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听涧
这种感觉很熟悉——鹿见春名经历过很多次了。
血液逐渐流淌出来的时候,他会感觉到一点冷意。铁质针头的冰冷意味从小臂处开始扩散,逐渐蔓延至他的全身,连指尖都冻地有些麻木。
很冷。
鹿见春名不太喜欢这样缓慢的、平静的生命流失感。
他天生是个痛觉迟钝的人,常常要慢半拍才能察觉出身体上受到的伤害,对痛感的反应也要远远低于一般人。
因为这一点,福利院的其他孩子都觉得鹿见春名是个奇怪的孩子——福利院里当然也存在霸凌。
但是他并不因此感到难过,因为他有藏太。
从很小的时候起,鹿见春名就发现了这个只有自己能看到的、如影随形的黑色幽灵。
他给黑色幽灵去了个名字,叫作藏太,似乎只有拥有了他起的名字,就能成为属于他的证明,就像很多人会给宠物取一个名字一样。
但在看不到黑色幽灵的人的眼中,鹿见春名唯一的朋友是“空气”,是不存在的人,就连福利院中年纪大的人也讨厌和他接触。
那双金色的眼睛是不详的,能看到邪祟的东西——迷信的大人们都这么坚定地认为。
格外漂亮的脸并不能让他成为那个受追捧的人,怪异的和空气说话的行为只会被认为是异类。
因为有藏太的存在,所以鹿见春名根本不在乎有没有其他的朋友。
直到逐渐长大,鹿见春名才发觉,这是不正常的行为。
因此在被发现是潜藏在人类中的异类“亚人”的一天,鹿见春名也出乎意料地没有什么惊讶的情绪产生。
他不惊恐也不畏惧,只是带着一点放松地觉得……“啊,我果然不是正常人”之类的。
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亚人也没什么不好吧?
正因为是亚人,鹿见春名才能放肆地、随意地尝试各种极限行为,完全不用再乎这会是仅此一次的人生的终结。
倒不如说,每一次的死亡,都让他更有活着的感觉。
鹿见春名盯着胶质软管中流动的红色的血液,失血带来的冰冷和困顿让他眼睫逐渐低垂下来,困意上涌,他直接靠在车座椅上睡了过去。
琴酒抽完六管血,发现鹿见春名竟然睡着了的时候,心情非常难以言喻。
这也能睡着?
琴酒面无表情地端详了几秒鹿见春名毫不设防的睡脸,在心里评价这只疯子鸟类全身上下能看的只有脸——如果是个哑巴就最好了。
想起曾经搭档时对这家伙的处处忍让、以及鹿见春名蹬鼻子上脸的得寸进尺行为,他一时间心头怒火上涌,很想掏出伯莱塔一枪崩了鹿见春名。
——当然,只是想想而已。
实际上的琴酒只是面无表情地伸手,用冰冷的枪口戳在鹿见春名的脸上,将他柔软的脸颊肉戳出一个小小的凹陷来。
“喂,”琴酒的语气很不好,“别在我的车上睡觉,敢流口水就杀了你。”
“……嘴上说的挺牛的,”鹿见春名缓慢地睁开眼睛,“有本事你就开枪把我杀了。”
琴酒闭了闭眼睛,“快滚。”
鹿见春名打了个哈欠,逼出眼角的泪水,伸手打开了车门。
换了平时他还真喜欢和琴酒多说说话,但这次抽了血,他确实感觉到疲倦,没心情再在言语上挑拨琴酒的怒火了。
“下次说话别这么难听,都是同事。”鹿见春名怏怏地说,“小心下次我在Boss面前给你穿小鞋。”
背对着保时捷356A的鹿见春名听到了从身后传来的上膛的声音,于是立刻加快脚步,走近了公寓大楼内。
回到公寓的第一件事就是自杀。
开玩笑,拖着失血过多的身体他能干点啥?跑两步就歇菜了。
先不说鹿见春名根本没时间通过自然休养使身体机能恢复,再者,他的公寓里根本没有医药箱之类的东西。
如果有人在他的家里进行彻底的搜查,会惊讶地发现这年头竟然有人不在家中常备一些药物,哪怕是感冒药呢?
但亚人根本不需要。
受伤了,死一下;生病了,死一下;总之死一下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准备药物既浪费资源又浪费钱。
家里有医药箱的亚人那都是亚人之耻!
鹿见春名此事需要考虑的只有自杀的方法。
出于下意识的求生本能,溺水死亡通常需要五六分钟;用刀捅要害的话他还得处理那些血迹;开枪同理,所以……
鹿见春名闷了一口氰化物。
这种毒药是他上次从安全屋里顺出来的,大概是出于任务需要,那里囤了米花町一整年的凶杀案需求量的氰化物,非常够用。
氰化物这种毒药,只要浓度足够,两分钟内他就能马上死亡,还不用清理现场,属实是亚人居家旅行必备的贴心好药。
短暂地两分钟过后,常人看不见的亚人的黑色粒子从鹿见春名的身体之中涌现出来,这种不知名的物质在快速地修复着他的身体。
下一秒钟,鹿见春名就睁开了眼睛。
他坐起来,感受了一下恢复到完美状态的身体,满意地点了点头。
小臂上抽血后留下的针孔和淤青也消失不见。
*
横山珠宝展览会的当天。
展览会在晚上七点举行,又刚好是周六,虽然这场珠宝展览会需要邀请函才能入内,但并不妨碍怪盗基德的粉丝们和好奇的围观路人在场馆外围观。
黑羽快斗戴着口罩和棒球帽混在嘈杂的人群中,警察们忙着维护秩序,没人注意到混迹在一堆人之中的他。
黑羽快斗抬手压低帽檐,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人流,脚下一拐就来到了场馆后方的工作人员专用通道。
——他当然不是要从工作人员的专用通道进入了,傻子都知道那里必然被警察把手着。
众所周知,怪盗基德的目标是镇馆之宝,有“玫瑰夫人”之称的红宝石戒指,因此警力大多数都集中在“玫瑰夫人”展出的场馆内部,场馆外的巡逻的警员只有两队。
中森银三并不觉得能阻止怪盗基德混入场馆。
黑羽快斗的目标是位于二楼的洗手间,那间洗手间和工作人员的换衣间相连,并不对客人开放。
借着夜色的掩饰,避过在场馆周围巡逻的警员,只用眨眼的速度便用绳索攀爬上了三楼,用提前准备好的小道具打开了从内部关上的窗户,跳进了洗手间中。
他现在这副模样当然不可能大摇大摆地从洗手间走出去,所以他蹲守在靠近里侧的洗手间内,打算守株待兔。
——第一个进洗手间的幸运儿,就是他易容的对象。
黑羽快斗没有将里侧隔间的门关死,而是留出了一条缝隙。通过镜面的反射,他能看清走进洗手间的人的动作,这样更方便他偷袭。
轻微的嘎吱声响后,洗手间的门被推开。
黑羽快斗没看清来人的脸,只看到了满目的银白色。
来人的鬓发垂落在脸侧,遮住了脸,他只看清了那身侍应生的马甲白衬衫的制服,剪裁良好的版型刚好掐出了纤细的腰线,扣紧的袖口下露出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
这个侍应生似乎只打算洗个手,洗手池的水龙头被他打开,出水的声音在安静的洗手间内清晰可见。
三、二,
黑羽快斗在心中默数,
一!
他推开隔间的门走出去,快步来到侍应生的身后。
察觉到身后动静的侍应生陡然一惊,下意识转身——黑羽快斗的动作瞬间僵硬停止了。
银白色的发丝随着鹿见春名转身的动作而应力扬起,他在银白色的缝隙中看清了那张昳丽的脸,以及璀璨如鎏金的金色眼瞳,眼底倒映出他紧缩的瞳孔。
——是那个人。
鹿见诗。
鹿见春名压根没发现黑羽快斗僵硬的动作,他抬手握住黑羽快斗的手腕,拧起眉毛注视着黑羽快斗的脸。
“你干什么?”他的语气不太好。
任谁发现有人不分青红皂白就想袭击他,都会觉得不开心的吧!
特别是这个人戴着口罩和帽子,只露出被压的凌乱的黑色额发和灰蓝色的眼睛,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人。
黑羽快斗顾不得那么多,他紧紧盯着鹿见春名的脸,试图在他脸上寻找到任何异常的痕迹。
“鹿见诗?”黑羽快斗倏然出声,“你是鹿见诗,对吧?”
他的脚步下意识逼近。
数年前,在黑羽盗一还活着的时候,黑羽快斗是见过这个人的。
少见的银白色的头发,让人看了一次便难以忘怀的灿烂金色的眼睛,还有那张和七年前如出一辙、毫无变化痕迹的脸——黑羽快斗一眼就能认出来,这是鹿见诗。
他记得,曾经在魔术表演结束的后台里,他的父亲黑羽盗一向他介绍过。
“这是新来的助手,鹿见诗。”
但奇怪的是,在那场魔术表演事故中,死亡的不仅是黑羽盗一,连身为助手的鹿见诗也悄无声息地失踪了。
从那时起,黑羽快斗就隐隐觉得,七年前发生的一切事情,都与消失的“鹿见诗”有关。
而时隔七年,销声匿迹的鹿见诗终于再次出现了。
第18章
鹿见诗?
鹿见春名一愣,怎么他就去打个临时工,都能碰见招惹过的人啊?
“……你是?”他不禁有点迟疑。
黑羽快斗不说话了。
他戴着口罩和棒球棒,连手上也带着白色的手套,全身上下露出来的只有一双蓝眼睛,就是中森银三站在他面前都认不出来。
更何况,他上一次和鹿见诗见面是七年前,七年前时他不过十岁,眼前的鹿见诗当然不会知道他就是黑羽盗一的儿子黑羽快斗。
鹿见春名也在打量黑羽快斗。
他没等到黑羽快斗的回答,于是盯着那双灰蓝色的眼睛看了一会,出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