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从龙也
青阳也觉得自己刚刚莽撞了,不要吓跑了人家老和尚,赶紧改换个怀柔的策略:“您误会了,我纯粹就是想您进门方便聊聊。既然您不进,那我就出来说。”
说话间,青阳真的走出道观,很是哥俩好地携着惊魂未定的绝明,一边趟马路一边说:“不知道您可曾听过《容先生诗集》呀?这诗集是我观中一位鬼先生出的,目的是赚些银子,好给私塾里的孩子们准备更多的书学习,更多的纸墨练习……那私塾是不收费的,里头的学生就是这小窄巷中的孩童。”
绝明愣了一下,不禁看向小窄巷。
因为青阳的到来,小窄巷的环境已经比之前好多了。至少街坊们都会很听话地每日将路面打扫干净,免得脏污堆积,空气难闻、滋生虫瘟。
但即便如此,青福酒楼、春盛酒楼的工作机会,也不能让他们立即就有足够的银子,修路买房。
如今小窄巷的地面仍旧是泥地,下了雨就泥泞不堪,偏偏很多人家就是露天席地而住的,到了雨天,甚至纷纷抢茅房避雨,也总比在泥水中睡一晚强。青阳就经过师祖同意,从几次薅的羊毛中取了一部分,盖了几间大屋,让所有露天席地住的人都有个避雨的地方。
“但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青阳很清醒地说,“所以除此之外,我也没再施予。要是真想盖个自己的家、获得更好的生活条件,那就努力工作,青福和春盛酒楼的薪酬非常公道,而且还有上升的空间,只要努力,什么都有。”
难怪,难怪。绝明看着还在探头探脑看他们的街坊,心想,难怪这些人脸上都没有苦相,反倒是充满了希望。
佛说慈悲为怀,“慈”是令众生获得快乐,“悲”是帮助众生脱离痛苦。
青阳小友虽说为道门之人,但行慈悲之事,既然殊途同归,未尝不可同行。
绝明就很慈祥地问:“那小友是想让老衲帮什么忙啊?”
绝明心想,反正,应该不可能是捐银子,没听过和尚庙给道士观捐香油钱的,那像什么话。可是,那还有什么别的所求呢?
“嘿嘿嘿……我看大师之前千臂法相用得挺熟练啊,”青阳搓着手嘿嘿笑起来,“能不能请您帮忙抄写诗集呢?能省不少印刷费呢!”
“……”绝明脸上的慈祥顿卡。
……是,确实不是和尚给道士捐银子,是和尚帮道士赚银子!
青阳:“到时候我们也会给您分红的嘛,您拿去供养佛像或者寺庙岂不是美滋滋……”
绝明合十:“我们寺没有佛像,心中有佛,四方皆佛。”
青阳:“……”感觉到了,这个和尚有点难搞,“那总要供香火的吧,可以用来准备些更好的香火——”
绝明平静地闭目:“每日自有心香三柱,日日虔诚供我佛。”
青阳:“…………”
靠!这个老和尚比他还抠门啊,开个佛寺零成本,连佛像和香火都省了!
青阳幽幽地说:“你有没有想过为啥自己一直卡七相……我觉得是佛祖嫌弃你太抠了。”
唐僧取经还要给个紫金钵盂呢,你就给空气,活该你卡七相啊!
绝明之抠,堪比陈圆圆。青阳几番劝说之后,忍不住问绝明:“你打算怎么度我们圆圆呢?”
你自己都那么抠!
绝明垂目淡声:“我度佛,佛度我。”
青阳:“……”
算了吧,你们两个抠货互相度,只会越度越抠!
青阳无语地拿出之前的佛珠:“圆圆现在既然已经和我结契,又留宿在道观中,这佛珠自然不能戴了,如今归还给大师。”
红布揭开,佛珠的光彩溢散出来,绝明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又颇为惊喜:“多谢小友!我还当再也拿不回来了。”老和尚接过佛珠,又开始很纠结地喃喃,“和陈施主的缘还未灭,竟因佛珠又与小友缘起……”
正说着,一行工匠提溜着工具,从两人身边路过,青阳一看:“诶,你们是不是之前我联系的,要来修缮青福观的人啊?不是说还要有几天活才能干完,怎么今天就来了。”
领头的笑道:“这不是怕有意外,多说了几天,昨晚就把那边的活儿干完了,今天赶紧赶来。现在能去观里看看情况吗?”
“行行行,”青阳惊喜万分,转头对绝明道,“那大师咱们回头再……您这是什么表情。”
绝明震惊的看着将近几十人的工匠队伍:“……这得花多少银子。”
难道这就是原因吗,因为青阳小友特愿意为三清花银子,所以三清才那般青睐于他,就连当时的法相都结的那么大,还给小友簪花……
难道是真的吗,我七相迟迟不成的原因。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青阳刚刚费口舌半天,也不抵绝明亲眼看见这花销的冲击力大。
绝明厚着脸皮,愣是跟着有正事的青阳回到道观,站在门口探头探脑。
为了防止施工损伤佛像或是其他物品,青阳和工匠们一起,将偏殿、主殿等里面的东西一点点搬出来——其实也不用看那什么玉花瓶、银香炉了,单是看那菜园子里头的树种,得多少银子才拿的到手啊!这肯定还要做正经的斋醮加持吧,不然这些树种来自天南海北,哪里能在同一片土地上生长的这么茂盛。
领头的工匠道:“这观不大呀,三间屋子同时开工,人手分的过来。你们这要求得是精细活儿,一间一间干不知道得多久,同时开工也能早点做完。就是你们人得搬出去。”
“?”绝明顿时竖起耳朵,低头看看手中佛珠,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机会了结这个因缘,“那不如,你们到我寺中来住?”
青阳:“??”
他忍不住回头:怎么,你还想反向捕捉啊!
就连工匠也很震惊了,他们之前在门口见到青阳和绝明走一块,心里就在嘀咕了,和尚和道士关系这么好的吗?没想到居然能听到和尚邀请道士去寺庙同居!
绝明解释:“也不是住在寺里。在寺旁另有一个清净小院。”
赵公明不爽地翻白眼:“春盛酒楼有上好的厢房,谁要放着自己的地盘不住,住和尚的地盘。”
绝明发动老实话攻击:“但是你们一住,能招待宾客的房间自然就少几间,少几间就是少赚钱。”
陈圆圆顿时一个激灵,这话着实触及到她的心了。
虽说春盛酒楼的掌柜不是她,但有七分的红利属于东家呀,东家少赚钱就是她陈圆圆少赚钱:“哎呀,说的对呀!那这老和尚一定是五位灵公带来的财运吧!送上门的冤大头。白占和尚的便宜,不占白不占,咱们就算去都城隍庙蹭住,还得给挂单钱呢。”
“嗯?这样吗?”赵公明沉吟起来,他因为刚进观时被百般质疑财神爷的能力,对这方面特别在乎,听陈圆圆这么一说,勉强道,“行吧。”
“但是,”青阳谨慎地说,“这个主要还是得看看师祖的意愿吧?”
师祖脾气那么暴,肯定不会同意的吧。
青阳转回身,准备找香火问一下师祖的想法,一旁的五灵公表情就变得诡异起来,赵公明尤甚,先是愤怒,而后是不甘:“……甭问了。说是让我们五个,还有陈圆圆、纳兰容若守家,免得有工匠偷懒或者不上心。”
青阳下意识地先安慰赵师兄:“反正你一开始也不想去和尚的地盘的嘛……”
赵公明哼哼唧唧。
“奇了怪了……”青阳挠头,实属难以理解。
真要说的话,师祖才应该是那个最不肯去佛门地盘的人吧?就连赵师兄每次遇到佛道之争,都硬要整出个高低胜负的,怎么师祖这种连五灵公进观都要发脾气的人,却在门第之见上这么开放?
绝明却倍受打击的样子,失落地喃喃:“啊,陈施主不来……”
本来还有点失望的陈圆圆登时一惊,大骂:“臭和尚,不要脸,想要女鬼进寺庙!”
青阳完全屏蔽了绝明和陈圆圆新一轮的互扎,心想:这倒也算是好事,方便我继续劝说绝明大师嘛!看大师刚刚的样子,好像是有点动摇了。
青阳喜滋滋地说:“那就多谢大师帮忙啦,容我收拾收拾,这就出发。”
临走之前,青阳还特地去私塾敦促了一下纳兰容若:“你的新诗集准备的怎么样了啊?是不是快结束了,加把劲哦!说不准这次我去云游一趟,就把绝明大师说动了呢。”
纳兰容若幽幽地道:“不要抱太大希望啊,我听说那位大师寺里连佛像和香火都没有,大师你要谨慎一点哦,小心和尚没拐成,反被和尚蹭了香火。”
青阳:“……你谁啊,这什么语气,是不是圆圆教你说的。”
纳兰容若顿时尴尬:“这也能听出来么?那我直说了,圆圆姑娘还托我叮嘱你,每天要好好清点贡品,不要被和尚蹭去了……那位绝明大师,真的有这么抠吗?”纳兰容若实在忍不住问。
之前的白莲教一战,他没在场,绝明追到青福观时,他还在给学生们上课,都没和这位大师碰过面。
“……”青阳张张嘴,挺想给大师辩解一下的,但是发现无从辩解,只能沉痛地说,“是有点吧,但蹭香火应该不至于。而且就算真蹭,獒儿和他阴兵队这次也跟着呢,绝明大师蹭不着的。”
蹭贡品就更不可能了,师祖护食比鳌拜还厉害,没看五灵公多惨么,搞得他老得绞尽脑汁、变着法子给偏殿送好东西……
敦促完纳兰容若,青阳就去找绝明,自己捧着小泥像,蹭上绝明的金莲,鳌拜和阴兵们跟在后头,前五个恭敬捧着玉香炉、银花瓶、银烛台这五供,后头的阴兵或背香火,或护着长明灯,还挺有神仙仪仗那意思的——如果忽略青阳手上的布老虎的话。
经过多日的相处,青阳终于取得了师祖的信任,得以看到布老虎了!也不知道师祖咋折腾的,本来布老虎就有点炸线,现在里头的絮都快出来了,青阳就盘膝坐在金莲上,给师祖补布老虎。
绝明:“……”
其实,仔细想想,佛道本就是两门,如何供奉神明,应该完全没有借鉴性。反正他完全没法想象佛祖玩布老虎……
不过,青阳小友供奉的不是三清吗?三清好像也没有哪位爱玩布老虎吧??
绝明矛盾纠结了一路,期间看到青阳手上的玩具更换了数番,每每到了供奉的时候,还总要求停下,找个地方给师祖亲自做供斋,什么素斋、甜点、冷食,看得他老和尚都有点犯馋了。
青阳这不是担心嘛,怕师祖是考虑到他想诓和尚帮忙抄书,才勉强藏下不情愿的。师祖和五位灵公享受供奉的期间,他就到处转转,看有没有新鲜玩具,丰富一下师祖的小宝箱。
绝明看得胃疼,每每想象将这些照搬到佛祖身上,他就脸色发青,连带着赶路的速度都快了很多。
绝明的寺庙在河北,大概在现代的河北遵化的位置。
青阳为什么能这么肯定呢?因为刚降落在山头院落中,放眼一望,青阳就看到了清孝陵。
这是康熙的亲爹,顺治帝的陵墓。清孝陵规模极为宏大,单是陵墓最前方的石牌坊,就足足有十丈,也就是三十多米宽,高少说也得有个十几米吧。
青阳运灵炁于双目,欣赏这暗含风水的建筑杰作。现代的时候,圈护整个陵区的风水墙,已经只残存半华里了,但现在却还被维护的极好,看起来崭新,少说得有四十华里,也就是近两万多米长。
“看着还挺震撼吧,其中还有兵卫把守,和宫里差不多了。”绝明居高零下地看着清孝陵,淡淡道。
“嘿嘿,我就观摩一下这个风水局。还挺好。”青阳有点不好意思,感觉自己像土包子进城了,正想回身找个地方安置小泥像,从院落门口又走进一个灰袍僧人,面容方正,五官端严,就是面色有些苦。
灰袍僧人大约也没想到,自家院里居然会站着个道士,原地呆愣了一下,立马防备起来,手中捏诀,背后隐隐有庄严宝相浮现:“师兄,什么情况!”
绝明笑呵呵:“绝心啊,你天天闷在寺里悟个什么道!我带个小朋友来给你换换心——”
“圣上——”
粗犷的声音自青阳背后乍响,唬了他一跳,接着就看打从进观开始就谁也不服,对着谁都能横眉冷对一下的鳌拜,流星般猛地扑来,一下撞进灰袍僧人面前地底。
“……”鳌拜满腔的感情被这个意外搞得有点尴尬,厚着脸皮从地里飘上来,对着灰袍僧人纳头便拜,“圣上啊!”
“康康康康熙帝偷偷剃度了??”青阳被冲击得一时都忘了,在这个时代,直呼帝皇名讳是何等的放肆。
不过好在,在场的没一个在乎。
灰袍僧人缓缓退开,双手合十:“施主认错了,贫僧绝心。”
“不,我不会认错的,”鳌拜猛地站了起来,他鳌拜也算是三朝元老,先是跟着皇太极打天下,而后扶持福临上位,“您就是圣上,就是顺治帝啊,为何您会在此?!”
他平生鲜少服人,唯二钦佩、并献出全部忠心的,一是皇太极,另一个便是福临。
青阳:“……”
青阳:“???”
我……绝了!我大老远跑河北想捞个和尚,怎么也能卷进康师傅家的家事?康家人阴魂不散呐!
鳌拜再遇主公,满腹话语想说,只是如今君臣相谈,已是一人一鬼,一佛一道,再与从前不同。
青阳将小泥像和供品等都安置好,实在按捺不住好奇,蹭到绝明身边:“顺……绝心怎么会在自己的陵墓边出家啊?”
按照他还在现代时所看的历史,也确实有人怀疑顺治帝并非病死,而是出家,出家的地点在五台山,所以康熙帝才屡屡到五台山礼佛。
绝明淡定:“这不是图方便,陵墓近,从里头弄点石料出来盖房、盖寺庙也容易。”
青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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