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弓奏
——五条悟毫无预兆地摘下了少年的口罩。
“诶……”白发青年失望地拖长了声音，“你每次出门都收拾得这么严实？”
口罩之下，是被缠成一圈又一圈的绷带，仅仅露出了鼻子和嘴巴。
防的就是你这种人，七宫诚暗暗在心里腹诽，面上却露出无辜的神色：“因为要出门吃饭，所以包了两层。”
“但是，如果你想与我在一起，难道不应该坦诚相见吗？”五条悟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在鬼门关前走过一遭，反而理直气壮地说道。
“五条先生也没有坦诚啊。”七宫诚暗指对方未曾摘下的眼镜。
“你说眼镜吗？只是装饰而已。”他轻易就把圆墨镜摘下来，露出仅仅在游戏宣传片里就让无数人尖叫的苍蓝色眼瞳。
这次反而轮到七宫诚愣住了，因为他原本以为，像摘眼镜这种场面，肯定都是处在某个事件的关键节点或者剧情CG里，却没预料到对面这个人压根没按照套路出牌，就在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日常上午，在普通的饭馆里，周围的空气中还弥漫着鳗鱼饭的香气。
“你在想什么？”五条悟注意到了他的走神。
“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少年下意识说道。
“……所以现在轮到你了。”
“那什么……我们还是先点餐吧。”七宫诚硬生生地试图转移话题。
他翻开菜单，想要推给五条悟，然而却被对方按住了手背。
“这么不想让我看到脸吗？”白毛青年状似可怜兮兮地问道，修长的手指轻易拢住了少年的手腕。
“或许以后会有那么一天。”七宫诚说，“顺带一提，服务生已经在旁边等候多时了。”
五条悟这才将注意力放到旁人的身上，他明白如果不动用强硬手段，这次估计没有机会一睹真容。
他捞过了菜单，选择先点菜。
十五分钟后，七宫诚望着餐桌上铺满的食物，大部分都是带甜味的，只有三文鱼寿司占据了桌子的某个小角落。
“五条先生很喜欢甜食吗？”虽然情况显而易见，但他还是问出口。
“因为甜食不仅会让人心情很好，而且能最大限度地补充能量。”五条悟不假思索地说。
饭后，太阳热烈地将温度赋予到地面上。
两人沿着街道行走，七宫诚走在路边的阴影里，但因为穿得更多，额上还是有了点薄汗。在这种时候他总是羡慕琴酒，即使是最热的夏天，外出时也依旧是礼帽和黑色大衣，却从不会中暑。
七宫诚打量了站在直射的阳光下、散漫地行走的五条悟，发觉对方也是半点不怕热，全身上下清清爽爽的。
“上次遇到你的时候，跟着你的都是你的同伴吗？”七宫诚试图套取一些信息，“虽然穿着学生制服，但款式在东京范围内很少见。”准确来说，明面上他能查阅到的，没有一所中学是那样的制服。
“全部都是我的学生。”五条悟说，“因为上次你的事，他们回去还叽叽喳喳了很久。”
“那这次我可以询问你对那天告白的回应吗？”
“不可以，因为你连脸都不愿意让我看到。”五条悟断然拒绝，然而紧接着却话风一转，“不过，如果你今天愿意答应帮我做一件事，答案说不定我就会告诉你哦。”
虽然五条悟的话语在正常人眼里是略带调戏意味的邀请，但是在玩家看来，就是某个即将展开的任务线索。
“好啊。”七宫诚几乎没有停顿地就应下了，他跟着五条悟上了一辆出租车。
最终车辆停在一座跨海大桥上。他们站在齐腰高的护栏旁，周围一片空旷，时不时有车辆从桥上的公路经过，下方十米就是缓慢奔流的海水。
带着水汽的凉风吹走了太阳带来的燥热，七宫诚跟着白发青年沿着路往里走。
“你知道吗？这里是在网络上很火爆的殉情圣地。”五条悟一边走，一边说，“很多对生活失去希望的情侣来到这里，然后翻过护栏，跳下去结束自己的生命。”
跟着男人往里走了几步，似乎是有浮云遮住了太阳，光线变得不再那么明亮，风也在这一瞬间鼓噪了起来，七宫诚看着对方被风吹起来的银发，道：“确实有种阴冷的感觉，所以，五条先生专门带我到这里来，是想与我一起殉情吗？”
“不是哦。”五条悟两手插兜，停下来半靠在护栏上，微微仰头，“已经长得这么大了啊。”
远处，攀附在三角形的钢架上，是一只巨大的丑陋咒灵，表面凸起着一道又一道的血管，整个身体仿佛动物的心脏一样舒张和收缩，随着时间的流逝，体型还在不断扩大，直径已经膨胀到这座桥梁宽度的两倍。
“什么？”七宫诚没有听清他的后半句。
“没什么。”五条悟摇摇头，忽然元气满满地说道，“我想要拜托的事情，就是想要你从这边跑到岸对面，然后再跑回来。”
“就这么简单？”七宫诚望着一千米外的桥梁另一头，宽阔的海面让他的视线一览无余，“也没有时间限制这些东西？”
“就是这么简单，没有时限。”
虽然直觉这件莫名其妙的事里或许会有自己不知道的隐秘，七宫诚还是半蹲下来系好鞋带，独自往对面跑去。
五条悟看着少年的背影，面上的表情意味不明。
察觉到了有“猎物”在缓缓靠近，咒灵沿着钢架缓慢地翕动了一下，随后表面张开了无数张血盆大口，发出了足以造成精神污染的、无数人又哭又笑的噪音。
对此，七宫诚毫无所觉地往里走去，同时暗自嘀咕风怎么变大了。而另一个听力正常的无良咒术师则是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耳朵，露出嫌弃的表情。
过了一会，他已经到达了桥梁的中段，慢慢地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
作为交通枢纽的跨海大桥，此时竟然一辆车都没有经过。风依然刮得很大，但是声音却仿佛在某个瞬间忽然消失了。
果然，游戏看板郎给出的考验，并不会简单。七宫诚回过头，只见五条悟已经变成了远远的一个小点，附近空无一人。他仿佛跌入了另一个不同的世界。
抬头环顾四周，举目四望，面前似乎是一片虚无的空气，然而，高处却显示着两个红色的字体。
距离较远，七宫诚又走近了几步才看清。
【咒灵】。
字体是标示NPC时采用的、代表着红名的敌人。
七宫诚：一种植物。
即使看不见对方，但凭借游戏宣传片里五条悟曾经出现的片段内容，他就能猜到这会是什么品种的怪物。然而七宫诚的异能力对此没有任何用处。
因为他能力的描述就是“露出美貌把所有人帅死”，作用对象是人类，而不是其他的东西。
七宫诚当机立断就往回跑。
——只是已经晚了。
某种无形的东西拍打在地面上，让桥梁的地面顿时凹陷下去，碎石纷飞。七宫诚躲闪不及地被绊倒在地。
也就是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他终于看见了那个长相恶心至极的、在青少年模式里一定会被打马赛克的怪物。
而它的位置，正在自己的头顶，大部分垂下来的膨胀身躯几乎占满了两侧的路面，也封死了七宫诚左右的退路。
“只是普通人吗？”五条悟高高地站在另一个巨型三角支架的尖端，居高临下地看着战斗的画面，旁观着少年一点点陷入绝境。
难道那天“沉默”掉自己所有咒力的不是他？
因为急速的运动，口罩被扯落在地面，七宫诚面上只剩缠着的绷带，气喘吁吁地与那只咒灵周旋。
物理攻击会对这种生物有效吗？
大概率不会。
眼看自己要被封死在这里，七宫诚毫不犹豫地爬上护栏，从这里一跃而下。
有“人鱼泪项链”在，他不担心自己会落入水中被淹死，只要调整好下落的姿势。
那些被传闻殉情的情侣，该不会都是被这个咒灵逼下去的吧？落下去的时候，七宫诚还有心情走神。
耳边灌满“呼呼”的风声，银灰色的发丝在空气中往上拂过他的面颊。
第15章 侦探
落入海平面前的一瞬间，七宫诚忽地被人抓住了手臂。
来人并没有粗暴地止住他下落的趋势，而是顺着重力加速度带着少年共同没入了海水之中。
耳边顿时仿佛套了层外壳，只能听到沉闷的水流动的声响。
七宫诚抬头看着那个拉着自己的男人，对方梳着黑色的半丸子头，身上穿着宽大的袈裟，正从上方看着自己露出微微怔忡的表情。头顶的荧光粉名字是“夏油杰”。
宽松的衣服将少年也笼罩在范围之内，海水浮力的缓冲让两人很快止住了下落的趋势。
七宫诚原本想放任自己潜入更远处的海里。因为在陷入危机之时，他意识到自己对于NPC的判断或许失误了，原来五条悟是被告白就会想办法杀掉对方的类型吗？或许应该远离他。
可是，从之前的表现来看，五条悟怎么也不像是病娇型角色。
【恭喜玩家激活副本开启条件A，副本开启条件B待解锁。】系统忽然播报道。
腰上的触感唤回了七宫诚的注意力，根据落水前的惊鸿一瞥，这个拉住他的男人，是操控着“咒灵”停留在半空中的。
明明是在海里，然而对方的表情却丝毫没有憋气的不适，仿佛如鱼得水，在止住下落之后，男人就揽着他的腰在水下一路上浮。
直到两人破水而出，会飞的咒灵温驯地将他们载到了大桥之上。
原本的那只巨大的丑陋咒灵竟不翼而飞，消失不见，只留下了桥面上坑坑洼洼的痕迹。
五条悟站在栏杆旁，见他们两个上来，顿时说道：“杰好阴险，竟然跑去英雄救美了。”
“明明是你先做了过分的事。”夏油杰说，“他只是个普通人吧。”一开始连咒灵都看不到。
“好吧，本来到最后一刻我就要出手的，谁能想到这孩子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啊。”五条悟抬手理了下头发，难得表现得有些心虚。
“所以，可以拜托你们解释一下刚刚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吗？”在两人的拌嘴中，七宫诚忽然开口。
他现在全身都湿透了，缠在脸上的绷带也都吸饱了水分，粘在身上极为不舒服。
“是咒灵哦。普通人在一般情况下是看不见咒灵的，除非特殊情况，比如处于致命危险中。”五条悟解释道，“只有咒术师才能看见咒灵。”
“你们都是咒术师？”
“显而易见。”夏油杰拧了拧自己湿透的衣摆。
“我知道了。”七宫诚忽然感到心脏一阵紧缩，并不是难过这种情绪，因为两个人对他来说充其量只是游戏里见过几面的陌生人罢了。
只是五条悟的行为让他联想到了在现实里的某些感受。一无所知地被安排着去做事，然后被同样的人在一旁看笑话。
这只是个游戏而已，七宫诚警告自己，强硬地让自己稳下心绪。
如果是一个真正对五条悟一见钟情的人，此时会怎么反应？
他听到自己带着点笑意说道：“五条先生是认为那次告白很可笑，所以今天专门来这里‘捉弄’我吗？”
“只是想确认一些事，”五条悟隐隐察觉到气氛不对，比划出很可信的动作，“绝对没有想让你受伤的意思，如果真有危险，凭我的实力轻轻松松就能救下你。”
“那只咒灵还没接下我一招，就灰飞烟灭了。我可是最强咒术师哦。”说着说着五条悟又陷入了自得。
“是吗？”绷带的缝隙中，七宫诚的嘴角一点点勾起完美的弧度，“来之前想问的那个问题的答案，我想我已经知道了。”
“普通人和咒术师之间应当是有界限的吧。”他说，“初见时我莽撞的动作和话语，五条先生不要放在心上。”
“喂，你该不会是生气了吧？”五条悟终于后知后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