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色的木
林稚水拿着一根山楂果红得透亮的糖葫芦,和给过小贩钱的阿修去了酒楼的包厢,那牛车暂时寄放在酒楼后院。
一落座,阿修便直勾勾盯着林稚水:“你是周人。”
“啊?”
他忽然弯眼睛笑了笑,好像冰冷的玉石融化成玉液,“阿修。”他指着自己,“也是周人。”
“也?”林稚水悚然。
这人绝不是英魂,可听他的话,他难道是从‘周’,活到了现在?也不知道是哪个‘周’,姬发那个周,还是后世称为春秋战国,但是那个时代的人自称为‘周’的周?
阿修点头,“也。你和阿修,乡亲。”他的断句很古怪,就像是初学者,在尽量减少词汇,“周人,才知道‘大器免成’,后世人,误说‘大器晚成’。”
哦,原来是春秋战国那时候的人。
林稚水望着阿修没说话,阿修也看着他,双眼湛湛有神。
“你误会了。”林稚水狠心地打破了对方的欣喜,“以往人传抄错误,将‘大器免成’误抄成‘大器晚成’,一错数千年,直到近二十年,有人意外发现正本的《老子》,里边记载的是‘大方无隅;大器免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道隐无名’,不少书坊已重新印刻《老子》,但是有些店家舍不得刻印的钱,将错就错,把旧版卖给别人。我猜你是遇到了这样的店家,便想提醒你一句,而非是你以为的我是周人。”
上辈子的1973年,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了《老子》帛书,里面某些内容和当时通行的《道德经》不同,而前者比之后者的成书时间更早,不少权威认为这才是正版《老子》,也有人觉得只是版本不同,但是也认可了这一版是完整性最好,最贴合老子本意的版本。
而在这个世界,《老子》帛书就确确实实是正本,经得起验证那种。
阿修的唇角,立刻抿了起来。眼中一瞬间没了光彩。看得林稚水都怪不好意思的,差一点就想让兵马俑小哥出来,跟他来个老乡见老乡了。
“认错了。”白瓷少年落寂地垂了脑袋,“抱歉。”
同一时刻,包公的声音响起,“主家,他好像是偶人。”
饶是林稚水的心性,此刻也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又穿越了,穿越到平行世界但是品阶更高的位面。
“偶人?”他似是在问包公,也似在自言自语,“人偶……也能活?”
这这这……这完全脱离了他认知的生物范围啊!
嬴政:“朕曾听闻周穆王至昆仑时,得见一位自称偃师的工匠,那工匠所制偶人能歌善舞,甚至还有着智慧,歌舞未毕,便眨眼去挑逗周穆王的妃嫔,逼得偃师拆了它,以证明它确是偶人,才平息了周穆王的怒火。经此一事,偃师毅然诀别周穆王,再无他消息,朕本以此为话本夸张之言,却原来是真事。”
这故事林稚水听过,《列子·汤问》里就有记载——居然是真的?!
嬴政:“让朕的兵卒见他。”
林稚水敲了敲桌子,等人偶茫然地望过来后,和善地说:“我认识秦朝的魂魄,秦朝的祖先……造父你知道吗?”
阿修脆生生说:“造父,为天子御车有功,受封赵邑。”
他口中的天子,便是周穆王。
“对,就是造父的后代,后来他们建国了,也是周人,又称秦人,你要见一见吗?”
阿修眼中迸出希翼的光,“阿修,可以吗?”
就像一只离群许久,哀声叫唤同族的小兽。
于是,兵马俑小哥出现了。
林稚水特意离开,给足了他们空间,然而里面的对话很简短,约莫盏茶的功夫,兵马俑小哥就先出来了,朝着林稚水点点头,咻地化作流光,回到始皇陵中。
人偶没有出来,林稚水迟疑了一会儿,推门进去,就看到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皮肤在阳光下透亮得犹如冰冷的霜。
察觉到动静,他歪过头,眼皮子眨了一下,“谢谢。”人偶说,“你是好人。阿修想跟着你。”
文字世界里,嬴政语气平淡,似乎并不意外:“答应他。他有用处。”
林稚水:“……”陛下,您究竟让兵马俑小哥和他说了什么!还有,算计一个单纯如白纸的人偶,您的良心不会痛吗!
作者有话要说:是大圣没错,“你去乾坤四海问一问,我是历代驰名第一妖”,《西游记》原文,大圣亲口说的。
第134章 有名贼头
陛下的良心当然不会痛, 玩政治的心都脏!
阿修原本是想要参加九灵盛宴,他跟着偃师学了一手做人偶的手艺,已经做好了四个人偶, 就等着报名时激活,然而在兵马俑小哥和他聊过后, 阿修便放弃了去大比打出名气的想法,亦步亦趋跟着林稚水。
问他为什么要这样, 他也不愿意告知, 问一次就摇头一次,再问就说:“要保密。”
“连我也要保密?”林稚水嘟囔了两句,也不在意, “那等你能说的时候再告诉我吧。”
离九灵盛宴正式开始还有半个时辰,林稚水晃晃悠悠地走过去, 等到了地方, 找个偏僻角落,开始挨个敲:“顺风车到站了,出来了!李二、白五、阮七、刘九!”
李世民平静地:“知道了, 林大。”
白玉堂叹了一口气:“我们何必要互相伤害呢?”
“统一一下?”阮小七从林稚水开始, 一个个指过去,“稚水——当然, 我还是叫林兄弟。二郎。五爷。九郎。”再指了指自己, “七哥。”
刘秀点头:“好, 就这么叫。”
白玉堂点头,“五爷也觉得行。”
李世民笑了笑, “不想叫二郎,叫二哥也成,我不挑。”
林稚水噗地笑出声, “可不敢当您的兄弟。”
活了两世,李世民早便放下了杀兄弟的愧疚,听到林稚水调侃,斜睨过去,“大郎可是想喝药了?”
大郎不想喝药,大郎见好就收,比赛的场所就在前方,他抬脚就往那边走。
之前口口声声说是擂台,其实并非是大台子周围垒高座位,而是单独开出一个城区,参赛者和观赛者可以免费入住里面的四合小院。到开始时间,给参赛者一人一个枕头,厨子去小厨房蒸黄粱饭,饭熟了,一场比赛就算结束,累了的参赛者还能顺便吃口热饭。
“也就是说,不能肉身进去?”白玉堂皱眉,“暗器极需手感,魂魄和肉|体不同,手臂甩动的力度也不同,岂不是让专门练暗器的人比其他人差了一截?”
阮小七拉了拉飞鱼钩,“武器也带不进去了。”
“不是这么算的。”李世民在位时,也举办过九灵盛宴,他笑着解释:“所谓黄粱一梦,是指人在自己以为的真实中度过一生,既然会以为是‘真实’,那肯定是一应物件都全了,和梦外感觉一致,也包括了锻炼过的肉身。”
“不过……”林稚水翻了翻记载规则的小本,“难度是依次递进的,第一关,可以全须全尾的进入梦境。第二关,便只能挑三样物件进去。第三关,只能将锻炼过的身体带进去。第四关,妖族在本体和人形中只能选一种,不能变化,人族也无法再使用灵气,都只能靠脑子了。”
李世民补充:“当然,上了通天路,通过关卡的参赛者就会恢复到全盛状态,那时候才是相互间对打。”
“相互间对打啊……”林稚水晃了晃头,抬眼四处张望,“我就想知道妖族太子藏哪儿去了。”
“你不是早猜到他会躲起来了?”
“猜到归猜到,这不是还抱着一点不切实际的幻想吗?万一他就松懈了,直接暴露自己的位置呢!”
林稚水又跑去了这个区域最高的地方,往下俯瞰,也没找到那头狐妖。阳光暖融融的,晒得少年有些犯懒,“算了……”林稚水眯着双眼,手臂交叠在栏杆上,侧着脑袋压过去半张脸,“反正擂台上,他别想跑掉。”
而且,这不正是侧面印证了妖族圣女对妖族太子的影响力吗?
好事啊!
少年立刻支楞起来了,心里啪啪打着算盘。
感情越深,等他之前埋下来的雷炸出来时,才越有效果——也不知道王姑娘的卧底有没有把他的话假装无意地透露给妖族太子。
时间一晃而过,陷进柔软白云里的太阳愈发地勾起了困意,这时候,皇帝的声音传来:“诸位辛苦了,你们有的是远道而来,有的是近在咫尺,有人族,也有妖族,不论如何,朕在这里都要先感谢诸位参加……”
皇帝细细说了一遍比赛的流程,然后才说:“一盏茶后开始第一关,共分为三十三个梦境,每个梦境将进入十四名参赛者,每个队伍请派出两名队员枕黄粱枕入梦。关卡为偷凤雏,每个梦境有四只凤雏,也就是说,七个队伍里,至多四个队伍过关——朕便静待诸位大显身手。”
一盏茶……
还好这里离他分到的四合院不远!
林稚水快步回去,从包袱里拿出来一个长方竖着的盒子,顶端还有特意开出来的长条口子,能将拳头伸进去。如果有现代人在这里,就能认出来——这玩意不就是抽奖箱吗?
“秀儿!秀儿!”林稚水哒哒哒跑刘秀面前,“来,手伸进去,从里面随便拿一张纸。”
刘秀边抽边问,“这是什么?”
少年冲他咧出一口白牙,“我们这次比赛的人选,我揉了十个小纸团,上面写了每一种搭配,你抽到哪张就用哪张!”
刘秀手一个没拿稳,纸团又掉了回去,“这、这也太儿戏了!”
“没事!我相信秀儿你的运气!”
刘秀差点被林稚水眼中信任的光芒闪瞎了眼。“我哪有什么运气啊。”刘秀无奈地笑,把纸团从盒子里拿出来,递给林稚水后,道:“真要想要运气,不如我陪你去找方士,算一算吉凶?”
刘秀稍微停顿了一两个呼吸,面露向往之色,“如果能遇上有本事的先生,求得一谶纬,那就再好不过了。”
光武帝英明神武了一辈子,就只在谶纬这块死倔着,说什么都不肯答应下属去打击谶纬。不过想到他的发家史,到也能理解。
林稚水觉得自己特别能理解,并且亲热地握住秀儿的双手,“怎么会呢,光武陛下您不要妄自菲薄,碰运气这种事情,我对您特别有信心!”
“……但是,我真的不是你写的文章里那样,能够召唤流星砸毁敌军的营地。我不是什么天命之子,抽签的事情换个人来吧?或者跟其他人商量一下,到底该让谁去比较有把握?”他忧心忡忡:“你别对我那么有信心啊。”
“你别不信,很多人都觉得你就是天命之子!”
“?”刘秀摸不着头脑,“你写的《光武帝新传》都没有发出去,何来很多人觉得?”
林稚水露出了一个……嗯,刘秀非常眼熟的神棍微笑,没有解释,只是说:“试试嘛。”说完,就打开了纸条,上面写着阮小七和白玉堂的名字。
“七哥!白兄!”林稚水挥舞着纸条,“等会儿偷凤雏,就麻烦你们了!”
“好说!”白玉堂正在检查自己的飞蝗石储量,闻言抛了抛手里石头,自信满满:“五爷开封盗三宝,这会再盗一次凤雏,手到擒来。”
阮小七眉飞色舞:“俺盗过御酒,那可是从一群官差眼皮底下偷天换日,厉害吧!我阮小七要是去做贼,必须得是贼头头!”
“喏,贼头!”林稚水转身回屋,过会儿拿出来一套白软似柳絮的衣服,“洗过了,这几天也放在包袱里没拿出来过,别嫌弃。”
“这是什么?”
“火鼠裘,避火的好宝贝,在我这儿放了两年了,我一直当普通的衣服穿,没想到还能有派上用场的一天。”
阮小七试着穿上,居然刚好合身。
林稚水:“应该是火鼠裘能自动调节大小,我拿到时,也是一试就合身。”
白玉堂瞅了两眼,捂着眼睛调侃:“我眼睛瞎了!”
阮小七常年打鱼,皮肤黝黑,穿着这雪白的火鼠裘怎么看怎么怪异。他自己也觉得奇怪,扯了扯衣料,憋出一句:“好不适应,还是我打鱼的衣服舒适,穿着这身,我往后赤着脚走路都不习惯。”
林稚水冷酷无情地拉开他想要去脱衣服的手,“穿着,凤凰不一定是火凤凰,可万一是的话,这东西,说不定能保你一条命。”又转过头去看白玉堂,“五爷可会律管?”
“我会。”白玉堂奇了,“难道你有能避火的律管?”
“不,是吹响后能使六月飞霜的律管。”林稚水把乐谱连着律管一起给了白玉堂,“兴许能用到。”
一盏茶很快过去了,确定好进这一关的队员们各自枕着黄粱枕,几乎是下一秒就进了梦乡,某些四合院厢房里,还出现了轻微的鼾声。
林稚水发现自己和白玉堂、阮小七的联系断了,跟其他人一说,都认为是天道防止他们场外求助,暂时屏蔽了关联。
“林郎君……”刘秀仍在纠结,“我还是觉得,你说我是天命之子,太盲目自信了,下一关别用抽纸条来决定……”
“嗯嗯嗯,下次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