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听涧
他握着的枪因为手背被贯穿的疼痛下意识地开了枪,这一瞬间的不稳定被诸伏景光敏锐地捕捉。他看着后视镜中的景象偏头,枪口中射出的子弹只刚好从他的脸侧擦过,划出一道很浅的口子。
诸伏景光倏然转身,劈手夺过枪,反握在手中。
“你大意了,这位嫌疑犯先生。”诸伏景光语气温和,“我可是有同伴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也温和地如同初晨的阳光与沾着露水的花。青年单手握枪,将枪口抵在寺崎幸治的眉心。
降谷零还维持着掷出餐刀的姿势,见诸伏景光顺利地夺下枪反客为主,才缓缓放松了警戒的姿态。
被枪抵住脑袋的寺崎幸治彻底不敢乱动,僵硬地让身体维持着一个相当滑稽的姿势,还插着餐刀的手背上不断有献血涌出,沿着他的指尖一滴一滴地落下,浸湿了车内铺着的地垫。
“你这餐刀是……”诸伏景光看那东西总觉得有些眼熟。
“从波洛顺手带出来的,”降谷零回答,“虽然只是用来切面包的餐刀,不是很锋利,但关键时刻还是很有用的——比如救了你一命。”
他的语气中含着点针锋相对的意味。
诸伏景光不以为意地微笑:“那就帮大忙了。”
这个回应让降谷零有种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无力感。他沉默了几秒,没再去回应诸伏景光的话,而是走到车边,拉开后座对车门坐了进去。
“你就是那位骚扰池川小姐的跟踪狂?”降谷零看向寺崎幸治——然后目光凝滞了瞬间。
身为情报组成员,作为波本的降谷零是知道很多情报的——包括寺崎幸治这个人。
虽然没见过本人,但降谷零看过和寺崎幸治有关的资料。
还没获得代号的成员资料不算是什么很隐秘的东西,这种成员向来是最容易被组织放弃的弃子,他只需要稍微找个借口就能查阅这些成员的档案。
他也知道,寺崎幸治被情报组的另一个成员麦高伦看中了,正跟在麦高伦身边做事。既然寺崎幸治为了这件事如此焦躁,说明负责那桩交易的人就是麦高伦。
这同时,麦高伦也和那位隐藏在公安内部的组织卧底有联系。
事情到这里就能梳理清楚了——为什么明明确认了卖方的情报是真的、又布置好了行动,但他们却仍然扑了个空,连一点痕迹都没捕捉到。
公安本来想两方一起抓捕,来个一网打尽,但卧底在公安的组织成员大概早就知道了这次行动,将消息放给了麦高伦,所以才导致公安扑空。
日本公安彻底被麦高伦耍了一通。
怒火上涌,降谷零咬了咬牙,克制着脸上没露出任何表情来。
“要报警吗?”诸伏景光问。
他在三年前假死离开,而寺崎幸治是近年来才冒头的成员,他并不认识,当然也无法通过寺崎幸治推测出麦高伦来。
但在看到池川亚理莎拍照的地点时,他就察觉出来了——那场交易的地点就在附近,而且照片拍摄的时间和交易的时间在同一天。
直觉让他认为,池川亚理莎受到的骚扰并非无缘无故,一定与那场交易有关,照片中绝对隐藏了什么信息——这才是他突然提出要跟来的原因。
电子版的照片他已经发给公安的同事去解析了,大概不久后就会给他一个结果。
“你要报警吗?”降谷零反问。
诸伏景光说,“抓到了犯人,报警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
一听要报警,寺崎幸治的立刻剧烈地挣扎起来,想要夺下诸伏景光手中的枪。
诸伏景光对犯人显然没有那么温柔。他不耐烦地瞥了一眼寺崎幸治,抬手握住寺崎幸治的的手腕,制止他的反抗,反手用枪柄重重砸在他的后颈上。
一击即中,寺崎幸治立刻晕了过去。
诸伏景光掏出手机,走到一边去打了报警电话,顺手又叫了120——池川亚理莎还晕在那里。
寺崎幸治被降谷零用咖啡厅用来包装的绸带反手捆住了双手,嘴里还塞了个咖啡厅的抹布团。
他靠在黑车的车门边,双臂环保,等着诸伏景光打完报警电话。见诸伏景光将手机放回口袋里走回来,他才出声。
“森川先生比我想的能打。”
诸伏景光顿了一下,才微笑着回答:“感觉最近治安好像不太好,到处都有杀人案件,所以为了自保,我特地去学了格斗。没想到能让安室先生夸奖,看来上格斗课的钱没白花。”
“是吗。”降谷零不置可否,“确实花的很值……森川先生的出手方式,和我认识的一个故人很像呢。”
人的容貌、身形,哪怕是声音,也许可以通过外力改变,但细枝末节的、只属于自己的深入骨髓的东西无法改变,就像只有诸伏景光能做出来的料理有种微妙的味道,就像出手格斗时……有些改变不了、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的习惯。
森川弥和诸伏景光身上的相似点越来越多,他经常难以遏制地会想起那个拭逝去的故人,想起那个沾满血色与硝烟的天台。
“什么故人?”诸伏景光挑眉。
降谷零没有回答,如同宝石一般的瞳孔上浮动着一层雾霭。他凝视着那张名为森川弥的脸,骤然出声。
“森川先生,你受伤了。”
诸伏景光下意识用指尖按在脸侧。
那里有一道刚刚被寺崎幸治的子弹划破的伤痕,轻微的擦伤只擦破了那层用来易容的面具。
“森川先生,我想知道一件事。”
降谷零注视着他,慢慢地说。
“为什么你脸上的伤口……没有流血?”
第47章
鹿见春名在麦高伦的身边坐下。
“来一杯?”麦高伦问。
“不了, ”鹿见春名义正言辞地拒绝,“我是未成年人,不能饮酒。”
麦高伦:“?”
他头一次接触告死鸟,实在不清楚这家伙的秉性——原来告死鸟是这么遵纪守法的人吗?可他们不是大型跨国犯罪集团的成员吗?
沉默了一会儿, 麦高伦决定不去接这话, 开启了另一个话题, “你应该知道任务是什么吧?”
“我知道, ”鹿见春名微笑, “清除那个‘麻烦’,免得牵扯出更多和组织有关的事嘛。不过……麦高伦先生,你这次可是彻底栽了个跟头。”
麦高伦的脸色立刻变得阴沉了。
他进入组织已经好几年, 也算是老资历的代号成员,组织里都没几个人敢这么当着他的面嘲讽他——但作为消息灵通的情报负责人之一,麦高伦听说过不少告死鸟的丰功伟绩,连琴酒都没办法对告死鸟怎么样,他就更不可能做些什么了。
麦高伦忍了:“我知道, 用不着你来提醒我。”
鹿见春名耸了耸肩, 看向站在吧台后一身西装马甲的侍者, “给我来一杯乌龙茶。”
想起刚才鹿见春名的话,酒吧侍者特地确认了一遍:“无酒精的那种吗?”
“有也可以。”鹿见春名说。
麦高伦立刻看向鹿见春名——刚才不是说未成年不饮酒吗?合着只是不想和麦高伦威士忌?
感受到鹿见春名不言而喻的嫌弃, 麦高伦咬了咬牙, 下意识地收拢了手指,被他握在手中的高脚杯立刻碎裂,深琥珀色的酒液洒在大理石质地的吧台上,破裂的玻璃碎片划在麦高伦的手背上, 立刻划出一条血痕来。
“麦高伦先生,”鹿见春名状似吃惊地看向他, “你怎么把杯子捏碎了,怎么这么不小心呀?”
好阴阳怪气的一句话。酒吧侍者品出了出来,紧紧闭上了嘴,默默地给鹿见春名倒了杯含酒精的乌龙茶,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一点都不敢参与两个代号成员之间的神仙打架。
麦高伦额角抽了抽,他深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轻微的刺痛感反而让他压下了升起的怒火。
他抬头看向侍者:“再给我一杯威士忌。”
麦高伦口袋中的手机发出了收到邮件的提示音。
麦高伦的眉心皱了皱,他打开手机,查看刚才发到手机中的邮件。
邮件的内容并不算长,只有寥寥数语,麦高伦一眼扫过便读完了整封邮件。
他的神情瞬间变得阴沉起来。
新的一杯麦高伦威士忌杯放在麦高伦的面前。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又重重将杯子放在吧台上,酒杯中的冰球与杯壁碰撞,撞出清脆的响声。
“……那个废物被警察抓住了。”麦高伦语气沉沉。
鹿见春名问:“哪个废物?”
“寺崎幸治,我手下的废物。本来不久之后能拿到代号的,现在看来……”麦高伦冷笑了一下,“这个废物已经没用了。”
寺崎幸治私底下有小动作的事情,麦高伦是今天才得知的。他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寺崎幸治已经准备去清理掉池川亚理莎了。
他默认了寺崎幸治的行动,但并不觉得这种事情需要自己去处理。
如果连解决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女人都做不到,那么寺崎幸治完全没有资格成为代号成员。
现在看来……寺崎幸治确实是个废物。现在麻烦大了。
麦高伦清楚寺崎幸治的秉性,这家伙这个绝对的利己主义者,委实说对组织并没有那么忠心——就跟他一样。
寺崎幸治被捕,他知道组织不会试图救出他这么个甚至没有获得代号的成员,只会试图灭口。与其被组织的人干掉,不如坦白一切向警方寻求庇护——至少还能活着。
寺崎幸治会对组织造成什么影响麦高伦并不在乎,他只是烦恼这必然会牵连到自己。
麦高伦一口饮尽玻璃杯中的威士忌,起身往酒吧门口走。
“之后我会和你联系的,告死鸟。”
鹿见春名也懒得在酒吧多待,喝了一口带着辛辣酒味的乌龙茶就离开了。
走路到一半时开始下雨了,只落下了几滴的小雨在短短几十秒内变成了瓢泼大雨,裹挟着骤降的寒意。
鹿见春名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
降谷零在等森川弥的回答。
划破了却不流血,这是十分不符合常理的事情,只有一种解释——即森川弥的脸,并不是他真正的脸,那只是一张用来易容的面具。面具被划破,当然伤不到真正的脸分毫。
对于这一点,降谷零算不上有多意外……活生生的例子就经常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呢,譬如那个讨人厌的FBI,一把年纪的人了,还装嫩伪装成东都大学的研究生,脸皮厚度极其惊人。
但既然森川弥这张脸是易容出来的,那么这个人的真实目的就值得深思了——和诸伏景光如此相似的这些特征,究竟是巧合还是刻意?
降谷零从不相信世界上会有那么巧合的事情,他不惮于将所有事情都先往坏的那个方向考虑。
如果是刻意地伪装成这个样子然后接近他、又特地让他看出来这些和诸伏景光的相似之处的话……目的就值得让人深思了。
如果是组织派来的人,那么就是开始怀疑他的身份了,疑心他与三年前暴露卧底身份的苏格兰威士忌有关,所以才特意派人这么接近他……但这种说法十分牵强,如果公安的卧底真的这么有能力,三年前暴露的就不该只是诸伏景光了。
如果不是组织的人,那么又是谁派来的?能猜到他和诸伏景光有关的人很少,除了公安、警校曾经的同期之外,就只有一个人——赤井秀一。
又是该死的FBI吗?
降谷零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眼前这个人真的会是诸伏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