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武思辰
觐见公主的时辰是固定的，根本不必起的太早。加上贾赦和宫中的关系，贾史氏这番姿态，实在是让人心里不舒服。
琉璃进来的时候，正好听见贾赦的后半句话。她立刻就跪下了，声音也抖着：“是奴婢冒犯了大爷！奴婢知错，请大爷责罚！”半句不敢说自己是太太贾史氏派出来的。
“不是冲你。你一边站着等着吧！”贾赦说完，叹了口气，三两下把粥水和烧麦都吐噜进嘴里，又漱了口，含了一颗清口的药糖。
沈流光低着头自顾自吃着早饭，唇角却微微带着笑意。
等贾赦要出门了，才施施然的说了去：“大爷慢走，我不送了。”
贾赦自然不用沈流光送，摆摆手，“沈姐……”看了一眼琉璃，又改口，“奶奶安心用饭就是，不必相送。”
说完，也不管琉璃，自己迈开大长腿，大步往荣禧堂去了。
到了荣禧堂，就见贾史氏一副压抑怒火的模样。一见贾赦进来，就要开口呵斥。只是一想到今天还要让贾赦带贾敏进宫，又只能止住即将脱口而出的训斥，摆出一副担心的慈母面容来：“老大，我早早让琉璃去等你，可是有什么事情耽误了？”
贾赦看着贾史氏脸上因为未消的怒火和强挤出来的慈爱，交杂在一起而扭曲的表情，微微垂眸。
过去他还会因为贾史氏对自己的各种态度而难过，如今却不会了。
贾敏背着贾史氏，没看见自己印象里慈爱可亲的母亲，会做出这样的表情。
今天她早早就起来了，连早饭也没吃上几口，就被贾史氏拦住了，说是怕入宫的时候失礼。此时又困倦着，等了贾赦许久，情绪有些低落。
听见贾史氏开口，才回过神来，有些没精打采的对贾赦行礼：“大哥日安。”
贾赦回了一礼：“妹妹同安。”
又对着贾史氏行礼，全当没听见贾史氏先前的问话。
等行礼过后，不给贾史氏说话的机会，就开口：“都收拾利索了？那就走吧！”
贾史氏还想叮嘱一番。只是她向来入宫朝见的时候，都是跟在徐氏身后，或者是跟一众国公府的夫人们一起，从来不曾单独觐见过。
此时想要开口叮嘱，却不知道该从何处着手。
贾赦见她微微开口，却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便一拱手：“既然太太没有示下了，那赦便带四妹妹出发了。”
因为是带贾敏入宫，所以贾赦没骑马。
等马车出了荣宁街，转入朱雀大道，贾赦才让车外跟着的小厮去买些吃食来。
等吃食买回来了，贾赦就把东西递给贾敏：“还饿着呢吧！赶紧趁热吃。离进宫还早着呢！”
“可是母亲说……”
“是太太入宫的次数多，还是我入宫的次数多？而且太太说的那些注意事项，都是给大批命妇一起朝见时候的规矩。这就是一次私下的会面，你不必这般小心。”贾赦直接把裹着油纸的杂面卷饼塞进贾敏手里。
手里还有些烫的卷饼，散发着酱料和粮食的香气，一下就勾起了贾敏的胃口。本来就饥饿的肚子也“咕噜”了一声，让贾敏羞得红了脸。
“看看，若是见了公主，你肚子里打鼓，岂不是丢人了？赶紧吃吧！”贾赦又催促了一句。
贾敏歪着头想了一下，最后还是一口咬在了散发着香气的杂面卷饼上。
等她吃完了卷饼，马车正好到了皇城外。贾敏用帕子擦干净嘴角，心里对贾赦的好感提升了不少：“大哥，这是哪一家的早餐？”
贾赦把装了清口药糖的荷包递给贾敏，让贾敏含一颗，去一去嘴里的味道。“之前云晴庄出来的爷孙俩，家里已经没人了，地也没了，房也没了，就留在京城了。如今小的那个都娶了媳妇了，孩子都两岁了。”
随后又说，“这杂面卷饼的食方，还是王爷给的。就是圣人和太子，都赞过他家的饼子好吃。上衙点卯的大人们，也常去吃。除了你吃的这种细面多、软和的，还有一种粗粮多的，是老百姓常买的。不过我不爱吃你这种，我爱吃粗粮多的，有嚼劲儿！”
这样的贾赦，是贾敏没见过的。她有些好奇的看着贾赦，想听贾赦多说一些其他的事情。
只是还不等贾赦继续，就听见车外有个洪亮的声音开口：“这不是贾大爷的车马？怎么停这了？”
“诶，是我！”贾赦一撩车帘，探出个头去。
“贾大爷，你要进宫，拿着牌子进来就是了，怎么还在这等上了？”说话的是守宫门的护卫。
宫门守卫都认识贾赦，也没少吃徒述斐小厨房的点心汤水，所以说话很随便。
“这不是领着我妹妹进去见见公主吗！我妹妹第一次觐见，我当哥哥的不得跟着啊！小姑娘怕失礼，正紧张呢！你们别添乱啊！”
守卫们“嘿嘿”一笑，知道不是可疑人士就行了。
“大哥，可是到了时辰了？”车里的贾敏听贾赦这么一说，后知后觉的有些紧张起来。
贾赦其实也没跟徒述昴徒鸾约具体时间。但此时见贾敏发问，想了想，便点头：“那咱们进去吧！”
说着，自己跳下了车，跟守卫一起往宫门走去，马车就跟在一群人身后。
等到了宫门，贾敏给下车了。
而这一路上，贾赦已经和守卫约定了时间喝酒。
贾赦朝着守卫一拱手，这才带着贾敏穿过宫门，往浮碧宫去了。
“你跟着姑姑进去，公主和你说一说话，约莫就带你去见贵妃娘娘。我让你别紧张，约莫你也控制不住。不过娘娘和公主都是很随和的人，便是有一二失礼之处，估计也就是你回去之后，晚间睡觉前自己纠结罢了……”
“赦哥，你是一点当哥哥的样子都没有啊！”贾赦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一个声音传来。
贾敏循声望去，就看见一个身穿绛色半新常服的男童。
“这是昴殿下，公主的孪生兄弟。”贾赦介绍道。
贾敏连忙行礼。徒述昴不曾多看贾敏一眼，隔着一段距离虚抬手，口说“免礼”。
“我这说的是大实话，怎么就没有哥哥的样子了？”贾赦对着徒述昴一拱手，随后亲热的拽过徒述昴，摸了一把这个头才到自己腰身的小子的脑袋。
贾敏瞪大了本来和贾赦一样，长了一双狭长的桃花眼。此时看见贾赦这样对徒述昴，眼睛都瞪成杏核圆眼了。
贾赦正要和徒述昴玩闹，就想起来身边还有个贾敏呢。立刻扭头对贾敏说：“你见过娘娘之后，就和公主一起来御花园吧！我和殿下在御花园等你们。”
然后又对徒述昴身后跟着的大宫女招手：“麻烦姑娘送我妹妹去见公主。”
说是送，其实也不过只剩百米左右的路程罢了。眼睛都能看见浮碧宫门口等着的那一队来接贾敏的人。
大宫女福了一福，便对贾敏说道：“请姑娘随我来。”身后跟四个小宫女，给贾敏领路往浮碧宫去了。
等人走远了，贾赦才对徒述昴打趣：“行，个头见长。”又说，“怎么样，想不想跟我学学金石雕刻？”
徒述昴推开贾赦覆在自己头上的手：“少来！我可不跟你这个半吊子学，免得最后成了半瓶水。而且我对金石雕刻没什么兴趣，我更喜欢……”
“喜欢什么？”贾赦又往远处贾的方向看了一眼，看到贾敏已经被徒鸾的人领进浮碧宫了，这才转身，和徒述昴一起往御花园走去。
“我想看看大海！我想去海对岸！”徒述昴一说起这个，眼睛就闪亮亮的。
贾赦听得直挠头。他隐约记得徒述斐说过，海对岸是一片巨大的、气候和大庆有诸多相似的土地。
“猫猫，你这个……你这个喜欢，可厉害了！”他又想起徒述斐当初那段“论纨绔”的观点来。
此时看来，自己这个纨绔，只能算是个半吊子纨绔，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可若是徒述昴真的按照自己的心意，因着喜欢，闷头做到极致，恐怕史书上就要多好几页了。
徒述昴倒是无所谓的摆摆手，仰头看向贾赦：“赦哥，我说你不会当哥哥，你还不信。要是六哥在，肯定就是帮我分析，我的这份喜欢能维持多久，需要什么条件才能实现，然后就让我大胆的试试。你这就夸我一句‘厉害’，根本什么用也没有啊！”
“嘿！你个臭小子！”贾赦都被气笑了。
第247章
此时已是冬日, 御花园中唯有用莳花技巧催出的梅花开着。
只是贾赦和徒述昴都没往梅花种植的区域去，而是就近找了一间靠近撷芳殿的暖阁歇着。又派人去通知了御花园的管事，若是徒鸾和贾敏来了，就引她们来找他俩。
贾赦堪堪坐定, 就听见徒述昴抱怨道：“自从六哥去了南边, 宫里越发没意思了！”
贾赦听到徒述昴这话, 嘿嘿一笑：“殿下, 你这个时候，才更该抓紧时间, 多学一些将来用得上的技能。你说想去还对面看看, 那就是想出海了？”
“嗯。”徒述昴点头。
贾赦努力回忆徒述斐引导自己学东西时候的情景，对徒述昴说：“那你要学的东西可多了。可会泅水了？”
“会。六哥早就教会我和只只泅水了, 就怕我俩遇到些阴��司手段，不能自保。”
这话噎了贾赦一下。他一拍大腿，“我怎么忘了王爷还写过小册子这事儿来着！”
徒述昴果然认真的点头，“对，就是六哥当初写的小册子。听说这几年, 六哥最先发出的册子, 还成了抢手货了。”
他如今在弘文馆念书, 也接触了一些被选作伴读的大臣子嗣，私下里听过他们议论这件事。
因为徒述昴和徒述斐是同胞兄弟，所以还真有人来问徒述昴，能不能借来册子观摩抄录。
他这才知道, 原来送出去的册子, 因为种种原因, 都被私人收藏起来，让许多后来想要见识一番的人不得其法, 只能眼巴巴等着。
贾赦忍不住叹了一句，“王爷就是王爷，哪怕不在京城了，京城也少不了他的传说。”
徒述昴低下头，没好意思说甄贵妃多头疼自家哥哥动不动就掀桌子的行为。
他家六哥什么都好，耳聪目明，心思剔透，就是做事向来简单粗暴，最爱打人打脸、骂人揭短。
为了不让自己和只只也变成六哥的样子，甄贵妃这些年也没少费心教导。但其实，徒述昴心里是向往徒述斐的作派的。
贾赦多少也听说过这个册子的事情，点点头，继续说道：“那你就算会泅水了，会掌舵吗？会操船吗？会劈柴挑水洗衣做饭吗？会医术能自救吗？”
徒述昴听出来了，贾赦这是被自己刚才那句“会泅水”给噎了一下，想找补下面子呢！
他坦然的看着贾赦：“我也不是生而知之的夙世智者，自然不能什么都会。只是虽然不会，却正在学习。我才十岁，早晚都能学会的。”
贾赦气鼓鼓的揣着手不说话了。
浮碧宫，徒鸾见贾敏被人引进来，脸上就带出了几分笑意����实在是贾敏的长相太合她的心意了！
贾敏和贾赦一样，都有一双漂亮的桃花眼。还带着婴儿肥的脸颊肉嘟嘟粉嫩嫩的，看着就好捏的样子。
等贾敏进来行了礼，徒鸾便立刻过去扶起了贾敏：“早知道你这么好看，我早就让赦哥带你来了。”
说着，就拉着贾敏一起进了里屋，拽着有些茫然的贾敏上了罗汉榻。
“外间还是有些冷，你快脱了鞋上来！”徒鸾笑着对贾敏招手。
贾敏一歪头，心中的紧张消散了不少。
她本以为公主都是恪守礼仪高高在上的，可眼前的这位公主，却并非如此。
她在外面也有要好的手帕交，对自己亲热的时候，和此时的公主也没什么分别。
一旁的小宫女扶着贾敏坐在罗汉榻上，就要动手替她脱鞋。
只是贾敏想到刚才，徒鸾这位公主尚且没有让宫人动手，自己一个前来拜见的臣子之女，怎么能这样？自然连声推说“不用”，自己褪了鞋子，也坐上了罗汉榻，学着徒鸾的样子，歪着。
罗汉榻两侧的架子上，有各式的玩意儿，也有书籍册子，中间小巧的榻几上，还摆着几盘干果蜜饯。
身后除了靠枕，还有一条柔软似云的乳白色羊绒毯，还有一条淡绿色的羊绒毯放在另一边。
徒鸾见贾敏上了榻，便拽过乳白色的那条盖住自己的脚，示意贾敏也用另一条淡绿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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