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从龙也
青阳无语地把才掐灭的香重新点燃,送到老爷子嘴边,看他微微起身嘬了一小口,就又要死不活的躺回去。
鳌拜气得心肝脾肺肾哪儿哪儿都疼:“就是这个模样,就是这个模样!你不要上当受骗,这家伙老奸巨猾,当初在朝堂之上,他就是这么装病的!”
“哎呀……”索尼一边颤颤巍巍地呻吟,一边侧过身去,背对鳌拜,“老夫好惨啊……咳咳咳,魂魄都被打散了,散成三胞胎,还要被污蔑……咳咳咳!”
青阳:“……打散的是您的魂魄,又不是嗓子,您咳什么啊?”
说完公道话,青阳端起一观之主的架子,很有威严地对鳌拜、索尼道:“不管你们生前有什么恩怨啊,现在死了都是我青福观的鬼了!我把索老爷子带回来,就是想让他来做阴兵的军师的——”
鳌拜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什么?!休想!!”
鳌拜大嘴一张,头一次领悟厉鬼的技巧,嘴角都开到耳边去了:“除非老夫死——老夫魂飞魄散,休想他染指老夫的阴兵!!”
“是吗?”罗睺在一旁冷冷地道,“刚好我看后院还有其他的空牌位……”
治索尼一个也是治,要是鳌拜再闹,多加一个也没什么关系。
青阳感激地看了眼挺身而出的罗睺,顺着话补充:“但是索老爷子的医疗费是索额图大人付过的,拜拜你要是请病假,这个属于故意耽工,得扣香火哦。”
鳌拜:“????”
陈圆圆绕着丝帕在鳌拜身后幽幽地说:“不见旧人哭,但闻新人笑……”陈圆圆擦擦并不存在的眼泪,一副强作坚强的样子,“没办法,谁让我们是老人了呢,受点委屈,正常……”
从前陈圆圆说这话时,鳌拜只觉得矫情,如今却是深有同感,不禁虎目含泪,陈圆圆蹭过来装作安慰拥抱,实则偷他香火,他都没发现。
青阳:“……”
怎么回事,这个观的风气还能不能好了,是因为男女鬼混养吗?
青阳下意识地回想起当初在太子私府被“捉奸”那一幕。
……应该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
鳌员工对于空降同事的不满,在霸总罗睺的威胁下被迫噤声,青阳还是多补了点香火给生闷气的鳌拜以示安慰,才去刻索尼的空牌位:“总养在三清铃里也不是事儿,这就算是索大人给索老爷子捐的牌位吧。”
罗睺斤斤计较地说:“那也不能放在主殿,你把它放偏殿里,和孝庄、苏麻喇姑的牌位放一块儿,指不定那俩和尚来,还能蹭点香火。”
放偏殿里我们也不乐意啊!赵公明正腹诽着,被刘元达捅了一下:“哎呦!干什——哦,对。差点忘了。”
赵公明揉着肚子,面带喜色地大步跨到香油箱便,从里头掏出张纸来:“小金贵,来看看这是什么。”
“银票?”青阳凑过去一看,顿时放下牌位,“怎么是张地契!”
青阳一下紧张起来,香客和病人里有不少表达了想捐地的想法,他一直没同意过,没想到会有人趁他不在观里,偷捐地契:“——早知道不请和尚帮我每天开观门了,也不差这几天香火。”
“我看看。”罗睺佯装不在意的踱步过来,抻头一看,心中暗喜,“这不是挺好,隔壁的地契。”
小金贵拒绝捐地的时候,罗睺都在屋顶上,亲耳听着小金贵说“观不在大,有仙则灵”,好几次都想说,但是神仙也想住大院子,只是碍于面子没开口。
青阳起身就要出门:“李大哥疯了吧,突然把自己家捐给我,不行,我要还回去——”
“不用啦,”刘元达拉住青阳,柔声道,“捐地契的时候,沈万三也在,俩人好好谈过的。李家是攒够了换新房的钱,搬离小窄巷了,只是这个旧宅子不好处理,毕竟位置不好,想卖都卖不出去,就算卖出去了也回不了多少银子,亏本的很,还不如捐了。”
赵公明也跟着说:“对啊,你要实在过意不去,照市价把钱补齐给人家好了,旁边多个院子,刚好三间屋子,一间你自己住,一间放役鬼们的牌位,主屋留给魔祖。”
陈圆圆在旁边竖着耳朵听着,闻言立即大声道:“真的吗?我们鬼在投胎之前,还有机会住上房子?”
一时间,本已经散开的阴鬼们都聚来了,包括还在生闷气的鳌拜。
“不是,这还没说定,”青阳也没想到陈圆圆一声,把所有鬼都招来了,当着大家的面,他也不好再残忍地断了他们的希望,“行……行吧,那回头麻烦沈老爷子,把房钱按市价给李大哥家送过去。”
“好好好!”沈万三喜不胜喜,香都一时脱口忘了吸了。
说来也很是辛酸,他好歹也是修鬼仙吧,天下谁人不知道沈万三,人间还有不少供奉他的地方,但在青福观,他也只有和鳌拜他们睡影壁的份儿,现在可算能有个大通铺了。
阴兵们也激动地议论起来:
“那我能不能挑个好材料,做个大气的牌位……”
“做梦吧,没钱东家怎么会给你白做牌位。唉,好羡慕陈姑娘啊,有银子,别说牌位,说不定还能给自己买点香烛、瓜果什么的。”
“说胡话呢你,陈姑娘是那种鬼吗?她抠得连香火都要蹭咱们老大的。”
陈圆圆在一旁悔恨地说:“失策了,忘了牌位蹭不了。”
青阳黑线:“不至于吧,妹妹,这你也要抠。还有你们,我还在这儿呢,说圆圆就算了,我是那么抠的东家吗?既然都是观里的鬼,大家的牌位我都包了。”
院里安静了片刻,随后爆发出一阵欢呼,把绝明的敲门声都淹没了,还好青阳一眼看见在道观门口探头探脑的光头:“绝明大师,怎么了,是我们扰民了吗?”
绝明赧然,低下头,声如蚊呐地说了几句:“……了。”
青阳一个字都没听见:“啊?大声点!”
绝明光头都红了,鼓足勇气:“我、我和绝心的月俸都花完了!想来问问小友能不能借点!”
“……”青阳震惊,“你们干嘛了?我就出门一趟,回来你们月俸就花光了?遭骗子了啊?”
“不是……”绝明的光头更红了,坑着头呐呐,“就,就买了些佛前供器。本来只是买了宝伞、白盖,后来想想,还有余钱,是不是凑齐八宝比较好,这就……”
一下花光了。
青阳半晌没说出话:“……早跟你们说,要边算边花,你们这……抠久了,报复性消费呢?那借钱干嘛,酒楼不是有提供员工餐吗?不至于饭都吃不起啊。”
绝明声音更小了:“八宝还差一个法螺……”
青阳:“……”
可以的,和尚,借钱氪金。
青阳开始关门,把绝明往出挤:“不可能的,本道长专治强迫症,等着吧,下个月月俸发了,就能凑齐了。”
绝明很紧张地拍门:“佛祖和菩萨不会怪罪吗?以为我们连八宝都记不全。”
青阳:“……”
青阳不无同情地说:“你就别多想了,要怪罪,也得先有菩萨到你们寺里去。”
从建寺到现在,哪位菩萨下来家访了吗?
没有。就连之前的优昙,都是用魔祖的名号逼过来的。
这和尚,真是天生长在青阳的惨点上,让他总生起一股想要扶惨的怜悯心……
紫禁城,阿哥所附近。
“十四弟,手下留情。”胤禩劝说着闷着劲儿、使劲甩鞭子的胤祯,几次想上手,都被胤祯挥着鞭子逼退,“她有罪,自有恰当的人来处理,你报给宗人府便是,何必脏了自己的手。”
“还不是我额娘,不让我说!”胤祯气得小脸发白,一张有点肉的小嘴紧紧抿住,虽才十二岁年纪,已然隐约有了杀伐果断的气概,“莫跟我说什么怜香惜玉!去年木兰秋狝,九姐姐送来给我的猎物不比四哥少,在我眼中,男女没什么差别!这宫女,肖想爬床也就罢了,被我额娘好心提前点破,居然还想下毒,害我额娘!若不是被我撞破,我额娘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胤禩叹息:“那你也不必寻‘撞伤我了’这么拙劣的借口,就你这样挥鞭子,谁看不出你健健康康。”
胤祯着恼,正想驳斥,突然听得旁边传来一道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声音:
“真有此事?”
胤禛面色难辨地站在不远处,凝视着自己的亲弟弟:“这就是你在阿哥所鞭挞宫女的原因?”
胤祯脸色顿时变了,有种被抓住的心虚惶恐,又带着几分叛逆的恼怒:“要,要你管!你都已经出宫建府了,怎么会来阿哥所。”
胤祯梗住脖子,想以此显示倔强,脚却下意识地往胤禩背后挪。
“……”胤禩的表情也有些僵,不禁苦笑,早知道拼着被十四弟没头没脑地抽几下,也要把这孩子的鞭子抢走了,“四哥。”
胤禩照从前一样行礼,本没打算听到胤禛的回复,没想到胤禛沉默半晌,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居然应了一声:“嗯。怎么不拦着他。”
胤禩眼带茫然地抬头:“……”
什么鬼,刚刚四哥跟他搭话了??打从他带着老九、老十投入大皇子阵营后,四哥不是早就把他当做空气无视了,更别提他后来又“蛊惑”了老十四……
胤禛皱了下眉头:“问你话。”
胤祯从胤禩身后探出个脑袋,声厉色荏:“关、关你什么事,你凭什么这么质问我八哥,你要想告状,你就告去吧!我不怕!”
“十四弟只是气头上,”胤禩赶紧把这倒霉孩子摁住了,“这个位置少有人来,本以为没人会看见,是我疏忽了,该早早劝阻十四弟的。”
胤禛看看地上的宫女,已经奄奄一息:“……送去宗人府吧。”
胤祯发出叛逆的声音:“不行!额娘不让!”
“额娘说什么,你就听什么?”胤禛淡淡看了还年幼的弟弟一眼,语气和神态中带有成年人特有的优越,“我来办吧,你们回去。”
胤祯狐疑:“你不是想救人吧,这么积极。”
胤禩都想敲老十四脑壳了,却听胤禛认真说:“对,是来救人的。不管这人是谁,犯了什么罪,你也不能杀她。你知不知道十八层地狱……”
“??”这话题怎么转过来的。
别说胤祯,胤禩都逐渐听呆,茫茫然弄不清楚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听胤禛科普十八层地狱。胤禛讲得还特别仔细,引经据典,好些句子非得是把书背得滚瓜烂熟,才能记住。
胤禛苦口婆心,脑海里全是当初在开封监斩台上看到的鬼手,以及被拉下地狱的犯人滚在地上的头颅那一刻痛到极致的表情:“……明白了吗?不要枉造杀孽。”
胤祯:“……”
胤祯鄙夷地吐出两字:“有病。”
只有弱者才会寻找心灵上的寄托,笃信这些虚无缥缈的玩意儿。他早就不信鬼神的存在了,没想到四哥都二十来岁的人了,还这么愚昧。
胤禛卡了一下,不禁皱起眉头,是他哪里说的不够细致吗?怎么老十四毫无动容。
看看年幼的弟弟,想想自己决定的做个好人,胤禛觉得自己不能轻易放弃,他深吸一口气,学起佛殿里喇嘛的那股纠缠劲儿:“你是不是没听懂?没关系,我和你再说一遍……”
胤祯大惊失色,转身想逃,被胤禛伸手拉住,胤禩也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寸,才撤了一点,就被胤禛高大的身影牢牢挡住:“四、四哥,这个我懂,我就不用再听了吧?”
胤禛伸出无情铁手:“我觉得你还没懂。”
对付这两个弟弟,一个才十二岁,一个大病初愈,胤禛一手提一个,跟提小鸡崽似的,摁坐在宫女旁边,用虔诚的善心试图感染、教诲这三个根本不知厉害的人:“你们可知无间地狱,受苦无有间断,须臾都不得休息……”
宫女在地上露出怨毒的眼神:这群皇家的阿哥,果真个顶个的会折磨人,她计谋败露,生死由命,何必反复如此恐吓她!
……呜呜呜怎么还说上故事了,都是真的吗?描述得好像亲眼看见,那么可怕。第一层地狱就要受苦一万年?呜呜呜那她这是第几层地狱啊,早知道鬼迷什么心窍,做个规规矩矩的宫女不香吗?
胤禩几次想走,没走成,胤祯就更坐不住了,好几回看胤禛眼神没落在自己身上,趁机想逃,都被胤禛捉回来,不管之前胤禛已经说到了哪里,这个时候都会从头重新讲起,胤禩都忍不住冲胤祯投来痛苦的、谴责的眼神。
“……”胤祯眼神都直了,感觉自己现在就在体验无间地狱,每每想要逃脱,又绝望地重新坠入不变的循环……
胤禛又说完了一遍:“懂了吗?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怎么做?”
宫女哭得悔恨:“我错了……”
胤祯:“我、我,”他本还想再倔强地叛逆一下,迎面对上胤禛“我很耐心,你不懂我可以再讲一遍,讲到你懂”的眼神,以及胤禩“兄弟一场,你不要害我连坐啊”的惶恐表情,不甘心地向恶势力屈服,“……我报宗人府……”
可恶!胤祯含着眼泪恶狠狠地想,回去我就要和额娘告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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