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矢车菊的断章
屋顶被银色的光芒包围。
震动传递给建筑物,室内的物品似是遭遇了地震一般晃动落下。
像是被大炮集中般的冲击音与光芒,是在横滨的任何角落都能感知到的惊人。*
等到震动终止时,满是尘土与瓦砾的屋顶,不存在仍具有活动能力的生命。
敦仰面倒在那里。融于夜色的漆黑长外衣早已在[虎]的力量下破损,领口上一圈装饰性绒毛则布满灰尘,至于平时隐藏在高高衣领下、用来遏制[月下兽]的项圈,已经在方才的一击之中寸寸碎裂。比尘埃更加苍白的是他的脸色,加上不受控制拉细拉长的兽一般的瞳孔,这是他失血过多、无法控制异能力的征兆。
芥川龙之介还站着。他站着,只是因为没有倒下去的力气罢了。与中岛敦的生死之战,耗尽了芥川的异能,让他感到连大脑都要沸腾般的痛苦;更别提超出极限的出血量,若不是他强撑着,早就该一头栽在地上。事实上,方才有一阵战斗芥川已经昏死过去,能够坚持到现在,全靠他心底始终咆哮复仇的野兽、拯救妹妹小银的执念,……以及,武装侦探社从不放弃任何一个社员的信念。正是在最后一刻了芥川承认了自己“是侦探社的一员”,他才获得了福泽谕吉异能力[人上人不造]的加持,挥出了最后的决胜一击。
突然,响起了干涩的鼓掌声。
“恭喜。”
稀稀拉拉的掌声在屋顶的风中回响飘散。
芥川和敦寻找着掌声的主人——没多久就找到了。
“恭喜,恭喜你们两个。真是漂亮。这可是不输于那场船上战斗的精彩胜负,再看一遍也十分精彩。”
披着黑色外套的,高个子人影。*
一边鼓着掌,一边从天台的入口处走了进来。
这个人没有好好穿上漆黑大衣,只是往肩上一披。横滨的海风从顶楼卷过时,带起他潦草搭在肩颈上的殷红围巾,几乎要随之吹飞到风中。
又向前走了一步,男人浅色的休闲裤与皮鞋同样显露在落日下。
芥川和敦同时开了口:
“黑衣男人。”
“首领——太宰、先生?”
敦的尾音浮现出疑惑的意味,轻轻向上一抬,同时竭尽最后一丝力气,匍匐着要从地上爬起来:“您的,咳、……声音?”
太宰含着笑意看了敦一眼。
“果然。这次还是芥川君赢了呢。那家伙培养了四年半的敦君,终归比不过武装侦探社……嘛,这也没什么好惊讶的,毕竟是‘那个人’的弟子。”太宰怀揣着谁也不懂的骄傲感,与有荣焉的笑了起来:“不愧是武装侦探社,攻打起什么港口黑手党,完全是小菜一碟~”
这话说得直令敦和芥川睁大眼睛,两个人完全搞不明白为何港口黑手党的首领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虽说确实敦战败了,但芥川此刻光站着就已经是全靠意志力强撑,是完完全全的强弩之末,都不需要武装部队“黑蜥蜴”出动 ,随便一个黑手党的下层成员,都能用一颗子弹送这个不知天高地厚擅闯黑手党本部大楼的入侵者下地狱。……这个黑衣男人,到底在说些什么?
而反应更快的是敦。他咬着牙,硬是强撑起自己的身体。[虎]的项圈已被破坏,中岛敦丧失了高速再生的能力,这使他动作间再一次撕裂了自己的创口,从地上爬起来时滴下一连串血珠。他并不在意这一点,只用一双兽的眼睛紧盯着来人,声音里竟然又浮现出落雪般寂静的杀意:
“你是谁。”敦安静地问,“太宰先生……首领,他怎么样了。”
太宰并没有回避。他站在二人面前,站在二人的攻击范围里,脸上仍微微笑着——他的好心情并不遮掩,同样也并不说谎,坦率地回答道:
“我是‘备用安全装置’。”他说,“我是太宰治。”
敦眯起眼睛,不是用语言,而是用气势,逼迫来人回答第二个问题。
太宰并不犹豫。
“他死了。”
太宰说。同时抬起一根手指,轻描淡写挡住了袭来的布料与虎爪。
“不可能!!!”
“你撒谎——”
两人出于不同的情感,同时怒吼道。
“[人间失格]。”
太宰只平静地回复了这样一句,无效化了二人的攻击。
熟悉的月白光芒散去,这个世界上绝无仅有、独一无二的异能力,成为了比语言更加冷酷的佐证。
“…………”敦摇摇晃晃地,茫然地睁大眼睛望过去,“太宰、先生?”年龄并不大的少年脸上,浮现出将要落泪的脆弱,“不要开,这种玩笑了……”敦露出比哭泣还难看的笑脸,“说什么、已经死了,这种话。被中原干部听到,可是要惩罚我的……”
太宰平静地看着他。
“真是的,那家伙就是喜欢给我添麻烦。比起男人的拥抱,我更讨厌男人的眼泪啊。”他埋怨了几句,轻盈地从敦身边绕了过去:
“敦君。你被解雇了。——到阳光下去吧。”
以一种故意无视芥川的态度,他把芥川怒吼着“我明明要亲手向黑衣男人复仇——”的咆哮扔在身后。
太宰走到顶楼边缘。
自下而上席卷的风略显强烈,有种呼唤人向下坠落、拥抱这个城市的引力。太宰无法遏制地多望了一会儿,他望着这个小小的横滨,仿佛看见武装侦探社墙角树枝上探出的一串樱桃,嘴角便不由自主弯了弯。
之后他回过神来,伸出两条只穿着衬衫、缠满了绷带的胳膊,把差一点被风吹走的黑衣红围巾拽紧了点儿。
“这个世界的时间有限,”太宰头也不回,对背后两个勉强维持站立的年轻人说,“为了不让我的风衣白费,还是把那家伙的后事料理好吧。”
太宰用着玩笑的语气,说着轻松的话语。
在他脚下一层之隔的地方,那间棺椁终于成真。太宰治阖拢了眼睛,倦怠、疲累,但是并不悲伤,也不再寂寞。他的唇角泛起点笑意,面孔上血渍被人简单擦去。伴随着沙色风衣淡淡的体温,太宰治——终于睡了。
跨越世界、最为特殊而不可能复刻的‘异能特异点’,[人间失格]叠加[人间失格],效果并不是“无效化”,而是……“还原”。
这个结果,“还原”了首领太宰的所有记忆,也同样,“还原”了曾经被重启时间线抹消掉的、太宰的死亡。
所以,武侦太宰才回答说“还剩下不到三十分钟”,指的并不是这个世界,而是指首领太宰剩下的时间。
也正是因此,在二人预判之中的“备用安全装置”,生效了。
一切,都是为了、这个世界——
武侦太宰履行自己的承诺,抓紧最后的几分钟时间,确保最糟糕情况下、若这个世界没有再一次重启的机会,也会按照原定的“新双黑”模式向前运行:
“……敦君也是,芥川君也是。从今天往后,皆不会受到黑手党的追杀,”太宰说,仍然背对着两人。“你们要做的,只是在未来可能会有的战斗之中,保护好‘书’。”
通过平淡的语调,太宰说出这世界最深最真实的秘密。
“不是一般书籍的统称。而是世界独一无二的‘书’。能将写在上面的内容变为现实的,全是白纸的文学书。”*
太宰毫不停顿地往下说。这一刻,仿佛有另一个人站在他背后,面朝着敦与芥川、背对着横滨,与他说出完全一致的言语:
“虽说是能将写在上面的东西都变为现实,意思也不够严密。‘书’是接近于这个世界根源的存在。在那之中,有着无数的可能性世界,会根据一切选择与条件变化而出现无限分歧的世界,将其全部可能性,都折叠包含在里面。以及在将什么写在‘书’的内页里的一瞬,内容所对应的世界就会被‘召唤出来’。书里的可能世界会替代现实世界。”*
两个太宰同时说。
“就是说‘世界’是存在于书以外的仅此唯一的物理现象——‘书以外的世界’,和折叠在书中的无数可能世界,即‘书中的世界’。是指无限个和一个。而后、”*
两个太宰同时浅浅一笑。
“这个世界是可能世界。也就是‘书’中存在的无限个世界中的一个,仅此而已。”
倾听着这番言语,同时通过言辞之中的知性与强烈的意志、意识到这段话真实性的两个人,敦与芥川,同时陷入了失语的状态。
“你说这种话……”芥川勉强开口,像是要干涩地反驳些什么,可敦的声音盖过了他:“这位,……太宰、先生,”敦战栗着说,“求您。别说,别再说了。拜托您……”他好像本能般意识到什么,整个身体都颤抖起来,无意识间泪流满面。
被敦呼唤着的人,并不为此而动摇。
“给你们一个忠告把。刚才说的内容,不要对任何人说。知道的人就只有你们两个。若是三人以上同时知道了,世界就会变得不安定,在‘书’被使用之前世界就会被毁灭的可能性就会提高。所以……交给你们了。”*
两个太宰同时温柔地说。
“不……不、不……不不,不要!太宰先生!!”敦哭喊着,从喉咙里发出兽一般的悲鸣。
“下一次、再来书写,幸福的结局吧。”
‘下一次、再来书写,幸福的结局吧。’
两个太宰,都微微笑了。
……
……
[绝望世界A0■:文豪野犬]
[通关失败]
[绝望程度:80%]
第221章 49
回归纯白房间——并不是一个漫长而艰涩的过程。
与之相反。如果让太宰来形容的话,差不多就像是入水那一刻,水面漫过口鼻而双目仍得以见到光明的那一瞬间。一呼一吸,就是这样 ,结束了。实在没什么特别。
这简单程度着实令人唏嘘,叫人万万想不到——
到达“世界的交汇点”,居然这样简单。
想到这里,太宰微微一笑。他身体中仍残余有失重的坠力,横滨略显湿润的海风亲吻着他的面颊,上一秒还眷恋不已地落下吻痕;那双鸢瞳望向同一个落日,橙红色烙印在视网膜里,在这片幕布上涂抹出瑰丽绝艳的颜料,太宰舍不得移开视线。下一秒,他已经从坠落中的高空,转移到了“纯白房间”。
过于疲累的身体难以迅速适应这种高度上的落差,而一周目时残留的毒药与解药还在血管里冲撞。太宰不需要测量自己的脉搏,就知道此刻他的血压恐怕已经飙升到一个危险的程度。他感到头痛、恶心、心跳加快,脸色苍白的和另一个自己有的一拼。有一刻太宰从人类的角度感到了难受,但从另一个方面来讲,他也并不是不享受这个过程。
——太宰赌赢了。
利用所有能利用的一切,利用与另一个自己相互交锋的三分钟,太宰在维系住这世界原定走向的前提下,成功打了个时间差。正是这短暂的时间差得以令太宰布下了最后、最初、最重要的一步棋子,也正是这三分钟的时间差,使太宰从坠楼到一半的过程中得以存活。
至于是否会当真就此死掉……这种事情,哈哈。
太宰想到这里,忍不住含着笑意弯起了眼睛。
对他来说,这并不是一个需要苦苦思索的问题。
唯一可惜的是这个笑容并不长久。双脚踩在平地上的这一瞬太宰便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这一次再没有刀剑扶桑神在身侧急忙扶住他了。太宰并不在乎这个,他只是狼狈地用手掌撑住膝盖,弯着腰,佝偻着背,在一呼一吸的转换间,咳了个昏天黑地。
……这没什么。太宰懒洋洋地浮现出此类思绪。这种代价,……和最后通关所获得的利润相比起来,简直不堪一提。
“没事吧?!”
“等等、……”
“……你,…………”
从一边纯白的桌子旁传来惊呼声。这声音在太宰听起来断断续续,主要是他跳楼跳到一半气压还在鼓胀,造成了轻微的耳鸣。……这有什么好惊呼的,连点皮下出血都没有,更比不上那家伙信仰之跃绽放出来的一朵繁花。太宰不甚在意地这样想着,勉强摆了摆手,喘口气,掐了一下太阳穴,闭闭眼,这才直起了身。
他多少还是看中些外表,虽说本质上并不是真的在意,但太宰直起身来的同时便用手拍了拍上身穿的西装马甲:他的沙色风衣留给另一个人了,多少给那句尸骸残余下丁点温度。他自己就穿着衬衫,衬衫袖口卷起到手肘,露出手臂上层层裹缠的绷带。太宰的衬衫领口有点开裂,是被尾崎红叶一刀从风衣外层割破到里面所余留下的创痕,而那条休闲西裤的裤脚则沾着分不清是谁的血迹。
站起来之后,太宰简单环视了房间一眼。
很明显,依然站立着的、“还没有出局”的,就只剩下太宰一个了。
纯白的桌椅上,被迫坐着琴酒、工藤新一,五条悟,以及刚“复活”不久的刀剑付丧神,药研藤四郎与五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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