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色的木
“对。”
“我身上确实有金光,但那是在体内的,而且也不多,就只浮动于灵气表层……”林稚水一边说,一边顺便内了个视,当场吓了一跳:“怎么这么多了!”
这都成小金人了!
在旁人看不到的少年体内,金光若河水沛沛,流经五脏六腑,覆映骨骼经脉。
王轻趁机询问:“你还记得第一次有金光的时候吗?”
那肯定得记得,就是因为包公审阴,为那童鬼申冤,才让他从对方口中得知徐吟想的账簿,呈交给陆县令,发现县令消极怠工,才进而人与妖之间的真实情况。
当然,后面那些都不必说,林稚水只说了包公审案一事,就见王姑娘一副忽然间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幡然醒悟的模样。好奇地问她:“你想到了什么?”
王轻偏头,嘴唇动了动。
林稚水:“什么?”
王轻的目光投注在巨阙剑身,想要抬手去摸这柄她以前经常在李家家主身边看到的剑,然而,手抬起不到半寸便陡然放下,空余被带动的袖口在晃动。
“是浩然之气。”王轻回忆着李家家主对她讲过的巨阙详解,“巨阙是正义之剑。而金者,刚健中正之性,可以去邪,扶持正气也。所以,我猜那金气,是正气,是浩气,是刚直之气。”
王轻说着说着,就看向了林稚水。
他每发自内心做一件浩然正气之事,金光便更盛一层,究竟是如何的秉承正义,才有今天这番,身负光明,如日照世。
巨阙选择他,实属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浩然正气?”少年的身形挺拔如出鞘长剑,却不见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凌厉锋芒,微微侧目时,眼中凝聚的好奇更令他似兰皋般,仿佛别人稍微主动地去驾船,就能够接近,“竟然是因为这个?”
林稚水举起巨阙,突然间尝试着往剑身中注入少量的金光,剑身嗡然一震,光芒怒放,比油里倒水还夸张,转瞬间蒙上灿金之色。
随手一挥,剑啸好似龙吟,爆掠出匹练剑气,一股盛大刚直的气息随之而出,不远处被击中的巨石骤然碎裂,轰鸣声若九天雷霆。
林稚水:“……”
王轻:“……”
林稚水顿时感觉有点口干,摩挲着剑柄,指尖绷得发紧:“这威力,有点大啊。”
只注入少量的正气就能有这样的效果,假如一口气把他体内的全输进去,那能有多厉害?削山平海?
冷静冷静,这个要作为杀手锏,不能随便试。
王轻感觉浑身都有些热。
她为什么要选择欺骗城中人,构造类似于狂信徒的军队,不就是因为她觉得妖族无法轻易战胜,需要调动一切能够调动的力量吗?
眼前看到的场景仿佛在王轻脑子里点燃了一把火,将她的世界燎亮。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林稚水。”
“嗯?”
“你可知道,九灵盛宴?”
林稚水点了点头,眼中微带疑惑。
九灵盛宴他当然知道,只要不是从出生起就完全与世隔绝的人,都会知道这一个每三十六年举办一次的盛会。
九灵者,九天也。取自“辟九灵而求索,曾何足以自隆?登其万天而通观,浴太始之和风”,又名——登天路。
不拘身份地位,不论是否读书人,甚至不论种族,皆能报名参加,若得第一,便是一步登天。只不过,有年岁限制,唯有各族青年才可参加,所以,还有一个特别接地气的名字“青年大比”。
以前,人族兴盛时,九灵盛宴是用来彰显实力,使四海八荒,诸天万界心生畏惧的大会,而如今,只有人、妖二族参与,并且近几千年来,一直都是妖族压着人族打。
林稚水:“怎么突然提起它了?”
“离上一次的九灵盛宴已过了三十五年,明年就又是一轮大会的开始,凡是二十四岁以下,皆可报名。”
林稚水意识到了什么,身体更加绷直如弦,蓬勃矫健的朝气杂混着浑然天成的飒爽,使少年现出了一股逼人的俊美。
“九灵盛宴,登天大道,尽头为绝巅。林稚水,只要你是第一,我便停下一切挑拨恨意的手段,并且将真相公之于众,亲自上门,对受害者的家属负荆请罪。”
王轻的双眼紧盯着他,那目光不像是在看人,更像是在凝望着一轮朝阳,一份希望,“证明给我看,我不需要依靠那么极端的做法,也能等到人族拥有光明璀璨的未来。”
作者有话要说:金生丽水,玉出昆冈。剑号巨阙,珠称夜光
——《千字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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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欧冶鼓洪炉,跃跃祥金成巨阙
——《古剑篇赠彭艾庵》
(这诗应该是明末清初的,不过反正我文里大体上时间线错乱,问题不大,就是借来用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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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者,刚健中正之性,可以去邪,扶持正气也
——《金针秘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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辟九灵而求索,曾何足以自隆?登其万天而通观,浴太始之和风。
——《大人先生传》
第91章 为虎作伥
“好。”
少年仰了仰下巴, 白净的颈子修长,将紧贴着躯干的素衫拉得绷直,看上去又干净又利落, “你好好看着,人族的未来,必然一片光明。”
回大牢的路又快又短,行走的步子又轻捷又怡悦,心口大石落地的声音响亮悦耳,狱卒从腰带上叮叮当当解下钥匙, 大铁门拉开腐朽的闷躁味道, 也没能让林稚水皱眉。
他甚至还有心情开玩笑:“王姑娘吃过腌鱼吗, 闻起来又咸又腥, 这牢里就像是腌鱼的大缸子, 人在里面都要腌入味儿了。”
王轻踩着脚下略显潮湿的地板,视线从墙角滑溜溜的青苔一飘而过,“腌鱼我没吃过,腌肉倒是吃过不少, 年节家家户户都有腌肉大火腿,闻起来就是这个味儿——看来过年前后不用给他们清扫牢房了, 闻着腌味,过个好年。”
年后, 就可以见血处决了。
“过年啊……”林稚水算了算时日,“只差五天,那我得快些赶去皇城,应该还能赶得上除夕。”
王轻脚步一顿,神色诧异:“五天,到皇城?”
这里离皇城可不近, 坐马车也得直到二月三号才能到那儿,足足两个月的路程,五天就想到达?
林稚水转了转手脖子,盯着自己有些淡白的指甲,混不在意道:“八百里加急,换马不换人。”
王轻拧了拧眉。
一支支火把从他们身边往后退去,砖墙上,人影绞着火影晃动,游过了一面面墙,直到牢房近在眼前,影子才静静地拉长在人后。
林稚水站到门前,“陈大夫……”
大夫翻了个身面向他,睁眼时略带不解:“你怎么又来了?老夫可不是华佗,还能有一本绝世医书留给你。”
林稚水朝他笑了笑,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油布包,穿过栏杆缝隙递进去。
当大夫的,望闻问切是基本功,鼻子轻轻一动,就嗅了出来,“鸡肉?你给我带这个做什么?”
少年笑得很和善:“快过年了,牢里的饭食没有多少油,给您带一碟鸡腿肉尝尝。”
王轻淡淡道:“我说你怎么特意跑去东街,原来是买这个去了。”
东街离牢狱远的很,一个在东北角,一个在西南角,王姑娘补充的这句话很难说不是故意在帮林稚水刷好感度。
陈大夫眼皮子抖了一下,终究还是把布包接过来,常常拣草药的手摸得满手滑腻,等将布包打开,露出里面削成一块块的腿肉,鸡皮黄澄澄地流油。旁边的牢房里传来了牢友们响亮的吞咽声。
这时候,非亲非故的,能够带熟肉来探监,真的是很把人放心上了。甭管犯人爱不爱吃肉,好歹情是领了。
之前被他看过病的狱友捂住鼻子,瓮声瓮气:“大夫,您吃快点,不然,我没上断头台就得先被你馋死了。”
陈大夫抬眼,望着林稚水,难得的严肃认真:“你想要什么?”
不等他回答,就扯长了油布,隔着布用手随意翻动鸡腿肉,红润的肉色看着就很新鲜,“先说好,我真的没有传世医书,家里最值钱的,就是那一瓮瓮的草药。不过,如果你想学医,我现写一些基础也行。”
“我没有想要的,一定要说,这根鸡腿是为了感谢您之前的那一番话。”那一通骂,才是将楔子札进树干的关键。
陈大夫慢条斯理吃着鸡腿肉,并不吭声。
这鸡腿油亮诱人,脂绵肉嫩,入口是浓郁的酱香,如果断头饭也能有这个待遇,那他也不怕断头台上走一遭了。
耳边,那小子依旧在叨叨:“还有,我和王姑娘已经去这五年来的案件受害人坟前道过歉了,我答应了他们,一定会把真正的凶手公之于众……”
扑通——
鲜嫩的鸡腿肉掉到了地上,看得隔壁牢友满脸的心疼,恨不得帮他将肉捡起来。陈大夫却懒得管肉不肉的了,猛然抬头看向林稚水,手捏皱了油纸,“你去做了这事?”
王轻稍稍靠在墙上,火把之下,墙面冰凉,依然没能让她蹙眉。唯有陈大夫的用词令她眉头一挑。
果然啊,这大夫也看出来了,林稚水给她留脸,说是“我和王姑娘”,实际上,做主导的,主动去做这事的,是林稚水,她不过是心有触动下,跟随他行为的投机者。
少年没听出来,扒着牢门,双眼明亮地与陈大夫对视:“是啊。虽然这么说很奇怪,但是,你听到这个,应该可以安心的去了。”
陈大夫:“……”
“话我也带到了,您慢慢吃,过好最后一个年。”
那小子转身就走,背挺腰直,肩平头正,走得神采奕奕,遥遥望去,犹如盖雪青松。陈大夫心中清楚,自己举止端正是从小被亲爹拿鞭子抽出来的习惯,而这姓林的小郎君,结合他的作为,才是那种真正的“身正不怕影子斜”。
他闭了闭眼睛,张嘴:“公子可听说过……为虎作伥?”
稳健的脚步声停住,接着传来的是少年茫然的声音:“听过是听过,但,大夫您的意思是……”
陈大夫睁开眼睛,“城外南去三四里路,有高山,有山溪自顶流下,冬日沟水涸了,沿长沟逆行,至山腰,乌簇簇的一片林,闻得刺鼻臭气,往北直行,见沮洳之地,烂泥没过膝盖,翻过它,便有虎穴,穴中……”一口气说到这儿,哪怕照顾着林稚水的听力没有太快,肺活量依然受不住。停下来时猛然一呼吸,牢内湿气臭气钻入鼻腔,反射性就拧皱了眉:“有虎妖。”
林稚水眼神一凝:“虎妖?”
王轻摸上了剑柄:“妖?在三四里外的山上?”
家里是茶商的那位狱友好似屁股下有荆棘,从坐的地方弹起来,“虎妖?怎么会有妖在那么近的山上?该死的妖怪想干什么?偷偷吃人?”
陈大夫瞥了他一眼。
恨妖城的洗脑确实成功,纵使是为了税收,意思意思念一念口号的商人,依然不知不觉受到了影响——提到妖,第一反应就是对方在人族居所附近,一定是要吃人。
当然,他也没想错——“就算没有吃人,也没抱什么好心思。”
什么是为虎作伥?有一个传说是这样的,被老虎吃掉的人,魂魄会被迫受老虎驱使,成为它的伥鬼。
林稚水捏了捏鼻梁,“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