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初禾
许小周略皱起眉,“你理解什么?”
高伟结巴半天,表达得不是很清楚,“就是理解他有困难。你们是不是觉得偷这点儿肉没意思啊?能卖多少钱?30块钱能有吗?咖啡奶茶都买不了一杯的……”
许小周不知道他怎么忽然激动起来,仿佛受到了某种刺激。
“那是你们好的生活过得太久了,你们……你们……刀没有插在自己身上,你们就不知道痛!”高伟胀红了脸,“反正,反正我能理解他,因为我也苦过,他偷就偷吧,我没能力帮助他,但我绝对不会告诉老板。”
“都什么跟什么?”许小周问完高伟之后跟柳至秦抱怨,“高伟这人畏畏缩缩的,但说到偷肉马上情绪就不对了,不断跟我强调他理解偷肉的人,还说我们没有被扎过刀子,所以不知道痛。”
柳至秦没有亲自问询,但一直通过监控看着几间问询室的情况。
高伟确实吸引了他的注意,这似乎是个非常容易产生同理心的人。在后续的问询中,高伟交待,并不确定盗窃冷冻肉的是谁,但是心里有几个怀疑的对象,其中就包括苏元。
不过在被问及是否知道况明准备抓现场时,高伟震惊得脸颊抖动,那种反应不像是装出来的。
柳至秦觉得高伟身上可能有点什么线索,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出这线索到底是什么。
其实若从体型来看,高伟基本符合凶手的侧写,但他有什么理由杀死况明?
柳至秦琢磨了会儿,没有找到任何动机。
除了高伟和沈铁,在厨房工作的另外两人也都一一接受了问询。
厨师王显,31岁,安江市本地人,做了多年卤味生意,除了在二兄老卤上班,自家还有一个卤味摊子,主要是妻子和父母在负责。和沈铁不同,他经常从冰柜里拿食材,自称记忆好,知道食材丢失的事。
出事之前关闭监控的就是他。
“但我不关我的事儿啊,我多嘴跟谁说去?在我们这一行,这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哪家厨房不被偷啊?这还算少的呢,而且丢的东西也不值几个钱。没人管的,你看况明不也没管吗。”
得知况明为了抓到偷窃冷冻肉的员工,前后多次半夜去厨房,王显唇角抽了半天,颇感无语的模样,“唉他这样……没必要啊,他都赚这么多了,何苦活得这么累?”
厨师郑健,52岁,安江市本地人,今年下半年才来二兄老卤工作,无儿无女,独自照顾老母亲,一般遇到需要加班的情况,留到最后的都是他,关监控的也是他。
“监控这事我跟况总提多少回了,晚上不能关,浪费得了几个钱呢?可他听不进去,说安装摄像头主要是为了落实食品责任,其实就是监督我们这些干活的。晚上没人,那还监督个啥?”
杂工谭梦是在厨房工作的唯一一名女性,26岁,安江市青芸镇人,她的情况和苏元比较相似,没有学历,在大城市里步步维艰,做过不少工作,但都匍匐在底层。
“我知道是苏元,只有他会这么做。我也知道况总知道有人偷肉。况总这人精明,虽然总是笑眯眯的,但对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其实门儿清。他半夜跑来抓人我不意外,老板都是这样的,最恨被员工占小便宜。”
这五人里,没有不在场证明的有三人,分别是谭梦、郑健、高伟。
打包工人、客服也都挨个接受问询,不久排查范围扩大到供货商,在这些人里,比较值得注意的是赵酒兰和严敏。
赵酒兰是二兄老卤的行政,36岁,招聘、财务之类的事全都由她做,进货出货她比谁都清楚,几乎每天都会去厨房点数。
起初她说不知道冰柜里的冷冻肉少了,后来又说上个月她在核对消耗时就发现不对,但因为丢失的很少,不值几个钱,所以没有声张。
“况总肯定知道,他那个人,现代周扒皮。我都知道了他还能不知道?得罪人的事就让他去做吧,我也只是个打工的,我拿自己那一份工资就行,别的我才懒得管。”
严敏,男,33岁,过期冷冻肉就是从他的“黑心作坊”卖出来的。
敏锐肉制品加工厂虽是合法企业,但是在健康、卫生的表皮下,也生产过期肉,这些肉都是低价回收的,重新加工一番,马上就“变废为宝”。
敏锐肉制品加工厂和二兄老卤是长期合作的关系,严敏作为敏锐老板的儿子,容易被查的过期肉都是他亲自送,还帮忙查查库存。
况明出事,牵扯出过期肉的事,严敏汗如雨下,马上将责任都推到况明身上,“是况明主动向我们提出购买过期肉,我们从来不会隐瞒肉的问题,都是谁告诉我们,他们愿意买那种肉,我们才会做。其实我们只算一个承接商,接了单子才生产的。”
敏锐肉制品加工厂的多名员工称,一个月前,况明来到厂里,和严敏爆发激烈冲突,两人在厂房外面甚至动了手,严敏扬言要搞死况明。
对于那次冲突,严敏解释说是况明以生产过期肉敲诈勒索他,想要用更低的价格大量购买过期肉,如果他不答应,那就将过期肉的事情捅出去。
这事最后没谈成,严敏也不是好惹的,做的本来就是流氓生意,和况明算是流氓对上了流氓。
做完这一轮排查,的确找到了几个有疑点的人,他们缺乏不在场证据,能够利用苏元和况明之间的矛盾,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仍旧没有眉目,那就是动机。
严敏倒是有动机,甚至说过要搞死况明。
但过期肉买卖的事后来还是按照原计划进行,他真的会因为一时气不过杀害况明?
柳至秦垂眸琢磨,觉得可能性极小。
因为一旦况明出事,警方就会查到过期肉,从而查到敏锐肉制品加工厂。生意做不成了,对严敏来说才是最大的伤害。
但抛开严敏,其他人没有一个明确的动机。
动机是犯罪的核心组成部分,在有预谋的凶杀案中,除开极个别的无差别行凶,绝大多数案子都存在动机。
凶手也许将动机隐藏得很深,警方一时半会儿难以察觉,但它就像一条蛛丝,将一切都串联了起来。
花崇发来照片时,柳至秦正在梳理手上的线索,头脑快速转动,乍一看手机上的照片,下意识就认为是什么可靠的线索,立即认真分析,但是分析了半天,没看出个头绪来。
照片有好几张,但角度几乎没有变化,有的拍糊了,有的比较歪。
这风格似曾相识,花崇拍他、拍二娃,或者随手拍个什么风景,都是这种调调。
但若是在工作中拍现场照、物证照,花崇就仔细得多,起码不会糊,如果确实拍糊了,那就删了重来。
没道理将糊的线索照也一股脑发给他。
一问才知道,这些照片压根不是什么线索照,就是花崇案子查到半途,拍下来给他欣赏的风景。
这一天柳至秦一方面要掌控整个排查进程,一方面要跟进每一个细节,精神一直紧绷着,没有松懈过。花崇这一打岔,他才稍稍放了会儿空,发去语音:“你也爱拍这种风格的照片啊?”
花崇一时没听懂,“这什么风格?”
柳至秦就发了小众点评的一个截图过去,“将破旧的墙壁当做相框,相框外是大江大河,城市森林,现在很流行这么拍。”
花崇笑了笑,“我们柳哥懂的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