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听涧
第58章 酒厂的场合(6)
松田阵平没收那两盒羊羹。
开什么玩笑, 那种东西当然不能收了,他们又不是真的黑警!
“店长先生,您的心意我们收到了,不过这份礼物就不用了, 我们不会收的, 请你收回去吧。”萩原研二将放在桌面上的礼盒又推来了回去。
京岛浩脸上的笑容呆滞了一下。
他显然没想到这份礼物会被拒绝, 然而京岛浩多年来扎根歌舞伎町, 转念一想就明白了——他们可是警察, 怎么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收风俗业店长的礼物呢?
眼前这两个借着案子的名头来收好处的警察一定是不好当众收好处,没关系,京岛浩是成熟的成年人, 他很懂事,不会让警官先生难做,等到他们离开的时候再送上礼物想必就不会被拒绝了。
京岛浩觉得自己明悟了一切。
他再次露出微笑:“是是,警官先生,我明白了, 不会让你们难做的, 我们家的店员也都是好孩子, 一定会配合你们调查的。”
京岛浩不会知道,他口中的好孩子在他楼上提供的住宿房间里自制危险爆炸物, 他现在突击去检查的话说不定还能在鹿见春名的枕头底下找到两把枪。
“好孩子啊……希望真的是这样呢。”萩原研二意味深长地重复了一遍, 目光在降谷零和鹿见春名的身上来回扫视。
被他视线扫到的两个人都如同灼烧一般,立刻避开了视线,不敢和萩原研二对视,心虚之情溢于言表。
降谷零只觉得人生灰暗——恐怕这辈子都没法在同期面前抬起头来了。
鹿见春名在心里反复鞭尸伊达航这个不讲信用的警察, 搞的他在这里如同坐蜡。
萩原研二看向坐在降谷零和鹿见春名中间的沢山光枝,“这位女士, 我们是警察,因为前两天发生的一起案件,有些事情想要向当时在场的目击者询问一下,可以稍微占用一点时间吗?”
不得不说,萩原研二丝毫无愧于“联谊会的KING”的称号,一出手便超越御所99%的牛郎,他似乎天生就会honey trap,带着一点歉意和乞求的表情、软下来的语调,立刻让沢山光枝红了脸。
再加上摘了墨镜的松田阵平——当他不开口说话的时候,这张英俊逼人的脸还是很管用的。
沢山光枝被四张颜值无懈可击的脸正面进攻,再加上喝了酒,立刻便被男色冲昏了头脑,晕晕乎乎地答应了萩原研二。
“好啊,如果是你们两位这么帅气的警官的话,当然可以、什么都可以!”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口头调戏了警察的沢山光枝脸色通红地站起来,走到了吧台边,将空位让了出来。
她让出的空位立刻被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一左一右地挤了进去,鸠占鹊巢。
此时的座位是这样的——降谷零-松田阵平-萩原研二-鹿见春名。
松田阵平坐在降谷零的身边叹了口气:“这种场景,真想拍下来留作纪念啊,毕竟身为男性,来牛郎店也是难得的体验,对吧hagi?”
他知道降谷零正在执行卧底任务,所以很有分寸,没有让自己看起来跟降谷零很熟。
但这话却是真心的——不能拍下降谷零和鹿见春名的牛郎限定照片实在太过可惜,这可是能嘲笑一辈子的黑历史的证据,从此以后,他再也不会因为打架中战败多次的实绩而在斗嘴中输给降谷零,只要他能拿出这身骚包真空西服的牛郎照,那将是绝杀。
——可惜他不能拍。
虽然现在大概已经不用避讳拍照了,但他身为警察,留下卧底的照片说到底是有风险的。虽然确实因此而觉得有些可惜,但果然还是同期的安全比较重要。
“确实是很难得的体验,还一次见到了两位头牌牛郎,让人大开眼界啊。”萩原研二微笑,“能请教一下两位的名字吗?”
降谷零和萩原研二对视,在那双紫色的眼瞳中嘴角抽搐了一下,精湛的演技又很快让他回到了牛郎的状态之中:“我的名字是彻,至于你身边那为,才是我们御所的头牌男公关,黛君。”
“哦——彻君和黛君啊,”萩原研二分外阴阳怪气地拉长了语调,“不过,我看黛君觉得很眼熟哦,很像我以前认识的人……那个人的名字叫诗。”
诗这个单音节的名字在他唇齿间滚过,吐出来时带上了重音,鹿见春名听出来了一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啊,理所当然会生气的吧。
在萩原研二的眼中,鹿见春名可是消失了整整四年。四年没有一丁点消息,在法律上再过三年,“鹿见诗”这个人就会被认定为死亡。
但他在四年后突然出现了……却没有选择联系他们。在鹿见春名的眼中,他们……他是完全不值一提、不需要在意的人吗?只是四年前偶然认识的无足轻重的警官而已吗?如果真的这么不把他放在心上的话……那么当初,又为什么不惜暴露“特殊的能力”也要救他呢?
至少萩原研二以为,他们在鹿见春名的心中是占据那么一点分量的……哪怕只有一点点,但现实告诉他,事情好像并不是他以为的那样。
鹿见春名可能真的,完全、一点都不在乎他。
这个认知让把鹿见春名纳入友人范围内的萩原研二有些生气。
鹿见春名语气虚弱:“可能……我们长得比较像吧?”
萩原研二沉默。他深深吸了口气,努力平复着因为难过和气闷而有些过载的心跳速度,让胸腔中的那颗心脏能够听话一点、平静下来。
但他失败了。
“……洗手间在哪里?”萩原研二突然出声,“黛君,可以麻烦你带我过去吗?”
即使在昏暗的冷色调灯光下,鹿见春名也能看清那双紫色的、如同宝石般的眼睛,眼底沉着灯光闪烁的光斑,落进他的眼瞳之中如同揉碎的星光。
那点星光此时浸润着水光,显出一点微红来,鹿见春名分不清那是难过还是愤怒。
他抿了抿唇,点头,“没问题,跟我来吧……这位警官先生。”
洗手间在大堂外T字走廊左转的尽头,走廊并不算太长,走路时谁都没有说话。
直到走进被暖色的明亮灯光笼罩的洗手间内,鹿见春名才显出了一点退缩的意思。
“洗手间就在这里,我就先……”回去了?
后面那几个字没来得及说完,鹿见春名想转身离开,却被萩原研二握住了手腕。
手腕上瞬间传来的力气很重,似乎反应过来太过用力,萩原研二又立刻松了下手指,只虚握住他的手。
萩原研二靠近过来时,鹿见春名忍不住后退了一部,后腰撞上了洗手间内的洗手池池壁。
他无路可退,萩原研二松开握住他手腕的手,双臂一左一右地称在大理石的池壁上,封锁住可以用来逃跑的线路。
萩原研二凝视着鹿见春名低垂下的睫毛,刚想开口,余光在瞥到池壁后挂着的一整面镜子时,目光凝固了。
刚刚走进御所时,他只顾着“鹿见诗还活着”这件事情,而没有仔细去观察鹿见春名的穿着,再加上大堂内灯光昏暗,又有降谷零这个同期在一旁,他委实没怎么在意。
直到现在,在明亮的暖色灯光下,他从明净镜面的倒影之中看得无比清晰。
那头长而柔顺的银发大部分垂落在鹿见春名的胸口,只有几缕垂下来落在背后,微微扫过大理石的池壁,却根本无法形成遮挡——萩原研二头一次这么清晰地意识到,鹿见春名原来很瘦。
那件黑色的马甲在背后竟然没有任何布料,仅仅只用一根细带系在背后连接起来,手打的蝴蝶结垂下,刚好垂落在西裤的裤腰上,裸露出整个后背。
后背的那件衣服穿了和没穿也没有太大的差别。绣了暗纹和镂空的黑鲨材质的衬衣是半透明的,鹿见春名原本的肤色很白,镂空之中的白皙与黑纱下隐隐的肉色交错着闪动,他能看清少年清晰明刻的蝴蝶骨和光洁的脊背,脊柱的线条像是绷紧的弓弦,纤细的腰上甚至能看出一点腰窝,流畅的线条隐没到裤腰之下。
这身衣服实在是太、太、太……
萩原研二的脑子宕机了几秒,混乱地无法找出合适的形容词来。
他像是被灼烫了一般立刻移开了视线,不敢再去看镜子里倒映出来的景象,只好低头,将自己的视线固定在鹿见春名身上。
“你穿的衣服……”
“御所的工作服,”鹿见春名抬头,扯了扯马甲的领口,“怎么了?”
马甲的领口被他的手指勾开一点,这件黑纱的衬衣显然没有任何遮挡力,萩原研二能看见鹿见春名明晰的锁骨线条,在马甲被扯开一点后,更能清晰地看到没入衣领之中的胸口的轮廓线。
萩原研二又一次局促地移开了目光。
等他再次试探性地将目光游移回来时,鹿见春名没再去动他那身怎么看都超不正经的工作服了。
他低声开口:“……小诗?”
“嗯。”鹿见春名从鼻腔中发出一个闷闷的单音节来。
“如果不是因为班长的反应不对劲,我和小阵平到现在都不会知道你还活着。”萩原研二的声音放地很轻,在空无一人的洗手间内格外清晰,“为什么要瞒着我们呢?如果不是班长,你又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们?”
“……在你的心里,我们是完全不需要联系的、一点都不重要的人吗?一点都不在乎我吗?”
分明是很平静、迟缓的语调,完全听不出什么多余的感情,但鹿见春名无端地觉得心慌。
他从那片浓郁的、如同紫罗兰般的紫色之中看到了自己。
“不是那样的。”鹿见春名听见自己说。
他的脸上带着一点茫然,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不是那样的。”
明明相处的时间连半年都不到,对于他们这些警察而言,随手帮助一个需要帮助的人、逮捕一个犯罪者,这都是最日常的事情吧?而他只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有什么特别的呢?
哪怕他因为出手救过萩原研二而留下的印象更深刻一点,但那也已经四年了,四年那么长的时间,一千多个日月交替,时间的拭去足以抚平一切伤痕,为什么要因为他的失踪又出现而难过呢?
说到底,鹿见春名从小就不是被选择的那一个——否则他也不会在大雪天里被丢在孤儿院的门口。
现在他仍然不觉得自己是会被其他人选择、会被惦记四年的存在,不过几个月的羁绊而已,有这么深吗?
……或许是有的,但那是对已经和他们共度很长一段时间的鹿见春名而言,他的时间是流动的、没有暂停的,也没有任何空白,但对萩原研二来说,长达四年的空白应该足以抹去和他有关的回忆了。
鹿见春名以为萩原研二已经把他忘了,只有几个月的回忆在二十多年的漫长人生之中实在不值一提。
“就是因为在意,所以才会犹豫。”
他低垂下浓密的睫羽,抿了抿唇。
“……不想当那么厚脸皮的人。”
又不是小孩了,还要缠着别人,那样只会惹人厌烦。既然他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一个人生活又有什么不好?长时间的逃亡,让鹿见春名早就习惯了只有一个人的生活。
“我只是觉得……四年的时间那么久,你可能已经不记得我了吧……什么的。”鹿见春名有些无措,“已经那么久了,也没有必要再来打扰你们了。”
被伊达航当场撞见是个意外,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意外,鹿见春名压根没打算联系他们。四年的空白时间太过不安定,更别说本来就算不上什么至交,他顶多只是人生中的过客而已——鹿见春名是这么认为的。
他习惯了一个人决定自己的所有事情,也习惯于自力更生,在那种境况下去寻找他们无异于是在乞求帮助。
“可我没有忘。我一直记得,你未免也把我的命看的太轻了吧?”萩原研二伸手,不轻不重地用拳头顶了一下鹿见春名的发顶。
“小诗可是救了我的救命恩人,如果没有你,四年前我就得殉职了。是你让我活下来、才有机会站在你面前这样和你说话,为什么小诗会认为自己对我来说是无足轻重的呢?这种话会让人难过的。”
萩原研二恰到好处地露出了失落的表情。
鹿见春名敢肯定这家伙绝对是装的,但即使如此也难免觉得有些心虚气短。
“抱歉,我……”
“随口说出来的道歉是没有诚意的,其实根本没有在反省吧?”
萩原研二垂首,鹿见春名因为他倾身的动作而下意识地朝后仰,却受限于抵在身后的池壁,没办法继续后退,只能被迫地仰起头来,注视着靠近的萩原研二。
少年银白色的额发从青年警官的下巴和唇边拂过,细细密密的麻痒感延伸开来。
萩原研二能闻到鹿见春名身上冰薄荷的气息,那双拥有着璀璨无比的金色的眼瞳映在他的眼底,像是日光烙下的印记。
“你是我重要的友人,所以不可能会无动于衷、也不可能就这么忘掉的。”
“我很珍视我自己的生命,所以同等的,也珍视着你。”
“别小看我啊。”
鹿见春名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在胸腔之中重重地跳动着,沉闷如同擂鼓,几乎盖过了交织的呼吸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