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初禾
“是谁先不专注?”明恕将散开的毛巾对叠,作势往萧遇安头顶放,“我也要放。”
萧遇安目光微变,静静地看着明恕。
明恕就不动了。
过了两秒,明恕将毛巾收回去,“不放就不放,我回家再整你。”
萧遇安笑道:“刚才说到哪里了?”
明恕想了想,忽然道:“当年秦雄将秦英推下去的悬崖在哪里?就算是游客也不会往悬崖上走,悬崖底下更是‘安全’,窥尘会不会效仿秦雄……”
萧遇安摇头,“明队,你有点乱了。”
明恕一下子反应过来,现在的窥尘已经不是当初救秦英的窥尘,何来效仿?
“按照你刚才提出的想法,牟海渊将自己的错误逐条在别人身上清算,这可以算作一种仪式性。作案具有仪式性的凶手,在藏尸上通常也具有仪式性。”萧遇安说:“褚江这三人如果已死,他们的尸体不外乎藏在两个地方,一是他们犯错的地方,一是祈月山。如果是前者,那么牟海渊应是将他们引到各自的家乡,再下手,这种可能性不是很高,因为一来一去需要时间,在今年‘闭关’之前,窥尘并没有长时间离开海镜寺。”
“那最有可能藏尸的地方就在海镜寺附近了。”明恕说:“我马上去安排搜查。”
隆成路三段,“程江湖”。
“如果是合理的要求,我当然会配合。”男人面带微笑,但这微笑却非常冷,“不过我发现,你们好像将我当做嫌疑人了,这让我怎么配合?”
方远航蹙眉看着男人。
男人正是“程江湖”的老板程休鸣,看上去三十出头,身份证上的年龄却是36岁。
他并非“黑户
”,老家在隔壁函省的雁城,今年才来到冬邺市。
程休鸣的背景看似很干净,外勤队员已经去雁城调查,得知程休鸣以前就经营江湖菜馆,因为手艺好,为人实在,生意一直不错。
但今年上半年,程休鸣忽然将开得好好的馆子交给徒弟韩超负责,只身来到冬邺市,没多久就开起了“程江湖”。
“你们查程哥,至于吗?我程哥是天底下最好的人!”韩超为警察“跨省”调查他的师傅极为不满,“你们去打听打听,这条街上谁不说我程哥好!”
程休鸣在雁城的江湖菜馆开在一条叫做“荣华街”的地方。在这条街上,程休鸣算个名人,哪家哪户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找到他,只要他有办法,都会帮忙,有时实在帮不了,也会给一些合理的建议。
如韩超所说,认识程休鸣的人,没人说他不好。
但让警方不得不注意的是,程休鸣孑然一身,没有家人,除了韩超这个徒弟,似乎也没有朋友。
无亲无友,独自生活,有忙就帮,不计得失。
这是绝对的大善人。
可重案组的刑警,个个见多了诡异扭曲的杀人犯,越是这样的“善人”,越难以逃出他们的视线。
善与恶相辅相成,每个人的心中都藏有恶,无人能够幸免。若是一分恶都没有,那善便是虚假的。许多案例中,凶残至极的杀人魔将自己标榜为至高至明的大善人,在作案之外,他们也确实扮演着善人的角色,所以当一些凶手终于被绳之以法,熟悉他们的人往往会惊诧道——怎么可能?
“如果不是程哥救了我,我早没命活了。”韩超说,他是被人贩子卖到雁城的,一直没能解决户口和身份证的问题,也找不到父母。无法证明自己的身份,在这个社会上就找不到像样的工作,遇到程休鸣之前,他一直在城市的“灰暗地带”勉强度日,好事歹事都干过不少,险些被骗去贩毒,是程休鸣将他从歧途中拉了回来,给了他一份工作,协助他解决了十几年都没有解决的身份问题。
“我以前也是个‘黑户’。”程休鸣如此说,“是程叔为我上了户口。”
“程哥和我一样,也不知道自己真正的父母是谁,他本来应该不姓程,程老伯收留了他,他就跟程老伯姓了。”韩超对程休鸣似乎非常了解,急于让警察相信程休鸣是好人,一口气将程休鸣的过去全部道了出来——
程休鸣的手艺传承自亡故的程疏财。程疏财妻儿早逝,从对手的餐馆里发现被打得遍体鳞伤的程休鸣,立即报警,将人救了下来。程休鸣当时还不到二十岁,是个“黑户”,没有亲人,四处受欺辱。程疏财可怜他,到处托人找关系,终于给他办了身份证和户口,将他收为徒弟,先是让他在自己的餐馆里帮忙,后来渐渐将手艺倾囊相授。
十几年前,程疏财救了程休鸣。
十几年后,程休鸣又以同样的方式救了韩超。
外勤队员问:“你知不知道,程休鸣为什么要突然离开雁城,去冬邺市做生意?”
韩超说:“冬邺市比雁城大啊,程哥手艺这么好,只待在雁城,不是屈才了吗?‘程江湖’在你们冬邺那么火爆,说明程哥去对了。”
“同样是大城市,为什么选择冬邺市,而不是洛城?”外勤队员又道:“洛城是你们的省会城市。”
“这个……”韩超答不上来了,“嗐!程哥乐意去哪里开,就去哪里开啊!”
韩超的解释漏洞百出,而程休鸣取得合法身份之前,其经历其实是一片空白,唯一一个也许了解他过去的程疏财,现在也已经不在人世。
他有没有可能真的是失踪的秦英?
如果是,秦雄和黄汇为什么一直没有将人认出来?
人的容貌随着年龄的增长会发生变化,秦英失踪时才16岁,现在已经37岁,从男孩到男人,外形必然发生改变,但脸上真的会一丝一毫过去的痕迹都没有了吗?
除非整容。
方远航脑中飞快思考,而站在他对面的程休鸣已经别开视线,看上去是准备做晚上营业前的准备了。
“秦英。”方远航忽然喊了一声。
程休鸣闻言回头。
这虽然算一个反应,却只是非常普通的反应。方远航没能在程休鸣眉间眼中看到不同寻常。
“秦英是谁?”程休鸣语气平平地问。
“我还有几个问题想在你这里找到答案。”方远航拉开一张靠椅,自顾自地坐下,然后抬眼逼视着程休鸣。
重案组里,若要挑一个“吵闹派掌门”,那就非他方远航莫属,但今年夏天明恕回来之后,他有意识地跟着明恕学,举手投足渐渐有了几分明恕的味道。
程休鸣原地站了会儿,打量着这年轻的刑警,片刻后近似无奈地笑了笑,“看来如果我不回答,今晚就开不了张了,是吧?”
方远航也笑,“职责在身,还请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