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矢车菊的断章
如果说是好消息,那么这便证明了,太宰治也不过是一个正常人类而已。
还是说,这混蛋的身体,已经…………
他并没有胡思乱想太久。
——首领醒了。
他的入睡悄无声息,苏醒也毫无动静。
安静一如融化在黑夜之中。连白绷带也不过将这份寂静映衬得愈发无声。
“……我又睡着了?”
太宰治轻声问。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并没有回头,而中原中也便也习以为常地回答说“是,首领”。
但是他们二人毕竟不是普通的上下级关系,态度足够恭敬地说完了这句话之后,中原中也还是忍不住要刺那么一句:
“你‘昏迷’了十三分钟。”
有那么一刻,中原中也甚至希望太宰治能够向他发火。
斥责也好。讥讽也好。
能够互相挥动拳头也不错,——事后他自己会去为此主动领罚的。
若是这家伙能够因此动怒、因此产生些许情绪上的波动,不再这么天天摆着一张死人脸的话……
“是吗。”
首领简短地说。
话语的余音简直在过于空荡而死寂的办公室内诞生回音,再一次在这个人同其他人之间,划出不可逾越的鸿沟。
简单明了地断绝联系。
干脆利落地斩断羁绊。
毫不留情地以这种高压般的态度,告诉所有人:
——我太宰治,是港口黑手党的首领。
——同你们所有人。
——都是不一样的。
“…………”
中原中也便哑口无言般陷入了沉默。他没有办法继续这个话题。
太宰治低头看了看桌面,又活动了一下方才抵着脸颊小憩的右手,安静地持起钢笔。
价格昂贵的古董品,握在那只苍白清瘦的手里,不需要停顿多久,便仿佛从没有“睡着”过一样、流畅无比地写下签名。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醒来,太宰治既不像第一次表露出惊愕与怀疑,也不像第二次,仿佛做了什么难得轻松的美梦。
他看上去并不阴郁,也不像是真正有休息过一样因而放松下来。
他只是、早早决定好了什么一样,只把意料之外的“睡眠”当做中途短暂停靠的站台。
或许,在那张没有丝毫思绪透露出来的隽秀面庞之下,早已经疲累到丧失了追根究底的力气。
(毕竟、——)
随着首领有条不紊的命令,这个已在关东区域站稳了脚跟、无人知晓间悄然稳固着这个世界的黑手党非法暴力组织,再一次运转了起来。
接下来,这间无处不彰显着金钱权势与地位、亦无处不充斥着死亡气息的棺椁般的首领办公室,便又一次陷入了绝对的静默。
只剩下不断膨胀的黑暗。
只剩下独自坚守的谎言。
期间太宰治接了几个电话,冷酷地命令了什么,又短暂地思忖了一下、从抽屉的文件堆里挑出几张放在一边,拿出呼叫机嘱咐了秘书小银两句。
又等待了片刻之后,太宰等到了顺利完成任务——也就是全部歼灭敌人的——下属。
坚固而足以防御子弹的双开门外,传来了少年安静的报备声:
“首领,我是敦。响应召集,前来拜访。”*
太宰治放下钢笔。
这一秒,他几乎想要微笑起来。
为这,终于到来的结局。
“……进来。”没有人能听得出太宰治话语间不留痕迹的停顿,他们只知道说出这句话的港口黑手党首领,一如既往的冷酷、残忍、而无情。
“失礼了。”
中岛敦这样说着,从遥控打开的双开门中走进来。
他是,看起来尤带着些许孩子气的少年。
斜切的白发垂在额前,紫金色的瞳孔偶尔在过度紧张时、会如同猫科动物一般拉伸成细长的形状。
身穿能够遮掩住喉咙的漆黑长衣,脚踩黑靴,走起路来却轻盈而没有发出任何响动。
——浸染在寂静与黑暗之中,自愿步入这个世界的,“港口黑手党的白色死神”。
那双感情并不丰富的眼瞳,唯独在仰望向首领的时候,才会浮现出浅浅的感激与亲近。
而守候在室内后方的中原中也,则为这份态度不恭皱起眉,冷声警告——提醒——说:
“太傲慢了,游击队长。”
中原中也用言语点出对方的身份:“这是在首领面前。收敛点。”*
“万分抱歉。”
中岛敦毫无异议地立刻单膝下跪,深深低下头以示自己的忠诚,并用言语表达了自己的歉意。
到了这时,这位首领反而笑了一下。
这并不是应当露出笑容的时刻,不知为何太宰治却仿佛略有些放松一般,从那张没必要时总是神情寡淡的苍白面容上,依稀还能够寻找到些许真心的笑意。
“没事啦,中也。——辛苦了,敦君。欢迎回来。”*
“?!”
中原中也却根本没被这混蛋敷衍过去,倒不如说听到游击队长没大没小喊了声什么“太宰先生”简直更让他火气直往上冒,再被太宰治三两句要打发出去,叫他直攥紧了拳头。
那双钴蓝色的眼睛,又一次在太宰面前盛满了怒火而熠熠生辉。
“和这家伙的身份没关系。万一……、总之,怎么可以允许你们两个人单独谈话。”
(怎么可以允许你死在我不知道的地方)
太宰又微笑起来。——他今天的笑容格外的多。
“允许?才没有请求允许呢,中也。”
“你是干部,而我是首领。”
“以及在黑手党中命令是绝对的。不重视指挥系统可不行呢。”*
(怎么可以允许你插手这个最后的谎言)
“………………”
中原中也气得咬牙,又一次、不知道第多少次,想一拳头狠狠揍在那张令人火大的脸上!!
“啊这样吗,那随便你。”
被首领以言语毫不留情地点明彼此身份,又被那份冰冷残酷的疏远所刺痛,中原中也狠狠踏着步,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让首领死的话饶不了你,小鬼。”他威胁着中岛敦,同时觉得自己的这份坚持既可笑又可悲。……既然太宰治如此不屑一顾。
可中原中也毕竟还是深吸了一口气,既像是对太宰治、又像是对中岛敦、还像是对他自己一样强调着,一次又一次的:
“因为‘太宰治’总有一天,是要死在‘中原中也’手上的。”
每每重申这句话的时候,中原中也从来不担心身为首领的那个人会因此降罪于他。
每每强调这句话的时候,中原中也都恨不得叫那个混蛋不要再摆出那么一副笑脸了。
(所以、在我杀死你之前)
(别死啊……!)
隐藏在诅咒背后的真心,从没有人特意提出来过。
他们任由这份心意悬浮着、隐藏着、最终飘散于空中。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一次,也并不例外。
中原中也重重的、又克制着重量阖上门。
他任由中岛敦同首领汇报情况,明明心知那个小鬼的忠心,自己却又不因此走开。
中原中也随便门口护卫维持着戒备的姿势,一双双眼睛既尊敬又警惕地在自己身上打转。
他空着双手显示自己的无武装,在没有旁人的走廊上来回踱步。
莫名的心烦意乱,让中原中也哪怕透过走廊上的玻璃花窗眺望井井有条的横滨,都很难如平常一般生出些什么与有荣焉的感情。
他不知道自己漏掉了什么。——从十五岁开始,依仗着武力值直接爆破了一众阴谋算计的中原中也,就从来没在计策方面搞定过太宰治。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心烦些什么。——从十八岁开始,谋杀前代而上位为首领的太宰治,就再也不同任何人进行超出工作范围的交流。
中原中也不知道,……他现在才恍然明白,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关于太宰治的任何事,都已经没有任何人知道了。
他又开始想笑又生气,站着深呼吸,克制住自己想冲进首领办公室逼供的冲动。虽说毫无疑问,那样做而遭殃的只有可能是受到刑罚的他自己而已。
不过还好,中原中也并没有暴躁太长时间。
没过多久,中岛敦无声地走了出来。
仅仅这么几句交谈的时间,片刻前安静而沉默的少年,已经脸色惨白,失掉了最后一丝血气,而额头上冷汗遍布。
若非中岛敦行动时毫无异样,几乎要叫人以为游击队长在首领办公室里遭到了拷问。
中原中也略含同情地看着这个小鬼:这就是太宰治那个男人,仅凭口舌就能叫人心理崩溃的本领。
与此同时,他敏锐地注意到中岛敦垂下手、将一个黑色信封悄然收进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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