑出来与和子打了个招呼。
“和子,别担心,我们没有怀疑林若采。她没有作案时间,不是吗?”
长舒一口气,和子放松僵硬的身体。她瞪着眼睛看向学长,毫不掩饰自己那仿佛是妹妹在撒娇般的责怪,学长则赔笑着双手合十道歉,俨然是一副哥哥的样子来安慰和子。于是,在心里偷笑着,和子把目光投向小白,却见他一脸严肃,像是陷入了难解的困惑。
“小白,怎么了?”
“如果我们的猜测成立,那么,林若采就是知道李媛媛在哪里的人。可是,当林若采告诉我们李媛媛不见了的时候,她却对这件事只字未提。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不奇怪。”和子将双手撑在床上,从颈部下滑的优美线条流淌至腰间,仿佛是一只优雅的小猎豹,在努力维护属于自己的东西。“李媛媛去地下一层的奢侈品放置室,这仅仅是我们的猜测,没有证据能证明这一点。除非警方通过调查认定那里是第一现场,否则我们无从得知李媛媛在被害前究竟去了哪里。或者,即便李媛媛与若采的这个约定确有其事,凶手也可能是在别墅里四处寻找时找到了她。总之,我不认为李媛媛去奢侈品放置室能证明若采是凶手。”
经过两人的一番争论,学长反倒是对林若采不会是凶手这个结论产生了怀疑,但林若采没有作案时间这一事实又是板上钉钉。他深感自己此时是在雾里看花,根本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这一点咱们暂且搁置,我还有别的疑问。”
“说说看吧,学长。”
“小白在洗衣间发现了李媛媛的尸体,可电锯却是林若采在别处找到的。如果洗衣间是分尸现场,凶手为什么要把分尸的工具拿走呢?”
这个问题一经抛出,换来了长久的沉默。凶手在肢解尸体后拿走了电锯,原因是什么呢?把电锯留在分尸现场,会给凶手带来麻烦吗?
“想不通,没理由啊……”和子屈膝坐着,将双臂抵在膝盖上,一张小脸纠结得我见犹怜。若说是凶手为了掩盖身份,最有可能的就是要掩盖电锯上面的指纹,但凶手可以擦去指纹来破坏证据,没必要特意把电锯拿走。况且,那把电锯被除了他们三人以外的人都接触过,上面应该留有那些人的指纹,如果凶手就在其中,他就无需在意指纹的事情。既然如此,凶手为什么把电锯拿走了呢?
“会不会是因为洗衣间不是分尸现场?”学长尝试着说出了一个他自己都不信服的答案。
“不会。”小白点着手指否定,“凶手没必要从另一个房间把肢解的尸体拿到洗衣间,太麻烦也太危险。而且,地下一层的走廊地面没有肉眼可见的血迹,凶手搬运尸块,不可能不滴血,若说是凶手清理过地面,这个工作量未免太大了。”
“确实,我也觉得不可能。”颓然叹了口气,学长向后倒在床上,其中一只手放在小白的身后,整个人呈大字形。他茫然地凝视着天花板,满眼的白色逐渐化作巨大的漩涡,仿佛要吞噬掉他全部的思考。思绪已如蒲公英般被风吹散,无论如何都无法聚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