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色的木
“再去寻个温顺听话的海仪,伺候孤的饮食起居。”
“海仪”是妖族对他们驯养的人族的一种称呼,此地远离妖族城池,不该有海仪,妖卫对此心知肚明,高声应“是”后,他就等入夜后,远离皇城,找了所村庄,将村子里的人杀害,只留下一手上不算多茧的孩童,拎了回去,被血腥吓到的小孩自然是温顺乖巧,哭都不敢哭。
妖族太子满意地点头,“你退下吧。”
*
屠村的消息传到皇宫时,李家家主腰间别的剑嗡嗡直响,皇帝站在他身旁,手大力地按住李家家主,“阿韬,不行!”
李家家主眼红得滴血,“陛下,那是一整个村子!”
“朕知道……”
“妖族都该死!”
“朕知道……”
“您看泥土地里小孩的红肚兜,白天还是好的,如今破破烂烂地随着风飘出来,碎成了布条!”
“朕说,朕知道!”皇帝低吼着,牙咬着腮帮子,磨出了血,说着话,却好似在生吞活剥着什么,“有朝一日,朕必要屠他百城,哪怕被史书记为暴君,朕也在所不惜。但是!现在不行!”
“那什么时候行!”
“等!至多五年,等林稚水成长到抗衡妖族时,以他成长的速度,或许不需要五年,两年后,我们就可以杀到妖族皇城,在那儿听妖族的高声惨叫。所以,我们现在绝不能和妖族起冲突,要让他们依旧以为我们只想粉饰太平,得过且过。”
冷冷的月光晃过窗口,雪亮得好似心上的利刃,映明了李家家主脸颊上肌肉的起伏。他如同雕像般静立在那里,许久后,扯动嘴角,“好,我忍。”
汉语多数以形喻义,就像“忍”字——心上插一柄利刃,便是忍。
要是桃花能连着皇城之外的地方也一并护住就好了。李家家主如此想。
这个晚上,皇城的桃花落了很多。
九月本来不该有桃花,树上也结了果,但是,一朵朵糜艳的桃花偏偏就悄无声息地绽放了,瓣尖血滴似的红,颤动得犹如剑尖欲坠未坠的鲜血。
黑暗中的人影盯着妖族太子下榻的厢房,随着他手指的勾动,桃花全转向了那厢房,柔软的花瓣冷硬了起来,有鸟儿回巢,不注意擦到了花瓣边沿,一声惊叫后,啪嗒摔到了地上,翅膀咕咚咚冒着血。
——那花瓣,比刀刃还锋利。
云朵遮住月亮,光线黯淡了。然而,黑影定定看了厢房半晌,转身往反方向走,桃花随着他心念所动,一朵接一朵飘下,盖了满城胭脂。
没走多久,他又返了回来,将受伤的小鸟捧了起来。鸟儿大眼睛湿漉漉地盯着他,充满了好奇,黑影动作一顿,轻柔地拍了拍毛茸茸的脑袋,带着它大步离去。
走很远后,他开始忍不住,一声声地咳,咳着咳着,腰慢慢弯了下去,整个人佝偻着身体前进。
“我的时间,不多了……”
*
翌日,通天路开启,林稚水正好好地和同伴们说着话,忽然感觉到一股阴冷视线,仿佛在打量死人那般凝视着他。抬头一看,不出所料,是妖族太子九辞。
李世民也随着林稚水的视线看过去,见状,极其恶劣地逗弄少年:“小相公,那妖族太子真是对你痴心一片啊,眼睛就没从你身上离开过。不过你跟甜滋滋的糖人儿似的,嘴甜又俊俏,他念念不忘倒也能理解。”
林稚水向日葵猛回头,“你叫我什么?”
二凤笑眯眯地说:“若是我答应了那皇帝,日后我不喜登基,却喜得卿当宰相也。”
在他那个时代,对宰相的尊称便是相公。
但是林稚水敢保证,这家伙刚才绝对是故意那么说的,就像以前调侃自家某位大臣,直接形容人家是“小鸟依人”一样。
于是,在通天路的比赛正式开始后,林稚水直接把人踹上了擂台。通天路的比赛需要随机抽取,有一对一,二对二,三对三,四对四,五对五,这五种模式,这一场正好是二对二。
在裁判催促队友上台时,林稚水凉薄地说:“不用了,我相信李二他可以一挑二。”
李世民震惊地看向小相公,小相公挑了挑眉,“加油哦!二凤!”
二凤抱着自己的巨弓,小声逼逼:“小气鬼。”
上台的两个妖族在听到裁判宣布开始后,迅速露出尖牙利爪,向李世民扑过去。
天策上将侧头,神情带笑地拉开了两米长的弓:“我家小队长说了,我可以一打二,这么多人看着,我可不能让他的威信跌落。”
“我要射穿你的额头。”他说。
风声呜呜吹响,利箭如白虹贯日,刹那间穿透了扑将过来的妖族额头。
在那妖后面的妖族几乎要冲到李世民面前了,银甲将军眼中流写锐气,不慌不忙地弯弓搭箭,“我要射穿你的胸口。”
箭应声而出,洞穿了妖族的心口。
妖族腥臭的血液喷了一地,淌红了擂台。李世民拿鞋尖晃了晃尸体的脑袋,回头冲着林稚水笑,眉目飞扬:“我赢了!”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妖族直接动手这事,可能有人会觉得太嚣张,但是其实别说异族了,历史上还有当街杀官员的。
唐宪宗李纯那时候,宰相武元衡想要改革,上朝途中就直接被杀了,那时候路上还有很多行人。
“十年六月三日,将朝,出里东门,有暗中叱使灭烛者,导骑诃之,贼射之,中肩。又有匿树阴突出者,以棓击元衡左股。其徒驭已为贼所格奔逸,贼乃持元衡马,东南行十余步害之,批其颅骨怀去。及众呼偕至,持火照之,见元衡已踣于血中,即元衡宅东北隅墙之外。时夜漏未尽,陌上多朝骑及行人,铺卒连呼十余里,皆云贼杀宰相,声达朝堂”
——《旧唐书》
所以,嚣张的人,做事不一定会顾及很多,可能直接就嚣张去做了。
*
然后,快要冲到面前还能弯弓搭箭,二凤确实做到过。
有一突厥,勇壮绝人,直冲太宗。两将接,太宗以天策上将大箭射之,中心,洞背,应弦而毙。
——《武经总要》
第140章 一群怂包
在李世民打赢后, 虚空中缓缓浮现天道的金光大字——
队伍【乾曜合德】所派队员【李二】,于二对二场合,完美攻败了妖族第一场, 用时【五息】,改新了过往记录。
天道没有感情, 用词亦是平和,观看的人却是激情充沛。
他们自发充当起了拉拉队——
“李二!李二!李二!”
“太厉害了!那一手箭术太俊了!”
“神箭手!李广再世!”
一些带着花篮来的人, 抓了满满的花瓣, 撒向李世民,还有不少果子也扔了过去,李世民手疾眼快抓住一个投掷过来的桃子, 脆脆地咬了一口,挥手笑道:“多谢各位厚爱, 不过某可不想被‘看杀’了, 掷果盈车这种事,还是不要再做了!”
其他队伍的参赛者脸上带着与有荣焉的笑意时,也掩不住担忧。
一片花瓣随风飞过来, 寇渔在自己手背上将它轻轻捻起, 随他一起来九灵盛宴的少女探头过来,“这么浓艳的颜色, 好像是玫瑰花?我记得有首诗就是咏玫瑰的?”她轻轻哼念出来:“露湿凝衣粉, 风吹散蕊黄。蒙茏珠树合, 焕烂锦屏张。”
这首诗名为《和李员外与舍人咏玫瑰花寄徐侍郎》,是盛唐的作品, 寇渔也学过,“是啊,玫瑰美好, 诗里说它‘胜看竹’,‘比爱棠’,他这一局比得太惊艳了,等会儿我们就成了‘竹’,成了‘棠’。”
何止寇渔,其他人也是怕,被比成地上泥倒还能接受,就怕万一输了,无颜面对江东父老。
“原来你怕的是这个呀。”少女嫣然一笑,倒比在座不少人有胆色,“如果是我,我反而能高兴得多吃两碗饭。这代表什么,代表我们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奋力放手一搏了。赢了就快快乐乐的庆祝,输了也不怕,还有林郡公他们兜着底,他们一定会帮人族得到胜利的。”
她拿了新飘来的花瓣在手里,哼着小曲换掉寇渔掌心中快要被他揉烂了的玫瑰,分外开心:“打一场不怕输的仗,多快活呀,我在边境从来没有打过这么舒心的仗,那时候我可不敢输,也不能输。”
寇渔被她轻松的语气感染了,“你说得对。哎,我就是因为太争强好胜,才被丢掉学业,去边关赚军功,我以为我能成长,没想到一遇事就立刻暴露了。”
他还是那个喜好争高低的他。
通天路的规则是,由妖族摆擂台,人族的队伍不论输赢,都轮着上台。就像现在,第一场,人族队伍赢了一次,到下一场,就要换一支队伍去挑擂,如果还赢了,便往下轮下一支队伍,如果输了,那也往下轮。一直轮到双方其中一方,一个参赛者都没有,才算结出胜负。
至于究竟是单挑还是多对多,由守擂方随机抽取。
妖族那边眨眼间死了两头妖后,气氛变得阴冷了,他们开始抽取下一场,是单对单的战斗。立刻就跳上来一头大妖,耳侧长着密密麻麻的鳞片,嘴唇嫣红,上面沾了还没干的血。
他的眼中同样浮了一层血光,却不是看提着红缨枪上台的寇渔,而是直直看向台下的林稚水,“太子让吾等杀了你。”大妖舔了舔唇上暗红的血,绿油油滑腻腻的鳞片从耳侧蔓延到脖颈,转瞬长满全身。
他看着林稚水的目光尽显贪婪,“可惜前面的一对废物,居然粗心大意到死在人族手里。不过,吾可不一样,你尽管躲在别人身后不敢出来吧,吾将他们一个个杀了,迟早会轮到你。”
大妖本以为会看到害怕得瑟瑟发抖的林稚水,哪怕不害怕,也该是警惕,或者厌恶,总归是提着那颗心,恨不得将他们大卸八块,然而,那红衣少年只是用他带着笑的眼睛睨过来,一眼之后,又漫不经心地移开视线,继续笑浅浅地和身旁人聊天。
他难道不怕死吗?就算真的无所谓生死,听到一国太子下令要他的性命,警惕也该有吧?大妖见过不少人,或是傲骨铮铮,或是正义守节,遇上这种事,也无法做到无动于衷,唯有这位太子点名要杀的少年,甚至连镇定自若都不能用来形容,而是完全的……无视!
吾倒要看看,待吾的毒牙嵌入那段白净的喉口,他还能不能那么置身事外!
“轰——”
大妖想完,台上便出现了一条直立起来有四五层楼高的巨蟒,盘踞着大半个擂台,嘴巴一张,就是阴风阵阵:“人族小子,正餐之前,先拿你填填肚子!”
被巨蟒盯着的寇渔只感觉全身上下起了鸡皮疙瘩,整张皮子都在不受控制的战粟中仿佛要轻飘飘地脱落。“喝——”红缨枪猛地刺向巨蟒,缨穗腾飞,若红霞飘过。借由这一刺,他迅速把身子调整为战时状态。
不论结果如何,打一场再说!
枪头刺中了巨蟒的鳞片,“滋啦——”刮出一连串的火花,没有溅伤蛇身,却使寇渔的胸膛灼烧得烫热。紧张感令他肌肉紧绷,发现自己这一击没能伤到对面分毫后,羞耻难堪的心态,几乎让他变成了一丛燃烧的稻草人。
巨蟒粗滚的身躯动了,尾巴直直地劈过来,尾巴还没到,凌厉的风已经擦着寇渔的鬓角飞了出去。一尾还没落下,寇渔翻身一纵,枪头往地上一点,利落地翻出去三四尺远,能在边疆摸爬滚打一年,他动作确实利落,可是蛇尾比他更快,一晃间,他还未落地,尾巴却已刁钻地直袭他胸口。
一些经历过上次九灵盛宴的观众都吓傻了,“这……这是怎么回事,突然间就生死相搏了?之前不还是打个半死吗!”
他们不约而同地忽视了李世民杀掉的那两个妖族——这能一样吗!之前是自家人杀外族,现在是外族对自家人下狠手,当然得发出疑问!
“还有,妖族太子为什么想杀林郡公?我们林郡公这些天好好的在书院里学习,又没招他惹他,凭啥一上来就喊打喊杀!”
“这个我倒是知道一点。一年以前,我看见过林公和那妖族太子在大街上打架,可能就是那时候结的仇。”
“啊呦!这个我也看到了,当时那狐妖被和林公子一道的几个人压着打,最后不得不喊出自己的身份,林公子他们才停了手。”
他们谈论时声音倒不大,可对于妖族里某些听觉灵敏的妖,和就在耳边说没什么两样。有两个胆大的妖悄悄去看太子的脸色,似有若无的铁青显示着这事就是空穴来风。
妖族太子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侧头低声吩咐了妖卫几句,妖卫微微点头,往人族皇帝那边去了。
过了一会儿,皇帝的声音在场上响起,“诸位还请噤声,莫要传播谣言。”
观众被禁了言,多有不忿,到底是对皇权的敬畏占了上风,不得已闭了嘴,继续看向擂台。
而妖族太子那边,有地位高,能与他说得上话的妖族调笑:“这人族的皇帝,果然是个窝囊,稍微派个妖去,他就吓得不敢让自己子民说话了。”
其他妖族也笑了,“可不是嘛,人族都是一群软脚虾,他们的领头人,那顶天了就是大一点的软脚虾,怎么敢跟我们殿下争论。知趣一点,才能活得久。”
耳边是众妖哇哇地叫,一声声奉承他的话,妖族太子端坐如山,没有加入附和,同样的,也没有出声呵斥。只从他这态度,就可知晓他心里也是如此认为。
人族,就是大怂包带领的一群小怂包。
哪怕……
妖族太子瞧了一眼林稚水,眉梢眼角是压不住的轻蔑。
哪怕偶尔出现一两个反抗的人,那又有何用呢?当年的青莲剑仙不够惊艳吗?但最后也只能孤身入妖城,带来一些没有伤到妖族根本的攻击后,含恨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