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从龙也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胤禩也没有反应,他还被三清铃震慑着,只黯然神伤地流着眼泪, 脑袋也丧丧地往墙上一靠,悲伤简直凝聚成实体。
“什么家庭调解啊, 大师你怎么还趁乱加钱!……加就加, 我不差这点, 你快帮我八哥开药。”胤禟看着胤禩,心疼又恼怒地说,“难怪之前我问八哥怎么回事,八哥总不告诉我,原来是在朝堂上受了委屈!我就知道那些个文官最难缠,说起话来比小鬼还尖酸,居然伤我八哥如斯!”
青阳:“……?”真的吗,是在工作单位上被排挤吗,不是家庭纠纷?
胤禟的语气还挺笃定的,底气十足,青阳狐疑地坐回去,又晃了晃铃铛:“那你能细说一下吗,怎么被排挤了。”
“哎呀,大师!”胤禟着急地咋呼起来,都想跺脚,催促道,“这还有什么好问的,你开点安神调养的药,回头我就去找那些该死的文官麻烦!”
胤禩流着两行清泪:“……大哥和九弟突然不与我亲近了,反倒时常和太子、三哥凑在一起。”
正义愤填膺的胤禟:“……啊?”
胤禩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只觉心也和墙一样冰冷,悲戚地控诉道:“哪怕是有什么计划,与我知会一声呢?为何一声不吭就这般态度大变?是我哪里做错,惹得大哥不信任?九弟来看我这么多次,为何也一句都不告诉我……”
胤禟张口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最后对上青阳无语中夹杂指责的眼神:“不是,我们,没不信任……哎呀!怎么是这样,误会!天大的误会啊!”
就因为这个,八哥病成这样?这可真是天大的乌龙了!
青阳面无表情,他就知道肯定是家庭纠纷:“这么长时间,你们就一直没告诉过他,我的存在?”
青阳表面平静,内心其实已经呐喊起来了:就这?就这??
他啥都带来了,甭管是治病的,还是捉鬼的,准备齐全,大老远地从秦淮赶来京城,就给他听个这???什么玩意儿……
“这不是,大哥一直忙,我又想着合作的事儿……”胤禟辩解的声音,在青阳的盯视中虚虚地小下去了,低头抠床栏,“看八哥病了,我光顾着关心怎么治了,也没想到因为这个啊……那八哥怎么不问。”
青阳无言以对,晃了下铃铛,胤禩便伤感地道:“他们不说,我又怎么好问呢?既然已经决定疏远我了,我问又能问出什么呢?不过是自找没趣罢了……”
唉,惨,老八,惨。
青阳在心里给胤禩点蜡。
胤禩还一心拿着夺嫡剧本,以为胤褆和胤禟是疏远、孤立他,哪里晓得队友单纯只是没脑子。
老八惨就惨在他太有脑子上了,想太多,愣钻牛角尖把自己给钻病了。
青阳问的差不多,也将这一通乌龙解开了,这才又晃了晃铃铛,将胤禩从被摄神的状态下解放出来:“你们自个儿聊吧——不,我还是看着。”
事是没多大的事,但谁知道这俩人没人看,最后会聊成什么样子?说实话,青阳目前不是很信任胤禟的谈话能力……
胤禟丢脸地说:“我,我可以的,我能行。之前,之前我就是没想到。”
胤禩缓缓从魔怔的状态下清醒过来,方才的记忆浮上脑海,他的脸色先是因为自己的口无遮拦而唰得一白,随后敏锐地察觉到不对:“你和大哥,不是故意孤立我?那和这位……大师又有什么关系?”
三清铃上本就有郁气,胤禩受郁气的冲击,狠狠流了一通苦憋在心中的眼泪,宣泄过后,状态稍微回升一点,理智一回来,他就瞬间将方才发生的一切,和之前种种串联起来:“所以,你和大哥,之所以和太子、三哥走得近,不是因为政治上的筹谋,纯粹……就只是因为大师?”
胤禩险些再晕过去,那他这些日子的痛苦挣扎,都是为了什么啊!他甚至都想过,眼看着自己身体越来越差,要不要整合手头上的人脉和财力,交给大哥和九弟,自己再放心的去了!
胤禩忍不住咬牙:“而你们一句都没跟我提,只不过是因为忘记???”
传出去笑掉别人的大牙!他胤禩就是因为这种乌龙,自哀自怨,差点病死?
胤禩完全不抑郁了,非但不抑郁,还有点躁狂,如果不是这些日子身体亏空太多,他都想从床上跳下来,暴打胤禟的狗头。
还挠头,这脑袋这么空,要它作甚!
胤禟腆着脸:“八哥,你别气,你让大师给你看看,这身体怎么调养回来。”
这一点青阳还是认同的,拉来胤禩的手,给他诊脉:“给你开几副逍遥散吧,平时多运动,心态方面……向九阿哥学习。”
胤禩:“……”
学什么,学他的没头脑吗??
气归气,作为小团体中唯一一个还牢牢记挂夺嫡剧本的人,胤禩虽然带病,仍不忘心思缜密地试探:“此番失态,之前所说的话多有不妥,还请大师代为保密。”
青阳眼神都是死的:“……我本来也没想听。”
好气,治了个寂寞。什么“特别难治的大病”,还“宫里的太医开的方子都治不好”,“会不会也有可能不是病,是有恶鬼缠身”,亏他信了胤禟的鬼话!
看胤禩仍然紧盯不放,青阳丧气地说:“我是方外之人,不管这些俗事。”也希望这些俗事自觉一点,不要找上他,“这药方你拿去叫人照着抓,现在的药就停了吧,有些药材有伤神志。”
说着,青阳冲胤禩伸出手。
胤禩:“……?”
胤禩茫然地伸来另一只手:“要搭这边的脉吗?”
“……”青阳推开,“给钱。”
胤禩:“……??”
胤禟这才想起之前青阳说过的话:“这也不算什么家庭调解吧……”在青阳死一样的眼神凝视中,胤禟降低了声音,而后机灵的脑袋瓜灵光一闪,“对了!这钱八哥给啊!”
胤禟为自己绝妙的主意兀自激动:“八哥不是说,觉得被排挤了嘛!没有啊,这钱你给,恭喜你正式加入我们的行列中了!”
胤禩:“……?”
你们这到底是个什么行列??
太子东宫内。
宫女、太监被屏退出门,屋里只剩胤礽、索额图二人。
香炉冒着袅袅婷婷的白烟,四下里堆砌的全是道门典籍,胤礽坐在书桌后,一边懒散地拿笔圈圈画画,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索额图说话。
“太子!”索额图急得上火,这几天嘴上都起燎泡,“您,您怎么突然这样。圣上这些日子,可是又给了直郡王不少肥差,您却坐守东宫,看这些玩意儿!”
胤礽淡定地说:“这些玩意儿怎么了?大哥拿着那些肥差,手上富裕了吗?”
没有,还不是有九文铜板就掉光。
索额图诡异地沉默了一下,显然是大皇子的霉运已然在朝堂传开:“那,那您也得为自己争取啊!”
胤礽直白地说:“孤没那个心思,随他去吧。”
索额图整个人都是一震:“太,太子,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胤礽没再说话,索额图却从太子的沉默中,读出一种让他惊怒不已,又倍感心凉的含义:“太子……走到今天这步,您难道想要放弃?太子!是谁蛊惑了你,净看这些不知所谓的东西!”
索额图只觉心口发堵,差点倒不过气来,扶着旁边的椅背勉强支撑:“太子!你放下书,看看老臣,告诉老臣,您不是这个意思!您打生下来,就是大清未来注定的主人,是圣上亲封的太子,这些年,我们苦心经营,都是为了什么?您现在,又怎么能有放弃的念头!”
索额图看着仿佛全然没听见的太子,被伤透了心,几番质问不得果,只能绝望又痛心地说:“朝堂之上,宛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太子,你……好好想想。”
进东宫前,索额图还怀揣着野心,离开东宫时,他就像一个被侄辈伤了心的普通老人,行走间都带着几分踉跄。
明珠自乾清宫出来,远远看见老对手索额图,还遥遥喊了声:“索大人!怎么看着腿脚都不利索,年纪大了,是不是打算告老还乡?”
索额图正被戳到痛处,怒发冲冠地大步迈来,指着明珠的鼻子骂:“你休要逞一时口舌之利!直郡王心性不定,你给他捞那般多的差事,办得好是他的能力,办不好那些受牵涉的官员岂不是白白受难!贪心不足蛇吞象,早晚你会懂的!”
明珠也是只老狐狸,哪能听不出索额图话里话外的意思:“哼,能拿下的,那叫有能者居之,那叫物归原主。拿不下,再说贪心不足蛇吞象的事。”
东宫之位,但凡圣上还没退位,谁都有可能,岂是索额图几句话能骂消的。
索额图猛地上前几步,一把抓住明珠的手腕,下手之重,明珠的表情都有些扭曲:“有本事,你让直郡王手上拿十个铜板给老夫看看,”索额图压低了声音,话语只在彼此之间能听得见,“大清的皇帝,怎么可能手上连十个铜板都拿不住。单此一条,直郡王就做不成皇帝!”
索额图撒完气,扔开明珠的手,干脆利索地转身就走,头也不回。
明珠站在原地,是手也疼,心口也气得疼。索额图这话可算是踩到他的痛脚了,偏偏他还没法反击。
这些日子明珠什么办法都想过了,还怀揣着侥幸的心理,辗转托人去黄庙向喇嘛求请关圣帝君,心说指不定这位武财神能克一克直郡王的霉运,谁知道请来的武财神像,一尊两尊统统一点用处没有,还白搭了他不少钱出去。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回到府里,明珠就坐在自己桌边喃喃,恰好去青福酒楼分账的老管事拿着账本回来:“老爷?什么事这么心焦?先看看帐吧,这些日子咱们可赚了不少。对了,青阳大师也来京都了,就在分楼里住着,要不要请他上门——唔唔!”
大师和上门这俩词放一块,立刻触发了明珠的心理阴影,第一时间就顺手拿起一块糕点,堵住老管事的乌鸦嘴:“呸,疯了我。”
上次大师上门,他就赔出去了两箱银子还有个儿子,这次再请大师上门,他还有什么可赔的,再赔赔成大皇子了。
明珠郁闷了一会,突然灵光一闪:“上门?对啊!”
“之前是不是有风声说,索府闹鬼?”明珠思量着说,“我让人盯着索府的呢?还没线报回来?”
老管事拼死把干巴巴的绿豆糕咽完:“回了,说是还挺严重的,不过也就只知道一些细枝末节。”
明珠露出算计的表情,高深莫测地眯起眼睛,拍拍手上的糖粉:“备车,我要亲自去见大师。”
…………
青阳看胤禟在信中描述的胤禩病症,怀疑是抑郁,特地准备了至少三个月的行囊,打算留在京都,帮胤禩好好调理,哪里知道几铃铛下去,心病就没了,不光白瞎了他的准备,还听了一耳朵康家秘辛。
回到酒楼,青阳问后厨讨来一整篮黄瓜,回厢房里恨恨地片:“怪我心太善!都说医者父母心,来这一趟,根本没有什么医者,光当便宜父母了!”
钱应该问康师傅再讨一份的,自己的儿子都不管。
青阳练习这么长时间,如今已经能在手掌上片黄瓜,且片出的黄瓜薄如蝉翼,藕断丝连,拉开一绕便是一朵半透明的花儿。
“……”罗睺坐在床边,腰背绷直,以一种相当紧张、凝重的架势盯着青阳,看诛仙剑就在他手掌上这么飞快切动,背后寒毛直竖,等青阳将手头上的黄瓜切完,准备换下一根的时候,瞬间出手,“我们在桌上切。”
青阳被罗睺拉着,手搁在桌上:“……不会切到手的,我练得很好了。”
罗睺没听见一样,把瓜篮也提到桌上,把下一根黄瓜在桌上摆好:“你继续。”
“唉。真不会切到。”青阳说归说,心里还是蛮熨帖的,“调养的药也开了,既然八阿哥的病没什么大碍,我们明天——”
“哆哆哆。”
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大师啊,方便吗?我是明珠啊。”
“——正准备说明天回去。”青阳泄气地收回诛仙剑,起身开门,“明珠大人,你怎么来了。”
“哎呀……”明珠很不见外地就往房间里挤,“刚刚明明听到人声?”
明珠面上挂着笑容,眼神却犀利地到处看:真没人?不是什么其他的阿哥跑来招揽大师吧。
青阳看了一眼满是不爽的罗睺:“是嘛,有一半是人声吧。”
“……”明珠脖子一僵,顿时就把探察的眼神收回来了,“是这样的啊,之所以上门叨扰,是因为我有位老同僚,最近府中似有些诡异之处,想问问大师能不能出手相助?”
明珠说:“他每晚都会梦见有人在他床头晃悠,想醒又醒不过来,第二天早起,因为在床上直挺挺睡了一晚,腰酸背痛,全府上下都是如此。还有府中的人说,晚上巡逻时见到祠堂闹鬼,白天的时候去看,好几个牌位都翻倒了,吓人得很。”
和家庭调解无关,单纯地看个事,青阳觉得完全可以顺手帮个忙:“择日不如撞日,刚好我有时间,咱们现在就去?”
明珠大喜:“好好好,迎您的车早在楼下备好了。”
来了啊!索额图!现在我就就带着刮油水的穷神去你家!!
…………
索府。
索额图疲倦地坐在亭子里,就着阳光打盹。刚闭上眼没一会,就被婴孩的哭声惊得猛睁开眼:“怎么回事?”
“是孙少爷,”老嬷嬷匆匆抱着襁褓转出来,“三夫人怕孙少爷在外头睡觉着凉,让抱进屋子里睡,刚没一会就哭了。”
“胡闹!是这么疼孙子的吗?”索额图气得拍了一下石桌,“一个个的,都把老夫说过的话都当做耳边风?都说了孩子要睡,必须在有阳光的地方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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