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从龙也
胤褆咚咚敲门:“大师!大师我帮你搓个澡吧!”
青阳:“?!”
大皇子这憨憨又开始他的憨憨行为了!
胤褆耐心敲门:“大师,我带了西洋人特贡来我朝的皂角,这东西极为珍惜,也就宫里有,是用煮化的羊脂混以烧碱和白……”
毕竟是上过沙场的人嘛,手劲自然大些。再加上茅草屋,本身搭得也没多结实……
凌乱塌落的稻草间,胤褆只来得及看到一片晃眼的白,以及半遮着脊背的湿润卷发,眼睛都没来得及眨一下,整个人就被一阵狂风猛地扔了出去。
青阳脚边本还热气腾腾的水冰冻三尺,寒霜顺着水桶一路往外蔓延。
青阳本来心里也有点想打人来着,被师祖这通火发的,现在就光顾着赶紧裹上衣服跳脚了——这地有点冻脚:“师祖师祖太冷了,这么晚你咋还没走?——我真不会这么晚还收别的鬼或者神的!!”
这疑心,到底是哪位师祖啊这么大!
青阳哆哆嗦嗦地原地蹦跶,忍不住道:“师祖你去刮大皇子啊,茅屋又不是我弄塌的,还不是观里穷,盖不起好浴堂!”
呜呜的寒风顿时卡了一下,然后卷席着怒气,一半凶残地刮向道观门外,一半粗暴地破窗而入,闯进偏殿里。
道观内外同时响起惨叫:
“哎呦!哎呦!我又没要做神像了,为什么又把我揪过来打!”
“您打赵公明啊,不管我们的事!”
“大师!大师!你开开门啊,外面风好大,不是有鬼吧?”
青阳裹着衣服走到大门边,幽幽道:“大皇子啊,你别敲了。要不找都城隍庙去过个夜吧。”
第14章
大皇子在外头的敲门声逐渐变小,最后停了。紧接着隔壁家大门爆发出更加猛烈的敲门声,显然是大皇子被师祖的阴风吓得不轻,一看青阳死不开门,只好跑去找自己的手下。
“獒儿啊,叫你的阴兵护送一下大皇子吧。”青阳把萝卜一样埋在菜地里,偷偷探头看戏的鳌拜提溜出来,其实他气大皇子也就气那一下子,毕竟那茅草屋也是他废了好大劲儿盖起来的,“把他送到都城隍庙就好了。”
“送什么送,又不会真的有鬼吃他。”赵公明满腹怨气地从偏殿里一瘸一拐地出来,恨恨地说,“都是这憨货带衰我……”
不然他何至于在自己的正财神殿里享受人间烟火时,被那一位硬抓来暴锤一顿?小金贵穷也不是他的错吧,好几次都是那位自己动的手。你看这偏殿的窗户,难道是他赵公明打破的吗?!
…………
都说直性子的人最难打发,大皇子前一夜才被无情地敢去都城隍庙,第二天一早,又硬着头皮跑来缠着青阳了。
——不缠不行啊,他回去的盘缠都没有,难道一路回京都,就靠喝西北风填饱肚子吗?都城隍庙的人又说他们不供财神,管不了这块。
“嗨,你说这事儿……”青阳抠头,昨夜的小意外,让赵公明对胤褆更加怨气深重了,没把那一房之诺收回,都算是赵公明大度,“还是徐徐图之,你多对财神爷展示一下虔诚,或许还有斡旋的余地。口袋里没钱没关系,院里有现成的香,你既然不忙着走,那这些日子就多来供供呗。”
一边说,青阳一边走到装满银锭的香火箱边,单臂一抱,就面不改色地将那足足两个大汉才能抬进门的银锭,都挎在臂弯下了。
有钱了嘛,他就可以去和那些被财神爷吸引来、却被管家拒绝走的人才,谈雇佣啦!
大皇子巴巴地跟在青阳身后,眼看着青阳当面拿他充的钱去雇人,不禁气急:“道长真是好淡定,拿着我给的钱招工,却不帮我办事。”
青阳:“咋?昨夜为了保大皇子安全,我可是特地遣了阴兵阴将,一路将您护送到都城隍庙的。这也是要废香火钱滴!”
“……”胤褆听得忍不住一激灵。要早几个月,有道士这么跟他说,他早削人了,可昨晚那鬼风,真的吓人啊!跟他一块来秦淮的,都是曾随他出生入死过的属下,照理说阳气够旺吧,偏偏昨夜好几个走到一半,都大叫说见到鬼了,挤挤泱泱满大街到处都是。
胤褆平生不怕刀尖舔血,不怕沙场残酷,但鬼这种东西,又不是拿刀就能劈开的!
胤褆的声音瞬间又低回去了:“没咋,大师招这些人,是要做什么啊?”
“你也看到观里多穷了么!我招这些人,是准备开酒楼,贴补家用的。”青阳说。
本来嘛,“贴补家用”这词儿,应该灵活地改成贴补“观”用的。但青阳觉得,以他们观的情况,用原词来形容,很准确,完全没有修改的必要。
……唉,想想还是有点小小的辛酸。
青阳答完这句,就没空搭理胤褆了。要想一天内跑完所有的雇佣对象,今天他的任务还蛮重的,以至于过程中还不得不用了点小法术来赶路。
一直到临近傍晚,青阳才带着胤褆来到大宅前,冲着假模假样招人、其实是在挡人的管事一笑:“哎呀,不是说没人来么,我看这儿排队的挺多呀!”
管事顿时尴尬,刚起身相迎,一下看见跟在青阳身后的大皇子,不禁大惊失色:“……大师!你,你怎么和……”
“你啊。”胤褆的态度顿时变了,倨傲地看了管事一眼,“我认得,不是太子殿下身边的人么?”
既然被认出来,管事也没有隐藏的想法了,直接站出来对胤褆不卑不亢道:“此处是太子殿下送给大师的宅邸,却不知直郡王为何会来此处?”
“太子?给大师的宅邸?”胤褆四下里打量着,一脚踩上废墟的碎砖,渐渐转过弯来,脸上浮现出想要大笑的得意之情,“巧了!我昨日才捐了观里一些香火钱,大师正是要用来在这里重建酒楼的。你说妙不妙啊?二弟出地,我建楼。”
哈哈哈,在太子的土地上建楼,岂不等同于在老二头上动土,妙,实在太妙!胤褆只觉浑身畅爽,几乎想仰天大笑。
青阳:“?有什么好得意的,分红又不归你。”
胤褆噎住:“……”
这下又轮到管事春风得意了,看青阳道长痛击完敌军,立马跟上阴阳怪气:“看来还要多谢直郡王无私帮忙,竟不取分利。”
你个当冤大头的还耀武扬威,很值得骄傲吗?
胤褆:“???”
胤褆大怒:“难道太子就有分红了吗?他有脸要吗?!”
管事一卡:“太、太子殿下他……”他不得已咽了口苦水,“太子殿下自然也是不在乎这点小钱的……”
呜呜,殿下不在乎,他们这些下人却是在乎啊!本来他还想天高皇帝远的,借着太子的名号蹭点红利……
青阳站在一旁,偏头左看一眼,右看一眼,恨不得鼓掌加油:吵得好,吵得妙,多吵吵,让我渔翁得利……
另一头。
春盛酒楼雅间。
被打发下去的线人匆匆跑上来:“爷,弄清楚了。”大皇子那帮子人说话,根本就没避让的意思,他听了个满耳,“按直郡王的意思,他会出现在这里,是为了帮那个道士盖酒楼,说是盖楼的钱就是他出的。不过这个地……”
“怎么说?”胤禟催问。
线人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这个地,说是太子殿下送给那个道士的……”
怎么可能啊,这是不是演戏?太子殿下为什么会和直郡王凑在一起,还一起讨好一个道士?
胤禟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你确定没有听错?”
线人摇摇头,就被侍立一旁的穆景远挥退下去了。穆景远面带担忧地说:“如今朝堂上,便是直郡王与太子殿下争得最凶。两方势力,水火不容,怎么会暗地里有这样的联系?这道士肯定只是个幌子。主子,只怕这事不简单,再想想之前直郡王突然将张明德与八爷的事捅到太子面前,会不会……”
会不会,是大皇子心胸狭隘,心生猜忌,打算缓下与太子的冲突,转而对付八皇子?
穆景远看着胤禟凝重的神色,不禁叹息,他这个主子就是太讲义气。现在,一定是在为八皇子而忧虑吧……
胤禟喃喃:“不太妙啊……”
穆景远沉重点头,确实不太妙。
胤禟拍案而起:“之前我都把自己打算怎么经营酒楼的想法,透露了不少了,他们不会抢我的主意吧?!呸!可恶的臭道士,骗子,无耻,不要脸!”
穆景远:“……??????”
胤禟当然也不光是担心生意的事啦,穆景远想到的,他也想到了,索性一整衣袍,直接冲过去正面迎敌,反正他有光明正大的理由:“臭道士——”
青阳正乐呵呵地听着胤褆和管事互相伤害,坐享不断变多的渔翁之利,突然听见一声有些耳熟的叱骂,回头一看,一袭极为熟悉的红袍殷红似火般冲来:“?不好意思,我现在有钱了,不搞合作,单干。”
“???”胤禟懵了一下,反应过来,顿时更气,“呸!谁要和你合作!你这骗——”
“不是合作?”青阳惑然思索了一下,了然,挂上面对金主爸爸的殷切微笑去握胤禟的手,“那一定就是想请我去捉鬼了吧!”
早在初次来私宅的时候,青阳就注意到对面的春盛酒楼了。照理来说,这样古朴大气,物廉价美的酒楼,该是客如云来,但实际却是门前冷落鞍马稀。不光是客人却少,掌柜小二也总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平常人看不出区别,青阳眼观阴阳,却能看出,这春盛酒楼分明是一处阴鬼聚集地。极为奇特的是,酒楼还被一道极淡的佛光笼罩,这佛光却不是护人的,而是庇佑里面的鬼的。
上次胤禟请他吃饭时,青阳就趁机观察过了,酒楼里的鬼,多半都是艳鬼或骨女,生前多半都是些凄苦女子,也有不少饿死鬼,看打扮,活着的时候大约都是乞丐。还有那佛光,远观没有问题,凑近了,却能嗅到一股淡淡的鬼气……不过,既然能修出佛光,应该不会是个坏鬼吧?
胤禟:“???你他妈还想咒老子!是不是又想说你养财神爷了,告诉你,爷爷我不怕!爷爷养了一大帮子小鬼,专门吃你这种黑心肠的假道士!”
“嗯嗯。”青阳敷衍地哄胤禟,颇觉可乐地想,可不是养了一大帮子小鬼么,不过,“早不言梦寐,午不言杀伐,晚不言鬼神。天色将暗,还是少提此事为好。”
“对对,九弟听到没有!”胤褆想起昨晚的经历,一下又紧张起来,赶紧严肃阻止,“这位大师,是真养了财神的。”
胤禟气得直翻白眼:“大哥,上次被假道士坑还不够吗?你那新王府最后不还是塌了!”
胤褆自信满满,昂首挺胸:“这次不会塌了。”
胤禟:“……”
大哥这个人,优点蛮多,缺点也不少。最致命就是人太憨。
胤禟恨铁不成钢,转头连带着管家也一道骂起来,那意思俨然就是太子不安好心,道士和管家联合行骗。胤褆就很义愤填膺地说,九弟你不要胡讲呀,大师这次明明是跟他一条战线的。管家闻言也跳脚了,太子殿下留他在此就是为了拉拢大师的,哪能让大皇子抢去了,遂加入争吵。
方才听两人吵架还乐在其中的青阳,两眼发直地缓缓从三人的口角圈中撤出来。
天哪,怎么走哪哪都吵,在家听宅斗难道还不够吗?出来做个生意,为什么又陷入了可怕的三角圈……这世界,难道就没有一处净土了吗?
青阳深吸一口气,抹了把脸,憔悴地说:“你们……你们皇子,是有规矩,说不得随意离京的吧?”
胤禟本还想冷嘲热讽一番,趁机治青阳一个刺探之罪,胤褆已经无所谓地都倒出来了:“之前地震,毁去我府中所有财物,皇阿玛派我来秦淮整顿吏治……”顺便有分寸的稍微捞点回去,算是半明示的肥差了,“九弟是被派来监督秦淮河运,最近有一批贡品,是要护送上京的,九弟负责在此做个接应。”
胤褆称得上憨厚地笑着搓搓手:“所以我们都能在秦淮呆蛮久的。”
青阳:“…………”
窒息!!
为什么要这样对他,送完钱就走不好吗??
“哼!那臭道士,气死我了。”胤禟一屁股在绣凳上坐下,骂道,“大哥也是傻,还巴巴地附和他,说什么有鬼。爷爷我是那种怕鬼的人吗?要真有鬼,有本事,来啊!”
“哎……”
胤禟:“真是好笑,怎么可能有……”
“……”胤禟身体一僵,“我,刚刚什么声音?哪……哪个丫鬟这么不懂事。”
“不是丫鬟呀……”那女子的声音渐渐地近了,柔柔的,空灵轻婉,“是你……叫我来的呀……”
“穆……穆景远!”胤禟一下弹起来了,绣凳都被他撞翻,“你,你是不是也听到了?”
“#¥@$#$@!”葡萄牙籍的传教士已经本能地爆发出一段母语,汉话都一时忘了,拼命用母语背起圣经,光能记起一句,“阿门!!!”
胤禟:“啊对对门!门呢,快走我们出去!”
慌乱大叫间,房中的烛火嗤得一声灭了,森凉的月光蓝荫荫的洒满房间。
穆景远一边狂背着圣经,一边抓住胤禟,想要冲出房间,然而房门不知什么时候被人锁上了,外面的仆从、侍卫也不闻其声,仿佛这儿只剩下他们两人,就连呼救声都引不起任何反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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