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听涧
“你再说下去,明天就会有警察当街大打出手的丑闻传出去的。”萩原研二咬牙,“再说了,你怎么就默认我一定会对小诗图谋不轨啊!”
“难道不是这样吗?”松田阵平反倒迷惑了,“别告诉我你没有一点越界的想法。”
萩原研二开始反思:“……倒也不能说完全没有,但有这么明显吗?”
“眼睛不瞎的应该都看得出来吧,唯一不懂的可能只有鹿见本人了。”松田阵平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唇角,“再说了,按照你对鹿见干的那些事的程度,我觉得他完全够起诉你职权骚扰……”
虽然松田阵平并不知道萩原研二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做出了同床共枕、共度夜晚的事情,但只从他见到的日常相处之中,萩原研二和鹿见春名两人之间亲昵到有些过分的行为委实显眼。
“……”萩原研二面无表情,“小阵平,你这么说太过分了,会伤我的心的。”
“根本伤不到吧。”松田阵平翻了个白眼,“我看你这家伙挺开心的啊,出了一整天的外勤还有心情在拆弹的时候哼歌,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特别热爱工作呢。”
萩原研二这次没有立刻回答。
他靠在警车边,变幻的橙红色的目光将警车也染成深红,日光从镀着一层金色的火烧云中倾斜着垂落,将青年警官的脸分割成明暗两色。
萩原研二轻轻偏了一下头,他咬着烟,笑了起来。
“是呀。”
“小诗回来了,所以我很开心哦。”
他完全没有掩饰自己的心情,松田阵平一时之间没能说出话来,想吐出的字眼被他含在唇齿之间,又在舌尖滚了一圈,最终又咽了回去。
其实松田阵平很想问问这个和自己从小一起长大、至今都还是最要好的伙伴的发小——完全不打算放弃了,是吧?
但他没问出来,因为他知道萩原研二的回答。
想过放弃吗?那当然是想过的。
不管是谁,如果曾经有个人在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被死亡的阴影所笼罩的时候,像是天使降临一般为你施加援手,奋不顾身地救了你,哪怕暴露了自己的特殊也要保护你……那么谁都会被感动吧?
也不只是感动而已。
那个人一定会在生命中留下无法磨灭的印象,成为此生之中色彩最秾丽的人,并且一辈子都无法忘怀。
对于萩原研二而言,鹿见春名就是这样的人。
在生命即将结束的22岁,在死亡的阴影已经锁定他的11月7日,鹿见春名成为了他一生都无法忘记的人……那个有着银发的少年只用了短暂的三秒,就不讲道理地霸占了他的整个人生。
月光永远地烙印在了他的心中。
然后在沉淀的时光之中,这份浓烈的感情逐渐加深,变成了执念,又变成了放肆又克制的占有欲——如果这是只属于我的月光就好了。
萩原研二会忍不住这么想。
既然是月光,那么光当然是无法被抓住的,就像日月交替一样,鹿见春名总是消失又出现……在他六年的时间之中,鹿见春名毫无疑问只占据了一小部分的时间,但每一次都让他无法忘怀。
空白的四年、空白的两年,等待的时间太过漫长,有的时候连萩原研二自己都会怀疑鹿见春名这个存在的真实性——会不会就像那天救了他的那个看不见的幽灵一样,鹿见春名本人其实也是幽灵呢?
萩原研二经历了数度大起大落,原本情绪应该因此而被折磨地疲惫不堪才对,但鹿见春名又出现了,每一次都出现在他眼前,直白地、纵容地回应他,这些得到回馈的祈悦让他的胸腔之中满溢融化的糖水。
他总是会将喜欢的食物放在最后才吃,那么等待也变成了回味的过程。
不会放弃,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放弃了,萩原研二已经听到了回响。
——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挚友,松田阵平理所当然是明白萩原研二的想法的。
“那就好。”松田阵平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像是回击一样,伸手握拳,也在萩原研二的肩上轻轻碰了一下。
“鹿见能回来,”他由衷地说,“我也很高兴。”
毕竟是救过自己的人,即使不像萩原研二一样走歪路,松田阵平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收工了,”萩原研二拉开了警车的车门,“走吧。”
结束外勤工作、作完简单的书面报告之后,夜色已经彻底沉落了下来。
作为邻居,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是一起回家的,直到走出电梯、打开房门之前,萩原研二的心中都带着一点忐忑不安。
虽然今天早上离开的时候,鹿见春名就睡在他的身边,但萩原研二还是确认了好几次鹿见春名的存在是真实的。
但他不知道现在回去的时候,鹿见春名还会不会在他的房间里……还会不会等他。
会不会昨晚的出现只是昙花一现,在意的那个人、特殊的那个人,在带来短暂的慰藉和亲昵之后会不会又再度消失不见呢?
越是靠近那扇单薄的木门,就越是能感觉到加快跳动速度的心脏。
在走到单人宿舍门口时,萩原研二发觉自己的掌心已经渗出了一点汗来。他站在门口,还没等将钥匙从口袋之中掏出来,宿舍的门便从里面打开了。
开门的是鹿见春名。
他听到了脚步声,于是抢在萩原研二之前打开了门,十分自然地开口:“欢迎回来。”
——这句话从鹿见春名的口中说出来时过于顺口自然,好像他已经习惯这么做了一样,偏偏被欢迎的人无法习以为常。
萩原研二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神情之中展露了瞬间的窘迫,随后又一闪而逝,他对鹿见春名笑了笑:“嗯,我回来了。”
……这什么新婚小夫妻一样的对话?
站在一边还没进宿舍的松田阵平默默地想。
这大概就是住在萩原研二隔壁的坏处了,虽然他是很高兴鹿见春名平安无事地回来了没错,但那不代表他喜欢主动凑上去吃着两个亲密而不自知的人的狗粮啊!
鹿见春名的眼神从萩原研二的脸上移到一边,这才注意到了松田阵平。
“又见面了,”他说,“松田警官。”
“是两年不见了。”松田阵平叹了口气,“不过,你能回来我就放心了……这两年你没事吧?”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一起走进了门中,鹿见春名关上了房间的门,才回答了松田阵平的问题。
“没事啊,我一个人在海上要多自在有多自在,就是纯靠游泳游到日本岛花了两年,属实有点累。”
“?”
松田阵平的表情出现了瞬间的空白。
“……从哪游到哪?你在开玩笑吗?”
“你就当我在开玩笑吧。”鹿见春名微微笑了一下。
萩原研二插了句嘴:“既然还能开这种玩笑,就说明没什么大问题吧。”
“那边……”松田阵平想说些什么,最终将有些不能明说出来的词咽了下去,“没关系吗?”
“没关系,我能处理好。”鹿见春名没有要将组织的事情和他们多说的意思,转换了话题,“最近爆处班的工作这么忙吗?你们下班的时间越来越晚了。”
“东京的案子一直很多,相比来说我们爆处班倒也还好,毕竟炸弹也不是那么容易制造的,又不像那些凶杀案一样拿把刀就能捅人了。”萩原研二语气萧瑟,“可能是夏天快到了,气温一高就人心浮躁,犯罪率直线上升,到处有人报复社会搞恐袭。”
松田阵平发出了十分不爽的咂舌声:“算了,和班长待的搜查一课一比,我们爆处班已经算是好的了,班长都不知道多久没有休过假了。”
对比作案有难度的炸弹,东京市内的各种凶杀案刑事案层出不穷,一年不到的时间就能达到上千起,搜查一课的所有警官都忙的焦头烂额,伊达航已经很有一段时间没空出来和他们聚会喝酒了。
“今天天谷警部也出外勤了吧?”萩原研二想起了什么,偏头看向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点头:“是啊,好像是东京郊外和群马交界地方的山上发生了山火,还调了消防的人。”
“山火?”鹿见春名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山火只用叫消防员就够了吧?为什么还要爆处班的人去现场?”
“不止爆处班,搜查一课也派人去了。”松田阵平补充了一句。
萩原研二随口说,“听机动队的同事说,山火好像是意外,但是山火蔓延之后烧到了一栋废弃的建筑,消防员在那里看到了疑似人体残肢的东西。”
“又是凶杀案?”松田阵平撇了下嘴,“还是分尸……东京的治安是越来越不好了。”
“只是凶杀案的话没有必要出动爆处班吧?”鹿见春名挑眉,“还发现了爆炸物吗?”
“对,”萩原研二点了点头,“在那栋建筑的负一楼发现了炸弹的残留物,而且人体残肢检测之后,好像连DNA都属于不同的人……估计是个大案子,但貌似那些痕迹都是至少一年前的事了,又在东京和群马的交界处,估计很难查出什么东西来。”
萩原研二说这些事时的态度很漫不经心,虽然这是受害者不止一个的大案子,但群马县和东京警视厅的刑警还在扯皮中,这个案子就算后来开启调查也是刑警们负责,跟他们爆处班的警察没什么关系。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都不以为然,鹿见春名当然更不会放在心上,他哦了一声,捧起玻璃杯喝了一口水。
晚餐是鹿见春名顺手准备的,煮的是很快就能准备好的乌冬面,懒得做饭的松田阵平厚着脸皮在这里蹭了一顿饭才离开。
等萩原研二洗了澡再出来的时候,玄关的灯和客厅的灯已经关上了,只剩床边的台灯还是点亮的,鹿见春名已经窝在了床上。
他的脚步顿了顿才走到了床边,自上而下地凝视着鹿见春名银色的发顶。
出于某些不可言说的私心,萩原研二虽然购置了一些符合鹿见春名尺码的衣服在家里,但是唯独忘记了睡衣——他有自己的备用睡衣,给鹿见春名穿除了略显宽大之外毫无问题。
因为领口偏低,萩原研二从高处垂下眼睛来看时,能够清晰地看见少年线条深刻的锁骨,已经胸膛延伸没入衣领之中的肌理线条……他不敢再看,像是被灼伤了眼睛一般移开了视线。
鹿见春名仰起头来,那双金色的眼睛眼尾显得上挑,抬起眼睛看人时带上了狡黠的意味。他轻轻歪了一下头,银色的长发沿着他的肩头垂落下去,散落在他身下的床上,蜿蜒成柔软的弧形。
月光也是银色的,被床头灯的光芒剪碎,影影绰绰地落在鹿见春名的发梢和灿烂的金瞳之中,形成熠熠生辉的光斑,倒映出浓郁的紫罗兰色。
萩原研二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轻轻在鹿见春名的发顶按了按。
他坐在床边,和鹿见春名对视。
“住在这里,对你没有影响吗?”
萩原研二其实想问这件事情很久了。他知道鹿见春名是组织的代号成员,毕竟他是警察,两边天然是对立的,要是被发现鹿见春名和他在一起,肯定会被质疑忠心吧?
虽然……他很喜欢现在这样,但比起自私的满足,萩原研二更加看中鹿见春名本身的安全。
“我没事,”
鹿见春名认真地注视着他,声音缓缓低了下去。
“我不可以住在这里吗?我们不是朋友吗?”
萩原研二:“如果小诗想的话,住多久都可以。”
“还是说……研二讨厌我?”鹿见春名低垂下浓密的银色睫羽,脸上露出了失落的表情。
萩原研二一向观察力敏锐,怎么可能看不出鹿见春名脸上失落的神情是伪装出来的?但他还是上钩了,立刻解释了起来。
“当然不是,我怎么可能讨厌小诗?”即使知道这是玩笑,萩原研二的语气也十分认真,“我只是担心小诗的安全。”
鹿见春名忍不住笑了出来:“我知道。”
即使在这个时间线中他还没有和萩原研二交往,即使是在数年前,他也知道萩原研二是绝对不会出卖他、背叛他、永远和他站在同一边的人。
——他们是共犯。
“不用担心我的安全,我很厉害的。”鹿见春名这么回答时也很认真。
藏太在室内无声无息地显现,冰冷的利爪小心翼翼地收拢起来,它碰了碰萩原研二的手指。
“不管发生什么,就算再次离开了,我也会回来的。”
鹿见春名缓缓地,郑重地轻声说。
在昏暗的光中,金色璀璨而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