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癸一年
因此只能退而求其次地从其他地方入手,比如说听太宰治与中岛敦发言时的语气。
既然死者是他们的同伴,那多多少少都会从语气中反馈出些什麽。
可能是黑白熊临时增加规则的做法太过赖皮,这两人说话时的语气一个是类似于“这一刻终究还是来了”——早有预料的无趣与疲惫,另一个是难以置信的惊惧。
在这些语气背后,他没听出特别浓重的、对凶手的憎恨与愤怒,更多的是纯粹的悲伤与遗憾。
就像是——与谢野晶子是自杀的一样。
如果是他杀的话,他们不该是这种反应,难道是因为自己昏迷的太久,错过了太多东西,他们都已经收拾好情绪了吗?
费奥多尔对这个答案不置可否,他看向双眼蒙着雪白纱布的纯白少年,“虽然现在已经有些晚了,但是既然没有头绪的话,也只能去看一下现场了,您觉得呢?”
花言对此没有异议。
费奥多尔见对方点头,指尖在屏幕上点出了地图,“杂物室在食堂隔壁,离寄宿区也并不远……”
果戈里自告奋勇地举起手,“我知道具体位置哦!不用看地图啦——我可以带你们去!”
三人很快达成共识,一同前往杂物室。
杂物室内没什麽人,只有一道芥子色身影静静伫立在墙边,垂头看着靠坐在货架前、已经失去了温度与生命的与谢野晶子,后者腹部的伤口晕染开靡丽的猩红,身下的地面也积攒出了一汪血泊。
费奥多尔注意到墙边的身影,微微低头,“打扰了。”
国木田独步摆了摆手,示意没有关系。
费奥多尔没有进门,仅是在门口远远望了一眼。
花言没办法像对方一样仅依靠视觉观察,他走进房间,目光最先注意到地上散落的杂物,蹲下身捡起,指尖传来粉末质感,像是灰。
杂物上带着些许陈灰,从陈灰的覆盖的位置来看,不像是一直在地上的,更像是从尸体后面的杂物架上滚落下来的。
他抬起头靠近杂物架,杂物架上的东西并没有都落下来,而是只有一些本身就容易倒的东西才掉下来了,看起来受害者与凶手之间没有爆发剧烈肢体冲突……不,再加上这里离寄宿区很近,伤势也不是一击毙命,所以大概率连语言冲突都没有。
花言从货架上的纸箱中翻找到了一次性手套,在下意识蹲下想要检查尸体伤口时又像是想起什麽,抬头看向国木田独步所在的位置,征询对方的意见,“可以吗?”
国木田独步看着少年双眼上缠绕的绷带,有些迟疑,“可以是可以,只是你看得清吗?”
“没问题,我在这方面不用太依靠视觉。”
得到同意,花言毫不犹豫地伸出指尖摸向对方的伤口处,他之前工作中接触过各种各样的尸体,对于一些伤口早已熟悉无比。
腹部是贯穿伤,凶器是与谢野晶子手中看似是用于装饰的金色武士刀,伤口后面比前面的面积要大,应该是被人从身后偷袭的。
地面上残留的鲜血溅射的痕迹已经混杂在了一起看不太清了,不过武士刀的刀柄处沾染上了与谢野晶子的血迹,从已经干涸的血痕来看,这把刀像是对方自己拔出来的。
花言若有所思地起身,目光看向尸体右手边不远处的急救医药箱,急救医药箱锁扣没有被打开,箱子也是歪倒在地,上面沾染了血液,看起来像是与谢野晶子原本想用其中的东西救自己却被人踢远了。
但是……真的是这样吗?
杂物室可不会有急救医药箱,这是医务室才有的东西。
与谢野晶子的“才能”极有可能与这方面有关,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对方会随身携带急救医药箱。
花言朝外走去的同时不忘说些什麽安慰国木田独步,果戈里见对方出来了,好奇地询问。
“花言,你有发现什麽吗?”
“我不确定。”
花言摘下手上沾满猩红的手套,特意绕了一圈去垃圾室丢进了里面的焚化炉。
他看向费奥多尔,“她的表情是什麽样?”
他看不清太细致的东西,只能大体看见对方双眼紧闭,唇角也微微抿起,除此之外什麽都看不出来。
“很平静。”费奥多尔没有隐瞒什麽,“像是对什麽释然,松了口气的感觉。”
果然是这样啊。
花言斗篷下的指尖摩挲着口袋里的光盘,没有再开口。
果戈里的视线来回在两人之间打转,最终还是没忍住好奇,伸出手在花言面前晃了一下。
“花言——你的眼睛真的受伤了吗?”
花言面不改色地抓住对方的手,“是啊,你该不会还不死心,想趁机杀我吧?”
这一句话成功唤起了果戈里不好的回忆,他干笑了两声,“哈哈,怎麽会呢?”
“我只是在想——你跟陀思君撞的那一下伤害有这麽大吗?能把眼睛都撞伤……该不会是倒地后墨镜碎裂的镜片掉进眼睛里了吧?!”
果戈里想到了可能性最大的发展,发出感叹,“没想到花言你会以这种形式受伤呢!”
这是什麽话?说的好像在嘲讽他躲过了果戈里和西格玛的两次——如果橘子上的粉末也是对方干的,那就是三次,三次袭击最终却倒在了自己手里一样。
花言有些不高兴了,当即发起攻击。
“这只是意外,意外很正常的,就像是果戈里你从来没有想过麻醉剂会打在西格玛身上一样。”
攻击效果拔群,果戈里若无其事地收回手,“诶?诶呀?什麽麻醉剂……不知道呢。”
旁听了两人对话的费奥多尔心情复杂,他总算知道西格玛为什麽会不省人事了。
不过为什麽花言明明知道西格玛和果戈里想对他下手,却仍旧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呢?是确认两人没办法伤到自己,还是有其他依仗……?
果戈里似乎也想到了这一层,“说起来,花言,它为什麽要针对你?跟你的‘才能’有关系吗?”
这个“它”指的自然是黑白熊。
花言势必不可能透露半点,他摇了摇头,“我不清楚,可能是因为之前的误解吧。”
“误解?”果戈里脸上的好奇更深了,催促着对方,“是什麽样的误解?诶——是什麽时候的误解?陀思君知道吗?”
见费奥多尔摇头,他又看向了花言,“难道是我们都和你分开的时间段?是食堂送陀思君去医务室的时候——?还是花言你看完光盘离开的时候?”
果戈里近乎将所有花言单独行动的时间都分析了出来,叽叽喳喳的声音有些聒噪了。
花言微笑地看向果戈里的方向,“是食堂你们送他去医务室的时候,想知道发生了什麽吗?”
果戈里看见对方的笑容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记得费奥多尔剥的那个橘子吗?我给你,但你没吃的那个。”
花言觉得在橘子上下药的肯定就是果戈里,毕竟只有对方会无差别攻击的可能性最大。
“我当时有点担心,所以起身去食堂门口望了眼你们离开的身影,当我再次回过头时,我发现黑白熊站在桌子上,手中正拿着那颗橘子。面对我的质问,它辩解说——自己是因为费奥多尔同学的受伤过意不去,而特意过来把茶泡饭端给我的中途发现了没吃的橘子,以为不合我们胃口,所以想尝尝是不是很酸。但是它是那麽一个善良的熊吗?显然不是,我仔细观察发现橘子上有药物粉末,跟它大吵了一架,直到在宿舍它出现帮我作证,我才相信了不是它,所以……”
花言说到这里笑吟吟地看向果戈里,轻声念出对方的名字,“果戈里,你对橘子上的粉末有什麽头绪吗?”
即使看不见眼前少年的双眼,但果戈里仍旧感受到了一股压迫感,这或许是因为他发现自己原来不是接连两次的失手,而是三次,所以出现了一种久违的、名为尴尬的情绪。
果戈里目光游移,“哈哈,是怎麽一回事呢?哎呀,我突然想起来既然已经发生了杀人事件,那把西格玛一个人留在没有上锁的房间里实在是太危险了,我得回去看看他……”
果戈里像是真心担忧西格玛似的,匆忙逃离了现场。
花言编出来的说辞其实很牵强,但或许是因为果戈里亲身经历了花言的离奇,在那两次离谱至极的发展下,这种发展反而变得正常了起来,以至于反而相信了。
费奥多尔看着果戈里飞速消失在走廊拐角的衣摆,收回视线,有些无奈地说道:“没想到您也会说这种有些恶趣味的话。”
“但是我们最起码知道橘子上粉末的由来了。”花言没有否认自己是故意赶走果戈里,“你当时也没吃,肯定也注意到了吧。”
“谁知道呢?”费奥多尔模棱两可地回答,“也许我只是看您没吃,有些失落没胃口罢了。”
花言对费奥多尔无比了解,以他们才认识近一天的关系,对方才不可能失落。会说出这种话,应该是他当时表情没有管控好,流露出的愧疚被对方发现了,所以对方想要借此影响他的判断。
他笑了一声,也没有拆穿对方,“接下来我们去哪?”
“食堂?”
费奥多尔报出了一个位置。
似乎是注意到后者脸上的惊讶,他解释道:“我看您之前好像就想去这儿。”
花言确实想去,但是还是要装一下的,不然岂不是显得自己一天到晚只想着吃?
他故作迟疑,“不去搜索更多的线索没关系吗?”
“没关系,武装侦探社他们手中的线索肯定比我们更多,他们更加清楚事情真相,况且……”费奥多尔意有所指地继续说道:“这场游戏的脉络已经十分清晰了,来到这里的,都想杀在这的某个人。因此只要了解他们之间仇怨,确认了最终的反应,那麽凶手的大致范围就已经出来了。”
该说不愧是情报贩子吗?
花言觉得黑白熊如果想让游戏更有意思的话,应该把费奥多尔脑子里的情报洗干净点。
“当然,现在看见您的反应……”费奥多尔轻笑了一声,眼眸微微弯起,“果然没有出现任何意外因素呢,凶手是他吧?”
花言:……
这怎麽还顺带在试探自己了?
第60章
事实证明黑白熊确实很没耐心,花言还没来得及在食堂找点什麽吃,就被前者通知进入学校区一层的红色大门——去参加学级裁判,他只能顺手捞了两个橘子揣口袋里。
伴随着人数到齐,红色大门后的电梯随之启动,陈旧的电梯不断下坠,在摇晃的橘色调灯光下所有人的神色都晦暗不明。
当电梯门再次拉开,展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个宛如法庭一样的地方,只不过不同于常规法庭,这里既没有观众席、也没有陪审团,唯一一个类似于法官的位置被装扮的像是王座一样,十六个席位在房间正中央衔接成一个圆,其中一个席位上竖着一张与谢野晶子的黑白照片,照片上被用红颜料打着大大的叉,赤红的颜料蜿蜒曲折,像是一只被做成标本的蝴蝶。
“真是相当恶趣味的空间。”大仓烨子嫌恶地发表了看法,“站在这些位置里显得像是犯人一样。”
“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没错,不是吗?”
太宰治对此倒是不怎麽介意,随意站了个位置,其他几人也跟着站在他身旁的位置上。
他意有所指地继续说道:“我们之中确实有犯人。”
大仓烨子没有回应,仅是阴沉地瞥了眼对方,随后又看向港口mafia四人的方向。
中原中也像是对这地方颇有微词,也像是受够了这地方,一脸不耐烦的模样,森鸥外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这处场地,立原道造与芥川龙之介仅安静地站在一边,换做平时或许立原道造已经活跃着气氛吐槽这里了,然而此刻他却像是沉入了自己的思绪,表情平静而又缄默。
花言找了个离黑白熊最远的位置站着,原因无他,以黑白熊目前针对自己的模样来看,他很怀疑对方会不会在敲锤子的时候故意把锤头敲飞出去砸他。
费奥多尔自然地占据了花言右边与立原道造之间唯一一个空着的位置,杜绝了果戈里接触到他的可能,果戈里像是没有在意,他退而求其次带着刚苏醒过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麽的西格玛站在花言左边。
西格玛的记忆还停留在食堂外的走廊,再次睁开眼时耳边就是黑白熊通知他们去参加什麽学级裁判的声音,更糟糕的是他床头居然还站着果戈里,后者见他醒了,笑眯眯地弯腰对他说——“你醒啦,游戏很精彩,已经出现凶杀案了,现在我们要集体参加审判找出凶手,不然所有人都会死”。
西格玛很不想去,因为他什麽都不知道。甚至觉得自己醒的实在是不是时候,想再来一针麻醉剂。
只是很可惜显然不行,于是他被果戈里拖着来了。
他抬头看着正对着他的遗像,又环顾周围站着的众人,以及四周墙面一片赤红的帘子,只觉得这地方相当恐怖。
黑白熊坐在唯一一张审判席上,像是已经等候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