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只贝壳
“嗯,还有吗?”朱元璋兴致勃勃。
“还有……依我看,酆都还该在泰山。”朱标道,“自古常言,魂归泰山。人心向背,决定气运,长久以来,泰山府君一直是人们祭拜的対象,我想这也是高百龄给他的手下取名的依据,占据这些名号,无论哪方面都轻便许多。”
“那就放在泰山。离应天远点也安全些。”马秀英道,“定下地方以后难改吗?”
“不难。”朱标道,“说移就可以移。”
马秀英满意了,她不能也不会阻止儿子去建功立业,但了解了儿子的想法和打算,总算能够放心。
朱元璋看出点别的东西:“是不是产鬼和缢鬼的事让你有些想做的?”
“対。”朱标坚定道,“有些案子查无対证,但是死人也不是不能开口,冤屈过大,他们会自己化鬼害人,往往波及无辜,伤天害理,如果能在一开始就加以管理,功在千秋。”
“好!”朱元璋大声道,“这个主意好,咱支持你!”
“杀人、作案、化鬼都是阻止不了的。化鬼伊始,如果能找到这些鬼,替他们申冤,像缢鬼这样的人就不用死,他们的子孙也不用承担代价,公平正义具可以得到彰显。”
“冤情解决后,把这些暂时无法自然消逝的鬼们送去酆都即可,他们在那里生活,阴阳两隔,秩序自然完善。”
“这样一听,也和民间传说没有区别。”马秀英道,“除了不是人人成鬼,没有轮回,其它地方很相似。”
“妹子,你看看,大事业,标儿有自己的事业可忙了,不比咱打天下差,一明一暗,何事不成啊?”
“我的计划不假,可还有困难。”朱标道,“谁来负担这个责任呢?每一座城,每一个镇,每一处村子,都得有人去办事,管理上该怎么做?若是用爹你的官员,容易滋生腐败,官官相护,他们也没有能力保护好自己。若是镇妖处的人去做,修士难得,人手又不够。”
朱元璋沉思了一会儿。
“也好办,你去请城隍!”
第93章 叫朕陛下
朱元璋说的请城隍爷,并不是朱标理解的那个意思。他刚听到这句话时被吓了一跳,一问才知道这个“请”字只是种表达罢了。
没有泰山府君的世界当然也没有城隍,不过这并不影响民间的传说与百姓们的信仰。
从一个农民的思维出发,老朱同志觉得,要解决朱标的问题,只有这个办法才正好合适。
他有四条理由。
其一,城隍庙遍地开花。早在周代,就有了城隍爷的前身水庸神。抛开自然崇拜和祖先崇拜,对居住地的保护意识,在人们心里占据极大地位,这可比佛教道教的时间来得久,故而庙宇相当多。
其二,百姓们信赖,不生猜疑。城隍爷在民间拥有更为朴素与持久的信仰,不需要明白什么经书典义,城隍爷就是大家能幻想出来的保护自己的,我平日里供奉你,你保护城镇村子,简简单单的关系。不像是其他的神仙高高在上,又有等级,又成系统,各有忌讳和喜好,城隍爷最接地气。
第三,城隍爷也有管理生死簿的职责。审判鬼魂的这个业务,据说在隋唐时期,被人们幻想着,加入了城隍的工作中。
第四,历来有皇帝与百姓“册封”城隍的传统,前者一道圣旨即可,后者自发的供奉,或是因为尊敬英雄,或是因为感谢父母官,主动将一些死去的人作为化身“抬进”庙里。有这样的先例,就好作文章。
听了这些理由,朱标也认为很对。他们确实可以树立类似的形象加以利用。只不过此事需从长计议,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做成的。
关于人选,朱元璋认为应选择老实的、忠厚的、有本事的当地长者。朱标则认为长者办事较为顽固,倚仗经验,而且精力不足,不是合适的人选。处理鬼神之事,还是要选得专业一点。
无论如何,这确实是好思路,朱标决定明天就去郊外的城隍庙看看。
他的爹娘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和好了,马秀英收了碗,朱元璋去开会,朱标坐了一会儿,也要告辞。
“明日中午记得来娘这里。”马秀英送他出去,温柔道,“厨房刚得了一只鹌鹑,炖给你补补身体。”
“嗯,我一定来。”
马秀英摸了摸朱标的脸颊,担忧道:“你在那鬼楼上受的伤,全都好了吧?”
“好了,只是小伤,当时就止血了。过了段时间和没出事一样。”
“那就好。”马秀英垂下眼睛,看着自己的孩子笑起来,“你要小心,知道吗?凡事都要多思考思考,在乱世中能守成就已经很不容易,要想开拓事业,要付出的艰险实在不能想象。”
“儿子明……”这些话马秀英叮嘱过不少回,朱标几乎是立刻就要回答她。
“你不明白。”马秀英打断了他的话,非常少见的全盘否定朱标,“你也不懂。标儿,娘知道你努力,办的几件事,都漂漂亮亮的,不管是智谋还是武力,都让娘为你感到骄傲。可你终究还是太年轻了。”
她接着道:“那些阴谋诡计,比明着的针对要可怕得多,是真正的杀人不见血,摧毁的是心力精神。这次酆都之行,你看那牛头马面本分尽职,乐于奉献,可是它们却并不被重视,也没有得到报答。这种东西才是你日后要面对的最可怕的考验。”
“……”朱标张了张嘴,想说自己对这些龌龊也有心理准备,但他想到钟馗,想到纪有福,却又不确定了,他们的恶毒和阴狠确实超出想象。
“娘从小就没了双亲,是作为义女养在他人膝下的,身无长物,受尽磋磨。后来嫁给你爹,他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出来的子弟。当时为了他不被人欺负,娘经常去讨好义父的小妾。”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很快到了院中。
月明星繁,一阵阵夜风拂过,这是个适合谈心的晚上。
“你穷时,有人瞧不起你,你富了,得势了,就有人来上赶着巴结你。这两种往往是一批人,叫人恶心,因为多数的人皆是如此庸碌,又不能将他们完全推开。”
“还有些人,他们最擅长嫉妒,微不足道的小事也能嫉妒很久,紧盯你的一言一行,随时准备拉你下水。丁点的小事,会被拿来做天大的文章,必要时他们也污蔑、作假。”
“古今多少事,都是这几个词惹出来的祸端。打仗好歹是能够想清楚的,人心不管怎么算都叫人迷迷糊糊。”
“娘的意思是——”
马秀英顿了顿,他们已经走到了门口,远远能看到李鲤忙碌的身影和更远处打着灯笼匆匆而过的侍女仆从们。
“标儿,你爹现在成功了,他这次打赢了陈友谅,过不了多久就会称王。”
“这么快?”
“说快也不快,一转眼他从军已经十几年了。”马秀英感概道,“这是迟早的事,倒是对标儿你,最大的变动要到了。你会被立为世子。”
朱标对此并不惊讶,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他当然是老朱同志最爱的崽。
“陈友谅与张士诚都称了帝,也就是你爹一直压着,奉行当年缓称王的原则。如今时候到了,他不能再拖,再拖下去,下面人的会有所不满。”
“成为世子后,无数双眼睛会盯着你,他们会利用你,排挤你,即使是你的一点点意愿,他们亦能够将其曲解编造。”
朱标沉默不语,他不是过分高傲的人,马秀英的每一句话,他都听进耳朵里去了,相比起自己的母亲来,他还差了很大一截。
“富贵助□□,而追捧让人失去理智,意识到自己什么都不做也能纵享奢侈时,也就没有努力的心思了。”
“那么多的昏君,一开始未必没有励精图治的想法,可他们要风得风,躺在床上即可有人端茶送水,招招手就能得来金银玉器,动动嘴便有佳人作陪,还能够坚守本心吗?”
别说这样的条件了,朱标暗自一想,他还在现代的时候,给他一台手机,他就可以在宿舍躺半个上午,不到吃饭的时候绝不下楼。手机都难以抵抗,何况是这种奢靡?
“答应娘,凡事要用心去看,用心去想,别上人家的当,也别仗着势力欺负别人。”
“儿子明白。”
马秀英欣慰地点点头,她相信朱标这回是真的明白了,说道:“走吧,回去好好睡一觉,养养精神。”
“好,娘,你也早点睡,儿子先告退了。”
走在回去的路上,朱标的心里满是世子两个字,过了一会儿,这两个字又换成了太子。他觉得母亲说的话还是太保守了,她大约是顾及自己的心情,没有讲来自内部的挑战。
——比如朱文正。
他要面对的,还有盯着老朱同志继承人的觊觎者。朱文正是野心显露最早的,也是最明显的,可是以后,难免还有自己的弟弟们要提防,全然对他们不加防备,未免太过天真,他们不动心,他们的部属也要动心。
何况那样的太子,也并不符合群臣与百姓们心中的期望。
退一万步讲,就算朱标不动,老朱同志为了保证他太子的地位固若金汤,也一定会出手敲打成长起来的其他儿子们。
“唉。”朱标叹了口气,行路难啊。
不知不觉间,他走到了朱元璋的院子旁,朱标与马秀英与朱元璋,他们三个的住所差不多连成一线,距离不是很远。
想起那只有可能成精的碗,朱标打算顺路进去看看,有段时日没见,说不定它已有所变化。
外面的门洞边上照例站着几个守卫,见到朱标拦也不拦,就让他进去了。
顺着石子路朝小书房过去,朱标逐渐越来越疑惑,院中有不少的侍女,还有几个的少年青年,全部面白无须,大致看去有些奇怪,仔细看则别别扭扭,见到了朱标也不行礼,好像根本不认识他。
老朱同志从不贪图享受,也没有龙阳之好,这些人是哪里来的?
到了目的地,他发现更不对劲的地方,小书房里公文众多,除此外不仅有重要的书籍,还有一些珍贵字帖,更有朱元璋的私人印章存放,怎么现在这里的警戒如此松懈,压根没人守着?
里面有灯。
朱标迟疑片刻,抬手敲了门。
嘟嘟嘟的声音过后,竟然真的有脚步声响起,一只手拉开门闩,随后又有半个身体探出来,不耐烦道:“谁?”
此人是个青年,又或者比青年大一些,身材微胖,穿着锦袍,眼睛挺大,偏圆的形状有点像猫,脸形也圆,看着比较富态。
他有点像地主家养出来的天真孩子。
朱标道:“阁下是……?”
“你不认识朕?”
“啊?”朱标傻了。
“朕是大宋的皇帝!”
大宋。朱标在脑袋里想了很久,才记起大宋这个国号属于谁。大宋不就是红巾军的国号吗!老朱同志现在还用着龙凤来纪年呢。
“你是韩林儿。”
“你竟然敢直呼朕的名讳!”韩林儿吓了一跳,“你得叫朕陛下。”
朱标觉得有点好玩。眼前这个人好玩,这个称呼也好玩,于是真的叫了一声。
“哎,这就对了。”韩林儿满意道,“说起来你是谁?你一个毛孩子也能服侍朕?”
“我叫朱标。”
“姓朱啊,你是朱元璋的亲戚?侄子还是养子?”
“我是他儿子。”
“哦,儿子啊。什么?你是他儿子?”韩林儿又被吓了一跳,“第几个儿子,嫡子还是庶子?”
“嫡长子。”
“什么?!你你你,你是不是来杀朕的?”韩林儿快要哭出来,两汪眼泪蓄在眼睛里,一直藏在背后的手拿了出来,上面是只没了笔头,笔尖被磨锐利的毛笔,“你别过来,你过来,朕就自杀,让你们老朱家再也没有面子,背上弑君的名头。”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笔放在自己的脖子左侧,另一只手放在门上,拼命往外推。
朱标只用脚抵着门框,没用多少力气,就让他的计划全盘崩溃。
“陛下,冷静点,没有人要杀你。我只是顺路来看看,本来是要来找我爹的。”
“真的?”
“真的,没有人想背上弑君的名头。”
这句话轻易地安慰到了韩林儿,他放下两只手,让朱标进来。
房间里的摆设完全变了,贵重的东西都被收走——指的是意义上的贵重。相反,物质上贵重的瓷瓶等装饰还有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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