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梦清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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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符停在了一栋戒备森严的建筑前。
建筑深处确实传来了夏目贵志的气息,离得越近,就越能感受到他的状态并不好。
中原中也的表情趋向于冰冷,他化成一道暗红妖火迈入别墅。
感觉到不对劲的士兵不明所以地向他所在之处开枪,然而子弹被暗红色的妖力系数弹回,转眼间就击中他们的手脚。
他们动弹不得地躺在地面上,视线被血淹没,只剩最后一隙,折射出上方掠过的身影。
啊……
他们如同受海妖蛊惑的船员,向空中伸出手去。
你想要夺走他们的灵魂,那这些便尽数归于你。
祈求你……去统帅那里吧。他已经等待这么久了。就让他安息吧。
仿佛是某种战争开启的预兆。
巨大的轰鸣声在他身后响起,仿佛是追随着他,在他经过的道路上一路向前推。
指挥着队伍清理残兵败将的阿呆鸟惊讶地看着前面那个飞快向前的身影,暗红色从他身上蔓延出来,强势地让整个途径的空间都变成暗红色。
“这简直是地狱之海的号角啊——”阿呆鸟嚣张在车顶探头,大声吆喝着,“快点跟上,他死之前,我得看看那到底是什么?人类吗?妖怪吗?如果真的是外科医生说的神的话那今天就太幸运了!!”
“你小声一点,在这种地方说笑是想当靶子吗?”钢琴师的声音在耳机中慢条斯理地说。
中原中也眨眼间扫荡了一楼大厅,感知到夏目越来越近的位置,他迫不及待地放弃走楼梯,直接顺着阳台跃到最高一层。
眉心处的神印闪了闪。
那些人的信仰化为庞大的灵力扑向他,中原中也也体验到荒神刚刚回到横滨时被过量震荡的灵力包裹的钝钝的不适感。
他皱起眉,抵抗着这股过分强的祈愿,取出了那杆笔,白金色的长毫逐渐扩大成一人高,重重一挥,每个笔画最终汇成一个“杀”字,妖力与神力便尽数倾泻而出,覆盖了整个别墅。
就在他面前的大厅中,妖力描绘出一站一坐对峙的两个轮廓。
站着的那人扣动扳机。
纪德看着跪坐在地上的夏目贵志,勾起笑:“再见了。”
“夏目——!”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暗红色的光芒从他们脚下蓦地腾空。
光芒的来源——妖怪冲散了彩窗,身边浮动着暗红色的妖火,在无数玻璃碎片中,向下伸出双手。
子弹停留在夏目贵志的额头之前。
夏目猛地抬起头,看向纪德身后熟悉的身影,眼中晃动的光险些化成一点泪花飞散,他向中原中也的方向高高张开双臂,好像终于找到依靠般,想要扑入他的怀抱。
漫天的光与妖怪一起落了下来。
华美的和服与艳阳般的赭色头发顺着光无限延申,漂亮得仿佛与这个充满肮脏血液和子弹硝烟的空间格格不入,纪德下意识追随着那耀眼的颜色仰起头,屏住了呼吸,随后露出亢奋的神色。
士兵是不会相信神的存在的,幽灵更不会,但是在中原中也和光一起破窗而入时,没有人会否认那是神的光辉。
他腾地旋身,从夏目贵志身前躲过那记直冲他心脏的攻击,毫不犹豫地对着中原中也开了枪。
子弹和刚才一样,停在中原中也身前,又变成中原中也的武器向纪德飞去。
纪德躲闪着,反击着,目光却直直望着中原中也那双仿佛没有感情的钴蓝瞳仁。
这神明一样的造物只肯把一缕目光施舍给纪德,冰冷到近乎神圣,他仿佛带着天生的吸引力,让人以为自己如同蝼蚁站在不可触及的雪山前,只能匍匐前行,疯狂地抛弃一切,只恳求他用手抚摸他们的脸庞,将所有人都卷入那片宁静无声的栖息之海中。
他未曾登上山顶,就因为贪婪而被赐予死亡。
被最后一颗子弹击中时,他忘记究竟是放松还是遗憾的情绪,卸掉了他最后的力道。
中原中也落了地,与安德烈·纪德逆向擦肩而过,和服的曳尾拂过他的身侧时,刺入的妖力引出血,从他的胸膛上溅出,纪德的脚步停滞在原地,瞳孔颤动着,逐渐模糊。
夏目贵志惊慌地想要叫他停下,中原中也却摇摇头,手轻柔地带着他的脑袋,让少年将整张脸埋入他的和服,不让他正面去看眼前的任何景象。
“中也,怎么会这样……”夏目贵志揪紧了他的和服,“他死了吗……”
“现在还没有。我并没有杀死他,也没有杀死他们。”中原中也在他耳边低声回答,“但是他们的命运确实会停止在今日,这是这个城市这些人类的选择,自古以来人类都喜好征战,我不会为他们拒绝,你也不能阻止。”
“不要怕,不要去听。”
爆炸声越来越响亮,其中夹杂着一个嗓门和炸弹声一样响亮的青年的声音。中原中也将手指穿进夏目贵志的头发,封闭了他的五感。
少年惊得差点跳起来,寂静的黑暗中,他只能勉强感受到他正紧贴着中也熟悉而温热的身体,心跳向下垂落,直到完全失去力气,将身体交托在中原中也的怀里。
纪德却并没有回头看,没有去看身后的神明拥抱了少年。
他站在一地的彩色玻璃碎片上,捂着胸口的血,背对着他们,跌跌撞撞地向那顶被暴力打开的窗下走。
从那里映入的金黄泛着霞紫的光束,宛如预示着他悲惨宿命的结束,在濒临夕阳之际,由神为他带来这首光的挽歌。他从异国他乡、跋涉千里奔袭至此,一定就是为了目睹这样的荣光,来终结这没有前路的生途。
纪德从喉咙中发出不清晰的声音。
如果像他这样的人在临死前也能够再信仰什么的话,就由你来收下吧,连同他的灵魂一起,像这等待已久的救赎献上敬意。
阿呆鸟所带领的突击部队终于也闯入了这里。
他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光下的纪德,于是立刻对准毫无反抗的他一阵扫射。
那人倒下之后,阿呆鸟终于看到他身后挡着的……不太像人的“人”。
赭色长发散落及腰,和服松散地搭在两臂,白色单衣还有精致的侧脸上沾了血,怀中的衣袖似乎还遮挡着什么。
阿呆鸟微微睁大了眼睛,他几乎是情不自禁向前迈出一步,差点从车上掉下来,反应过来后,大叫起来:“喂,你——!”
未尽的吆喝声被青年漫不经心的一瞥打断,阿呆鸟愣了片刻,笑容变得越来越大,几乎兴奋地打开了内部通讯,吵闹着叫外科医生接线,告诉他世界上好像真的有妖精一样的神。
中原中也并没有理会这个莫名其妙的人类,他紧盯着倒下的纪德,他的神情永远停留在微笑上,但中原中也分明从炮火中听到了他喃喃出的最后的话。
纪德说,他听到了神的声音。
可“神的声音”出现的时候,明明只有神代留在神社。
那家伙……竟然偷偷干了这样的好事。
这个旧城堡,横滨与非横滨交战,生息断绝之时,鲜血泼溅。
纪德死亡的那一瞬,中原中也的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人们信仰神,然后利用神。
利用神,然后毁灭神。
他似乎明白刚刚那股神印带来的不适感从何而来。
纪德乃至全部mimic士兵组织信仰于他,但是在这些秉持着无上执念的人们成为信仰者的下一秒,他们就飞快地死去。死亡的是他的信徒,杀死信徒的也是他的信徒,被伤害的是横滨的安危,想要利用他控制他的,是横滨的无尽黑暗。
这些人类又怎么会知道谁是真的神明呢?最近不断现身的是妖怪中原中也,他们看到的就是妖怪中原中也,所有的仇恨、混乱、死亡也献给了妖怪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眼前仿佛闪过了很多东西,身处战争眼的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眉心神印传来即将要崩坏的痛感。
他的膝盖半跪在地上,和服的颜色也没有往日那般耀眼,仿佛光芒燃尽了一样,身体飘忽,逐渐淡出了所有人的视野——在刚刚跑进来的芥川龙之介和太宰治眼中,像是彻底隐入黑暗、就这样消散了一样。
耳边吵吵嚷嚷着,中原中也已经没有精力理会他们。
他瞥见了迟到的斑显出原型,巨大的身影从窗户中挤进来,他匆匆划破手指,将血印在夏目贵志眉心,然后直接把夏目贵志丢给了斑,从喉咙中挤出一句话,让他带着夏目离开这里的所有人。
现实逐渐崩塌剥离。
有好几个人扑了过来,拉高声音呼喊他的名字,向他抓来的纤长手指几乎要触碰到他,却在下一秒扑空,没能抓住任何东西。
“中也!!”
“先生、中也先生——!!”
“那个神你给我等等啊!”
……
中原中也来到了一片幻境,与他刚刚来到横滨时神代帮他架设用以实现他人愿望的结界几乎一模一样。
他抬起迷蒙的眼睛,看着神代踱步停下,握住他垂落的手。
那双异色双瞳深深凝望着自己,一股力量顺着两人交握的手心横冲直撞。
神代正兴奋地操纵着灵力。
过去,神代永远是荒霸吐力量中被动承受的人,荒神是主导者,是创造者,神代根本没有隐瞒他大肆使用的能力。“神代无法对荒神做出任何不利的事情”——他的身体服从于这条公理,哪怕在荒神最衰弱的时候,也不曾做任何出格的试探。
但是这只妖怪来时,他忽然看到了两个世界交汇时唯一的希望。
荒神在世界之外无法干涉,神印的力量比想象中还要有效地被削弱到最低,他第一次有能力越过那条界限,贪婪地、肆无忌惮地窥探着另一侧的神明。
人类注定会抛弃神明,此时在明暗变化的神印正是他们卑劣意志的象征,然而神代永远不会。
神代挑选了祈愿,让妖怪在那些有影响力的人前现身,为神社带来大量信仰的小说家,忌惮神社的庞大组织首领,荒神幼年仅存的信仰者,最接近神明的异能者……好让所有人的目光、信仰与执念转移到妖怪中也的身上,让妖怪亲手介入战争,承受激烈的杂念、污浊、冲突与黑暗。
代理神明只会如同上次龙头抗争、如同过去那场大火烧毁神社一样,与神印一起变得衰弱。
——并不是暴力真的能杀死神,只是横滨的人类力量越来越强大,越是横冲直撞,就越不需要神的庇佑,失去信仰,神就会衰老,直到不复存在。
而这只妖怪陷入混乱,无法控制神印时,荒神也在那一瞬间同时失去了根基。
无家可归的落魄神明,被所有信徒伤害然后抛弃的亲爱的荒神,您此时唯一可以依托的,不是只有与您灵力相连、拥有最紧密共生关系的他吗。
神代露出了发自内心的兴奋的笑,在激烈的心跳声中,夺过了力量所有权。
他曾渗入荒神的每一分生活,如今也会将所有爱憎全部奉与这一瞬间,祈求他——荒神中原中也——成为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神。
神代曾经每次从神社出行,都在不断营造着那个连神明也无法找寻的空间。
只是那时间太长了。
他本以为要再等百年,才能让荒神坐在那个没有其他任何人打扰的神位,从此一同从世间隐没,永远停留在那个唯有他能享用荒神的爱怜的世界。然而“龙彦之间”的出现,成为他几年来最大的惊喜。
“中也大人。”
中原中也听到神代透过他,动情地呼唤着神的名字。
“您是不是该回到我身边了?”
中原中也眼神奇异地看着神代。
荒神在见他的第一面就说,神代是可信之人。
妖怪中原中也会信任自己感兴趣的人,所以哪怕察觉到一丝古怪,他也仍然不以为意。
他闭上眼,张开双臂,唇角溢出了血迹,让他的笑变得妖冶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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