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予春焱
“啊?不是,我的意思是,”裴苍玉伸着手试图厘清概念,“那种纠正性取向的地方不叫精神病院,精神病院里都是精神病!”
白石把自己的手里从裴苍玉手中拉出来,双手压在裴苍玉的肩膀上看着他,声音低哑,严肃地重申:“这里就是精神病院,外面都是精神病。所以要走就现在,不然我就要去办事了,一段时间我都回不来。”
裴苍玉咬了咬牙,拨开他的手,转开脸:“你废话好多,快点。”
白石又问了他一遍:“你确定?”
裴苍玉皱着眉推了他一把:“你烦不烦?”
白石最后看了他一样,转身拉开了窗户,迈过去一只脚,回头看了一眼裴苍玉,裴苍玉故意没有看他,盯着门外,咬着嘴唇。
白石说:“我很快回来。”
说着他迈出了另一条腿,闪出了窗户。
裴苍玉才闷闷地回了一声:“嗯。”
然后他突然想起来,楼下还有条狗,不知道咬不咬白石,于是赶紧蹿到窗户边看,正好捕捉到白石矫捷的身影从楼上几乎一跃而下,在地上打了个滚就跑了出去,身形之干练简直令裴苍玉咂舌。
“他长这么快啊……”裴苍玉捋开自己的袖子看了看,又卡着手臂试图挤出他的肱二头肌,但只有薄薄的一层肌肉,只好悻悻地放下了。
裴苍玉百无聊赖地坐在床上,坐了一会躺了下来,手臂垫在脑袋后望着天花板,他一动不动的时候,就能闻到白石的气味。
他转了转脑袋,枕头上更加明显。
裴苍玉睁着眼睛一动不动,鼻翼间都是白石的味道,那种淡淡的香水味,和他成熟的大哥不一样,是种还没有绽放的、不具备那么强攻击性的味道,混着一点窗外带进的凉意,像阵雨后的风包裹着裴苍玉,他闭上眼,就想起来白石忧郁阴沉的眼神,让他突然腹部疼了一下,蜷缩起了腿,他睁开眼,意识到白石总要一天,或许很快,就会长成白江的那个样子,高大成熟,充满自信,有似笑非笑的眼和常常弯着的嘴角,那个形态的白石,还是他认识的白石吗?
裴苍玉沉静地躺着,不知道躺了多久,满脑子都是白石,在又一次闭上眼的时候,甚至觉得白石在他耳朵边叫了他的名字,这才回想起来,白石似乎连声音都变了,变得低哑,像搀了点沙,靠近说话的时候,响在他耳边,像什么东西在敲他的神经……他缩了缩脖子,几乎感到一阵痒……
裴苍玉猛地睁开眼,蹭地坐起来,双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脸:“好!清醒一点!”他站起来开始做蹲起运动:“一二三四……”
同时劝自己不要不因枕头狂想,不以气味遐思,想到这里,他发现自己刚才造的这个句子和“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不知道哪里让他联想到了一起,干脆开始背《岳阳楼记》。
“第一句是什么来着……”裴苍玉停了下来,回想着。
门响了两声。
静谧中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吓得裴苍玉激灵了一下,小心地靠到门边,借由门上的小窗户,拉开了隔板向外看。
什么都没有看到。
他放下隔板,敲门声又响起来。
裴苍玉再次挤着眼睛朝外望。他向上看,向下看,移动着身子向左看,向右看,什么都没有,但在他再次看向前方时,对上了一只不满血色的眼球。
裴苍玉吓得往后退了几步,隔板掉落的声音吧嗒响起来。
门外立刻响起一阵笑声:“看到了!看到了!”
这个声音嘶哑干裂,像谁在用指甲挠黑板,裴苍玉顿时一身一身起鸡皮疙瘩。他向门边走去,试图把没合好的挡板关上。
外面的声音响起来:“你……不是他啊……”
裴苍玉愣了一下,手停了。
“这个可以看到里面。”声音在外面晃动,“来,让我看看你。”
裴苍玉没有动。
“让我看看嘛——!!”声音叫起来,“不然我就去告诉阿姨,阿姨会进来抓你,把你指甲都拔光,再让你去掰玉米哈哈哈哈哈……”
裴苍玉颤了一下,但想看一看应该也不算开门,于是他再次小心地蹭到门边,咽了口唾沫,朝外面看。
对上了那只眼球,原来那只眼球属于一只单眼皮的黑眼圈眼睛,眼睛疲惫地眨了一下,那干瘪的眨动频率,让人甚至能听到干燥的刺痛声。
眼睛移走了,这次是舌头,舌头在外面舔,舔着这块玻璃,舌苔划出一道黏液,裴苍玉一惊,转开脸要退后。
“不准动。”
也不知道外面的人怎么知道,总之就是知道,他叫裴苍玉不要动。
裴苍玉没理他,慢慢地向后退去,他现在确信外面这个人不太正常,况且“阿姨”也不一定听他的话,大家都是疯子,凭什么信一个?
那人的声音严肃起来,他拍了下门:“来,过来。”
裴苍玉不动。
那人摇晃着门,用指甲刮着门锁:“我要开门了哦,你过来。”
裴苍玉没理他,要是有钥匙不早开了,还在这里废话?他越发觉得这个变态纯粹虚张声势,说起来这地方管理太差了,都不关起来,疯子到处跑啊……
那人朝着门锁呼气:“呼——呼——你看,马上就吹开了。”
裴苍玉翻了个白眼,坐到了床上,就当外面那人不存在。
那人笑了几声,弹了几下门,压着声音:“我最后说一遍,你快来让我看看,不然我就进去了哦。”
裴苍玉懒得理他,抱起收音机,试图搜个歌听。
但是,他突然听到门口有钥匙响动的声音。
裴苍玉一惊,站了起来,又想,不会吧,虚张声势?
但钥匙响了几下,迅速有了一个出众的声音抵在了锁边,慢慢地捅了进去,裴苍玉亲耳听到锁芯转动……
他猛地扑上去,想堵着门,但外面的人力气非常大,他用力地推着门,裴苍玉顶在门上,被推得直往后退,脚在地上划出白痕,终于猛地一卸力,摔倒在地上。
外面的人一闪身进来,迅速关上了门,裴苍玉这才看到,他穿的是护理服,胸口上挂着工作人员的铭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