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武思辰
徒述斐知道太子定然是有正事才打发自己离开的,也不歪缠,自己就晃悠出了礼部衙门。沿途遇到些礼部的官员还特别规矩周到的行礼问好,很有谦谦君子的风度。
出了礼部衙门,徒述斐也没有地方可去。听说朱雀街的一间茶楼今天有文会,他便领着人去了。
贾赦和冯唐回家去了,徒述斐就自己领着葡萄和蜜瓜几个进了茶楼,在二楼要了一个雅间,等店家上了茶水点心,就让人都退了下去,让人把椅子挪到栏杆边上,好方便自己看热闹。
二楼其他房间的客人见了徒述斐的动作,也有样学样的把椅子都挪到了栏杆边上。出了几间屋子里有女眷的人门口无人以外,其他的雅间客人把二楼的栏杆都给占住了!
一楼的大厅里,桌椅都被换了位置,在中间拼出了一个台子,铺上了红色的毡毯,台子上另有几张桌子,文房四宝也是齐全的。
台子后面又有几个横轴,和挑杆连在一起,想来是等会儿展示优秀作品的。徒述斐看着现场的布置频频点头:“还真有点意思。”
看了一会儿,文会还没开始,徒述斐就又回到了屋子里,打算等文会开始了之后再出去外面看热闹去。
葡萄看徒述斐心情好了,拉着蜜瓜期期艾艾的过来,一脸委屈的欲言又止:“六爷……”
“别!快收了你这表情,爷受不了!”徒述斐被葡萄弄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赶忙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另一只手对着葡萄挥了两下,让他离自己远一些。
“六爷!”蜜瓜脆脆的叫了徒述斐一声,“您别看他,看看咱!咱没有那表情!”
徒述斐看了一眼蜜瓜,又看了一眼葡萄,眼睛一眯:“无事献殷勤!说吧,想干什么啊?”
“没别的,咱俩就是想让六爷给咱换个名字!”蜜瓜顶着一张还带着婴儿肥的团团脸对徒述斐笑着道。
“蜜瓜、葡萄,多甜呐?有什么不好的吗?”徒述斐一摊手,笑着反问回去。
蜜瓜干笑了两声:“甜!甜!您对咱们的心意咱们知道,可是这俩名字实在是女……气了点儿,咱想要求个像张侍卫两兄弟那般的名字!”
葡萄也接话:“咱虽然已经不是完整的那啥了,可咱的心还是完整的那啥的!”
徒述斐就笑:“行吧!反正名字是你们自己的,我喊什么都一样。想好要什么样的名字了吗?还是自己已经有打算了?”
葡萄和蜜瓜就摇头:“咱哪敢自己给自己名字啊?就等着六爷您选一个好的该咱们呢!也不求别的,只硬气些就好!”
徒述斐点头,表示自己了解了:“这倒是简单了许多,一个名字,可比当初张强张壮省力气多了!”那两人一开始可连姓氏都没有,只有个绰号叫着呢。
想了一想,徒述斐就指着葡萄道:“你就叫湛金,”又指着蜜瓜说,“你就叫灵宝。”
第93章
湛金和灵宝立刻就眉开眼笑的应声道“是”, 接下了徒述斐新给的名字。
身后跟着的张强张壮二人,就连之前徒述斐提到他们的时候,眼神也没有半点波动。可听了这两个名字,却不约而同的对视了一眼:湛金是名枪之名, 灵宝是名弓之名。
徒述斐会用枪还是石光珠教的呢, 如今用了这个名字给身边亲近的人, 说不定连徒述斐自己都没察觉到其中的涵义。
只是这是主子们的事情, 他们两个侍卫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多嘴。所以两人也只是对视了一眼,而后就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
恰巧楼下陆续有人来了, 徒述斐也就领着两个新得了名字的人到了栏杆旁坐着。湛金又把詹桌搬出来放在徒述斐的手边, 摆放好茶水和糕点干果,而后才站在徒述斐身后不动了。
楼下大概聚集了将近两百多名的读书人。说是读书人, 是因为来这里的人,既有举人,也有秀才,还有零星一两个进士和同进士,又有些还未进学的人跟着长辈来此。
“这鱼龙混杂的, 都不在一个层次上啊, 是谁发的请柬?”徒述斐吐槽了一句, 觉得有点奇怪了。
“六爷您少坐,咱去给您要壶热水来。”湛金听了,立刻就找了由头下楼去了。过了一会儿上来,善后就跟着一个人。
徒述斐看那人眼熟, 好像在哪儿见过, 就带着点询问的看向湛金。湛金声音不大的说:“爷, 您不记得了,这是贾大爷家里的人。咱不好叫贾大爷上来, 就把他身边的人给带上来了。”
“你家大爷来了?”徒述斐这下更奇怪了。贾赦说到底也不过是个不到十岁的学童罢了!因为占了年纪的便宜,除了背诵以外,可以说毫无才华可言。
“给六爷请安,咱家大爷是接了帖子来的。”跟在贾赦身边的人是徐氏给的,也是个有眼力见的人。一看徒述斐疑惑,大概就才出来原因了,赶紧解释了一下,别让人家六殿下以为是他家大爷上赶着出风头才好!
“行了。既然人家邀了他,也没什么。只让他少说多听,免得尴尬了。”徒述斐一摆手,就让人走了。
等人走了之后,湛金站到了徒述斐的身边,声音不高不低把自己打听的事情都告诉给了徒述斐:这文会是李家举办的。他家的一个男子,要娶山东孔家旁支的一个姑娘。这孔家送亲入京,李家就顺道把来送亲的孔家男丁邀作嘉宾。
来的人之所以鱼龙混杂,什么文位的都有,也是因为李家想要借此机会和一些人家搭上关系。虽然其中也有一些有真才实学的人在,可大部分也只是庸人,来凑热闹拉关系的罢了。
徒述斐有点扫兴的撇撇嘴:“我还当是什么,原来就是一群人互相捧臭脚。”
徒述斐带来的人立刻都低眉敛目的,假装自己没听见身为皇子的徒述斐爆粗话。
“那六爷,咱还看吗?”
“看呗,就当打发时间了。去天桥看杂耍还要站着呢,在这能坐着还有茶水点心,看着玩吧!”徒述斐挥挥手,伸头往下看了一眼,就看到有人上了台子上去了。
“六爷,这人是李翰林的三儿子,名叫李守中,如今在国子监做讲师,听说明年就能转作博士。”湛金看徒述斐似乎不认识,赶紧弯下腰来给徒述斐解说。
徒述斐看湛金弯着腰,怕他难受:“你去找个杌子来,没有杌子马扎也行。坐着说。”又对身后的人道,“你们也是,要么回屋里去,要么就找了矮凳坐着。”
徒述斐坐在栏杆旁边,身后两步就是自己的雅间屋子,根本没有多远。其他人都听话的进了屋里,湛金找了马扎来坐在了徒述斐身边,灵宝坐在门口,方便徒述斐吩咐,只张强张壮二人还是站着,一左一右的把徒述斐和其他房间出来巴着栏杆向下看的人隔开。
至此,徒述斐的动作又引来一群人模仿。原本还因为人多而有点拥挤的二楼走廊登时就敞亮了不少,各房间唯有一二个人留在主子们身边伺候,其他的随从侍卫之类的,都回到屋里去了。
徒述斐也没认真听李守中说话,只等他请上另一个身穿蓝色儒生袍子的人上来之后,听湛金说:“这应该就是孔家来送亲的男丁了。好像是叫孔繁博。”
徒述斐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文会开始,就是先让作画的人抓阄,抓到什么就画什么。因为作画最是费时,而后就是书法。人数不多,只十几个人参与罢了。
待这些得了选材的人都下去各自找桌子完成自己的题目去了,就开始来些有看头的诗词连句之类的游戏。这是文人们常玩的,其中倒也又些不错的佳句出来。
别的人都看得兴致勃勃的,唯有徒述斐,越看越觉得无趣。又有人提出些话题来作诗,也都是些差强人意的平平之作。
此时已经陆续有作画写字的人完成了作品,台上的李守中和孔繁博并其他两个李家的长辈选出了其中的几幅字画出来,用挑杆挑起来悬挂在横轴上,让众人都赞叹不已。
诗词也都被整理了出来,送到台上几人的手中。几人不时的念出自己觉得不错的句子,又引来不少附和。
少顷有酒水送了上来,徒述斐却觉得可笑,恨不得立刻就走:“说的什么文会?不过是给李家还有孔家装面子!”
真是正经的文会,怎么也不会选在城中茶楼这样的地方来。只是若众人真是品茶论道,便是环境意境差些也无妨。于京中繁华之地自辟一清谈场所,也算是雅事!
“那咱让人去套车?”湛金一听徒述斐语气里的不以为然,就试探着问道。一看徒述斐微微颔首表示同意了,就对灵宝使了一个颜色。
灵宝点头回了屋里,立刻就有一个内监下楼去找车夫,其他人也都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等之前下楼去的内监会来了,灵宝才给徒述斐披上挡风的披风,一行人湛金和张强打头,而后是徒述斐,再后是张壮和灵宝,排成了一排沿着各屋的门口下楼去了。
走到了茶楼门口,灵宝上前两步:“六爷,要不要和贾大爷说一声,和咱们一起走?”
徒述斐还有两步就要跨出门了,闻言就停下来,思考了一两秒钟之后摇头:“不必。他难得出来一趟,愿意在这就呆着吧!”真要是想走,贾赦也不是个委屈自己全别人面子的人。
说完,徒述斐就要继续往外走。只是身后就有人高声叫到:“这位小友,留步!”
徒述斐恍若未闻,脚步一点不停。等出了门口,湛金摆好了车凳,徒述斐利落的上车走人。
本来还没什么人注意到徒述斐一行人的离开,只是站在台子上的孔繁博视线远些,才注意到了。
他心里恨这人不给自己面子,又看这人的排场很大,想要结交一番,这才开口留人。只是那十岁上下的孩子竟然一点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直接就把自己晾在这儿走人了!
丢了面子的孔繁博看所有人的目光又从大门口已经消失的马车处转向自己,强撑着脸面笑了笑:“本是看到少年人无向学之心,想要留上一留,也好相劝,是孔某多事了。”
这话说的倒是圆了刚才的事,自然就有其他人来奉承“不愧是圣人后裔,心念天下百姓教化”之类的话来。
贾赦是不管这些人说话的。别的人都去奉承孔繁博了,他却眼珠子一转,对身后跟着的两小厮一个长随道:“咱们也走!”
“大爷,可不能啊!”小厮之一的平安是贾代善给贾赦的,“今天出门的时候,老爷听说这文会上是有孔家的先生在的,让您好好参加的话,您忘了吗?”
“大爷要如何,轮得到你来管?”另一个小厮和乐白了平安一眼。别以为他不知道,之前太太知道了大爷要参加文会的时候,还要让大爷带二爷来呢!之后被老爷拦住骂了一通,就又躺回去养胎去了。
今早他娘还说,平安他娘进了太太的屋子里去了,回头出门的时候平安就被叫回家一趟。如今说这话,指不定是要弄什么鬼呢!
长随叫贾六,听了和乐的话也赞同的点点头:“大爷,您要走,我这就让和乐去叫车夫套车去!”
贾赦摇头:“也不必,咱们溜达着回去,让车跟着就行了。”
于是贾赦领头,身后跟着和乐还有贾六就出去了。平安又急又气,最后跺了跺脚,还是跟了上去。
只是出了茶楼不久,追上了贾赦之后就又开始唠叨起来:“……大爷,您也体谅体谅老爷的心!太太之前让您带二爷来,都被老爷骂回去了,不就是希望您能和孔家的先生相公交个好吗?不如您现在回去,和孔相公好好说说话,到时候把孔相公请到府里来,老爷也高兴不是?”
车轱辘话说了半天,平安的意图终于显现出来了:想让贾赦邀请孔繁博到荣国府来。
贾赦被念叨的烦了,回头瞪了平安一眼:“你要是想,就自己去!别再爷这念叨这些!”
他虽然是个只会背书的秀才,可都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吟诗也会吟”,这话放在读书上也是一样。
自来他跟在徒述斐身边,也是看了不少书的,又背了四书,看了不少文集诗集,虽不敢说自己才高八斗,可文会的好坏还是看得出来的。这次文会打出的名头高,说是有孔家人来,又是翰林家主办的,贾赦的期望就高了些。可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这文会也不是说不堪入目,只是有之前的心理期待在,再去看这文会,就觉得简陋不堪了些,且参加的人才学也良莠不齐,让贾赦深感失望。
“大爷,前面有热闹看!”这边和乐看贾赦恼了,就想找些法子让自家大爷开心些。正巧这边有人围观,和乐也没多想,只以为是杂耍卖艺呢,就告诉给贾赦了。
第94章
贾赦听和乐说了, 视线也跟着和乐转向了一圈围着的人群。因为天长日久的和徒述斐呆在一起,贾赦的思维方式也和徒述斐类似,看到围成一个大圈的人群,首先就是不愉快:“吵吵嚷嚷的成什么样子?卖艺的不是统一只在天桥那边吗?这里临近朱雀街, 算是京师颜面所在, 五城兵马司和顺天衙门不管管吗?”
和乐吐了吐舌头:“哪里就有大爷说的这么严重了?人家也不过讨口饭吃罢了, 这里的人手头更松散些, 来这也情有可原不是?”
贾赦学着徒述斐平时横自己的模样横了和乐一眼:“无规矩不成方圆。今日敢在这里卖艺,明日说不定就敢去宫门口。那成什么样子了?”
和乐被贾赦的样子唬了一跳, 讷讷的不敢说话了。好半天, 看贾赦没下文了,猜贾赦不是真的恼了自己, 就自请去看看到底是什么回事儿?
贾赦和平安贾六就慢悠悠的走着,等快走到人群的近前了,和乐就从人堆里挤了出来,和贾赦回报:“大爷,不是卖艺的, 是有个年轻姑娘卖身葬父!”
“那这更不成样子了!”贾赦被教育得多了, 脑子里首先想到的就是徒述斐时不时给他讲的各种心机女钓鱼的事情。
“大爷咱们不看看?小的看那姑娘还是挺好看的!”和乐看贾赦一点兴趣都没有的样子, 就要走,赶紧问了一句。
贾赦摇头,“还是赶紧回家。”说完,就要抬腿走人。
“好久不见, 倒是长进了不少!”贾赦正要走, 头上就被不知是谁的扇子敲了一笑。
他回头一看, 正是张玉庭,立时就乐了:“张大哥, 别来无恙!”
“得了秀才功名,你倒是文绉绉起来了!我可听六爷说,你将来是要走武道的,难道你还要继续考吗?”张玉庭收了自己的扇子,笑眯眯的拉着贾赦换了个方向走。
“张大哥,赦要回家,不知你要带我去哪儿?”贾赦顺从的跟着张玉庭就走了,虽然不知道自己要被带到哪里去。
贾赦跟着张玉庭走了几步,就转向了路旁的一个酒楼。上了二楼的一个房间里,贾六三人被拦在了外间,只有贾赦进了里间。临街的位置上坐着的,正是太子。
此时他正好收回了看向外面的视线。贾赦和太子熟悉,也顺着太子刚才的视线看过去,正好能看到不远处那人群围成的圈里的样子。
一个穿着白衣的姑娘,年纪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跪在一个盖着白布的死尸后面。组成人群的人多是来看热闹的,也没有谁能因为同情心就平白无故的花上大几两的银子给别人安葬亲爹,所以这姑娘直到现在还是跪在地上等着。
除此之外,还能看见自己来的时候走的那条路。想来贾赦走过来太子也是看得一清二楚的。
“爷您这回可是猜错了,贾赦可没想凑过去看热闹,反倒着急回家呢!”张玉庭进来了,就和太子打了声招呼。
太子略微满意的点头,看向贾赦的目光带了点鼓励和赞赏:“你倒是长进不少,没有一听见这种事就没头没脑的上去撒银子。”
“大爷,你太小瞧我了!”贾赦也不恼,也不用太子开口请,自己就坐下了,“六爷天天在我耳边念叨这些事,如今我也分辨不得真假,只一想到就觉得心里恶心。索性我想着,要是真的,等我回家了,打发人来一趟,扔上三五两的银子,不光够了装裹,还能办上场法事。余下的省着点花用,也够好几个月吃喝了。不过如今看来,倒是没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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