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玉户帘
宴道想着叹了口气,旁边的摩拉克斯却皱着眉看他的背影,也不知道自己刚刚的话是否被他听进去了。
整个秋天,宴道都在家里准备来年春季出发的行李,他如今依旧不会使用魔神的权能,甚至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魔神,不过有摩拉克斯在他倒也不担心。
行李装在摩拉克斯做的一块玉石里,里面别有一番洞天,只不过那石头太大也太丑,一点美观性都没有。
宴道又花费了一个多月动手把那石头雕刻成一块精美的玉牌,正好系在摩拉克斯的手腕上。
以前的记忆并非因为时间而褪色,那些游戏中见到的景象也让活在那之后几千年的宴道所憧憬。
璃月港的繁荣是提瓦特大陆上不可磨灭的摧残,而造就那一切最关键的人物正是摩拉克斯。
宴道照顾摩拉克斯确实有私心,他的私心是想让摩拉克斯在若干年后的魔神战神中饶过自己一命,让他见识见识繁荣的璃月港,只是如今这份私心他谁都不能说,毕竟几千年后的事情即便是神也无法清楚地预知,他说出来只会惹人生疑。
而那日摩拉克斯所说的一切他也思考了,以前他是人类,在那样冰冷庞大的世界里他无法改变什么,而现在他是一位魔神,即使尚未了解自身的能力,但这是否预示着他也能改变什么。
还有这漫长的时间,他真的能在时间里一直游荡地活着吗?
*
原本宴道是要尝试着游历七国的,但是思索着摩拉克斯的戏份绝大多数都是在璃月,于是他打算冬天结束就带着摩拉克斯在璃月的大地上行走,也不会离这里太远,而且与神同行也能少一些危险。
深冬季节的时候,一百生了一场大病,差点没熬过去,而他怀孕的妻子也分娩了,在春天之前诞下了一对双胞胎。
冬日里也有暖和的日子,摩拉克斯穿着雪白的棉袍,坐在屋檐下晒着太阳,同样穿着白袍的宴道在门前扫雪。
宴道身量很高,少见有比他还高的人,发丝凌乱地披在肩上,面上常年挂着无喜无悲的表情,但不得不说他有一张这世间最有韵味的脸,也许初见只是觉得他那种颓丧的俊美意外的迷人,可第二眼再去看他的时候却感觉自己好像触及了什么伦理道德的极限,迷醉却又不敢靠近。
纵使是在这时间见识过好几百年景致的摩拉克斯也很少深深地注视他的双眼与面容。
总觉得会被他轻易剖析得彻底。
“摩拉克斯,有人来了,倒四杯茶。”远处的踏雪声传到了宴道的耳中,门前的雪还未扫干净,他也满手雪水。
摩拉克斯站起身,取了一副不常用的茶具,冲泡了一壶新茶拿出来就进屋了。
是村子里来的人,应该是特意来找宴道的。
一百被舒常的儿子舒阳背着,一百的妻子和母亲抱着两个孩子,一行人已经走到了屋舍前。
屋舍外面有一座简陋的亭子,亭子中间是一处方形的下沉式暖炉,周围又有摩拉克斯设下的结界,十分暖和。
一百的双腿是从娘胎里出来就没有的,他的父亲死在了海兽的蛊惑之中,母亲忍苦耐劳,总算看着儿子成家生子了。
一百的妻子是个十分爽朗的人,和内敛稳重的一百倒是也算互补,成亲的时候宴道还带着摩拉克斯去吃了喜宴。
“宴道大人,许久未来看你了,进来可好?”
被舒阳放下的一百朝着宴道打着招呼,难得笑得如此灿烂。而原来他如今也二三十岁了。
“我这里一切都好,倒是你的脸色怎么这般差。”宴道皱眉看着一百苍白如纸的脸,心还是沉了沉。
“我这身子向来如此。”一百苦笑着看着妻子怀里的孩子,随后有条视线移到了宴道的身上说出了这次前来的目的。
“我想给这两个孩子求对名字。”
这几年村子里不少人家都从宴道着讨了名字,一百的请求倒也没什么。
“我去拿副纸笔。”宴道站起身,转身去了屋里。
屋子里,摩拉克斯正坐在窗前望着屋外的雪景,面前摆放着磨好的墨汁和纸笔。
等宴道端着纸笔刚走到亭子外面就听到里面一百的咳嗽声,脚步一顿,他想起了刚刚拿纸笔是摩拉克斯说的那句话。
“他的寿命已尽,强留也只会徒增愁伤。”
宴道走进亭子坐下,将纸笔铺开,看着襁褓中的两个婴儿抿了抿唇,是两个乖巧的女孩子。
“可能是因为我……这两个孩子……先天不足,大夫说很大概率活不过十岁。”一百的语调里带着一股难言的悲伤和压抑,宴道觉得自己大抵是能共情的,可是当他真的看着眼前这两个可能马上就会死去的孩子却只有满心的恍惚。
人类竟然如此的脆弱,竟然如此的短暂。
为什么以前没有注意到呢?
手臂轻轻抬起,笔尖的墨色与他手上的墨色相衬。
一百的命运、孩子的命运,究竟为何如此,是有人故意地捉弄还是这本身就是一场荒诞的游戏。
“天……”
悲伤吗?大概是有的,只是……
“保……”
只是魔神的心要比人类的更坚硬一些,毕竟区区百年也只不过是魔神的一瞬间罢了。
“九……如。”
收笔,纸面上的未干的墨迹散发着一股苦涩的气味,无端让人觉得眼睛酸涩起来。
“姐姐叫天保,妹妹叫九如,天保九如,长命百岁。”
一百没有姓氏,孩子也没有姓氏,离开的时候宴道写了一个“常”字送给了他,意味着长长久久,被舒阳背在背上的一百把那字揣在怀里,眼眶通红。
宴道看着他们下山的背影却远远回不过神,到了最后他也只能叹息一声。
一百到底是没挺过那年冬天,后山添了一处新墓,墓碑上写着常一百的名字,宴道去看了看,去远处山间找了被雪冻得通红的树叶,叠了几只小兔子放在了那里,那兔子的模样与几十年前的那几只一模一样。
到了来年春天的时候,宴道已经和摩拉克斯踏上了旅程,说是旅程其实也不算是,严格意义上来说只能算是两个人闲散时的散步,对于魔神来说,时间总是漫长又残酷的。
对于魔神的一百年来说也许只是一瞬间,而对于人类来说时间却能够强硬地打走他们的所有,金钱、权利、亲人爱人,甚至是自己的生命。
宴道的头发渐渐变白,到了最后,就连新长出来的头发都会雪白的,他自己也难以想象如此纯净的颜色居然会出现在他的身上。
摩拉克斯不甚理解,为何宴道总是看着水面中自己的倒影如此惆怅,对于这位魔神来说,外貌或许代表不了什么,却不知宴道从来不是惆怅自己的外表,而是那份已经失去的人类的身份。
*
此时的提瓦特还没有一种名为丘丘人的魔物,更多的是元素生物。上浮成为晶蝶,下沉成为史莱姆。
清理魔物由摩拉克斯解决,吃饭睡觉上宴道解决。
摩拉克斯看着蹲在地上捡史莱姆凝液的男人,叹了口气。
以前虽厚着脸皮,但是看着宴道忙前忙后他还是过意不去的,如今可算有宴道用得到自己的了。
宴道蹲在地上看着手里稀稀拉拉的史莱姆凝液,脸色奇怪。
他只是在想,几只hp500不到的史莱姆,真的有必要开大招吗?
刚刚的摩拉克斯啊,可是用天星砸死了这几只史莱姆啊。
宴道捧着手里不成样子的掉落物,心里悲痛地呼唤了一声“史莱姆兄,走好!”然后把零零散散的史莱姆凝液包裹好收起来。
他们一路向南走,路上观察植物,顺便给摩拉克斯采集一些山茶叶,然后就地搭灶给他炒制。
不知道是不是手机的缘故,之前载入的安装包不仅在手机里变成了软件,其中的不少知识也一点点被宴道的大脑所接纳,林间草木山间野兽水文地理也一点点在旅程中被他彻底掌握。
知识正在自主跟宴道的大脑建立链接,那些知识也渐渐变成了储存在他大脑中的东西,但是他依旧无法使用元素力。
宴道知道的东西也会毫不犹豫地教给如今的摩拉克斯,这也算是旅程中的消遣了。
而那位初见冷漠无情的男人也渐渐在这短短几十年里改变了些许心境。
第7章
又是一年冬日,两人蜗居于一处山洞,洞内温暖异常,灶火上温着汤,鲜香的气味扑鼻,向来少食的摩拉克斯都喝了两碗。
“今日我在山底见到了一棵树,与以往见到的都不同。”摩拉克斯想起了今早在崖底见到的树,想着也许宴道会知道。
“长什么样?”宴道长到小腿的发丝经过他本人的要求被摩拉克斯帮忙修剪了一下,要不是宴道天生长得好,说这发型宛如狗啃都是在侮辱狗。
“满树开着白色的花,凋零时不似其他一瓣瓣飘落,而是整朵凋零。”
听着摩拉克斯的形容宴道心里大概有了思量,但是嘴上还是说着:“吃完饭一起去看看。”
宴道抓了抓自己凌乱细碎的头发,想起了很久以前在另一个世界见到的植物。
不久之后宴道跟在摩拉克斯身后到了崖底,看着眼前那棵在凛冬仍在盛开的山茶花愣了愣。
“这是山茶树,我也是第一次在此处地界见到。”宴道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朵白色的山茶花嗅了嗅,然后自然地别在耳后。
这是他在提瓦特见到的第一棵山茶树。
“山茶花掉落的方式确实不似其他花朵,所以它又叫断头花,形容它从头断落。山茶果及其木料中含有油,倒是有用的树……”
宴道说着左右寻找有没有能留存的种子,摩拉克斯看着脚下掉落的山茶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却也不想再抬眼看那树上的花朵。
寻到了几颗种子之后两人就离开了崖底,冬日一过,两人就继续踏上了旅程。
路上,宴道将编写的草药集与其他部族的人换了些东西,多是一些他自己做不来的东西,比如色彩鲜艳的布料、稀奇古怪的调味品和各种农作物的种子之类的。
草药集里记载了常见的草药用途,厚厚的一册竟全是写在布帛上的,为部族的生存提供了良好的条件。
除了草药集,工事方面宴道也涉猎颇多,房屋的图纸、改良的纺织机、灌溉应变式水车等等都是宴道结合当地情况改良的。
多是一些最基础的装置,其间也有不少摩拉克斯的想法,不得不说,摩拉克斯真不愧是最终登上王座的神,智慧被启蒙之后,他对知识与文明总是能看得更深。
现在这个时代的文明尚且薄弱,宴道只留下最基础的技术,并且将原理教导给子民,鼓励他们自己改良,毕竟能改变人类命运最根本的还是人类自己。
而此次旅程确实摩拉克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到人类。
宴道虽然看起来有些苍白消极,但是他却俊美无俦的摩拉克斯更招人喜欢,特别是小孩子。
来到一处新的村落时,孩子们大多会害怕摩拉克斯,甚至一些大人都不敢在这位年轻人面前大声说话。
明明除了长相异常俊美并无什么非人的特征,但是那浑身的气势就是让人无端犯怵,而穿着灰扑扑的衣服,满头白发长相不似凡人的宴道更讨人喜欢。
他会在那些村落里指导他们建造屋舍、搭建桥梁,等解决一切之后再离开,而留下的智慧会一直为当地的人类带来美味的食物、柔软的衣物和安稳的居所。
岩之魔神摩拉克斯第一次开始深思,宴道究竟是什么魔神。
“宴道小哥,那位是你的妻子吗?”宴道扛着一根木头听到身边大叔的询问顺着他的手指看向了不远处的闲坐着吃点心的摩拉克斯,差点脚下一滑栽倒。
如今人世间秩序尚浅,人多没有后世的那些弯弯绕绕的规矩和伦理,这年代男人和男人、女人和女人、男人和女人都没什么好议论的,喜欢就好上,不喜欢就分开,爱恨分明人性质朴。
“并不是,而是一起游历的伙伴。”宴道不说话时神色带着几分颓败和木讷,说话时却又会让人觉得十分认真,即使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回答。
大叔也不说话就是笑呵呵地看着,宴道也没再说什么,只是不远处吃着糕点的摩拉克斯手顿了顿。
在这处地方待了一个多月两人就离开了,离别时宴道收下了一份礼物,是一副手套,薄如蝉翼的黑色手套与他的双手同色,其实带不带无所谓,只不过那些尚未见过的人若是见到他黑色的双手竟不是因为手套,多少会害怕吧。
摩拉克斯在接触到了人类之后那双眼睛不再似以前那般冰冷,宴道也曾在他眼中看到了微不可察的怜悯,微微叹了口气。
神,是要爱人的,这是笼罩在提瓦特魔神身上的规则,无法剔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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