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兔尾草毛茸茸
他或许不笨,但也没有聪明到一眼就能让人看到。
他或许不丑,但是容貌也没有给他带来其他的便利。
就像那些孤儿院的孩子们一样, 人们可能会率先关注那些长得好的, 但长相绝对不是决定他们收养与否的唯一标准, 不然他们为什么不去买一个精致的娃娃呢?
月岛柊忽然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
具体什么时候发生的记不清了, 依稀记得那是一个非常和善的领养人。
领养人是个做泥塑的手艺人, 过来孤儿院的时候, 为了在他面前表现, 孤儿院的孩子们几乎铆足了劲在他面前做手工。
月岛柊记得那天自己花了很多时间在一个木质的八音盒上,他用废弃的木板做了盒身, 用彩笔描了花边。
从现在看, 其实有些粗糙了, 但对一个四五岁的孩子而言,已经可以算是九十分的作品,当时的月岛柊很自豪, 他私心觉得这个作品可以是一百分。
但是当他做完八音盒抬起头,却发现领养人已经选好了孩子。
他们站在门边说说笑笑,夕阳为他们镀上柔和的光晕。
那个孩子怀中抱着一个手工制作的笔筒,不算差,但也没有多好,大概是七十分的水平,可他依旧被领养人选走了。
月岛柊站在角落中,静静看着他们离开。
也就是那一刻,他忽然意识到,除了分数外,时机或许同等重要。
一个七十分的作品,在恰当的时机递出去,可以变成一百分。
一百分的作品,仅仅只是迟了一步,可能就变成了零分。
没人要。
就是零分。
从这一点看,月岛柊其实觉得自己是有点笨的。
因为时至今日,两辈子了,他都没能参透抓住时机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
这件事情对他而言远比数学更加复杂深奥,他到现在都只会有点笨的、按部就班、一板一眼的做事。
上课的时候认真记下老师讲的知识点,回去后老老实实复习。
虽然觉得很麻烦,但既然已经答应了堀政行,就认真做好一个替补该做的事情,记走位,记台词,为了能更好的呈现演出效果,连其他人的台词也一起记下。
其实月岛柊觉得自己做了很多无用功。
想着其实可以糊弄过去,但真干的时候,还是把一百分做出了一百二十分的水平。
唉,笨死了。
月岛柊第一百零八次在心中哀叹。
但是当他流利的将所有台词背出,戏剧社所有人的眼睛探照灯似的亮起,看他像是在看救世主时,月岛柊又觉得,这样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舞台上,红丝绒的幕布缓缓拉开。
堀政行率先出场,几句话为整场戏剧定下基调,然后是女主角。
当月岛柊穿着戏服从布景后缓缓走出时,整个观众席似乎都安静下来。
——当然这也可能是月岛柊的错觉,因为他实在是太紧张了。
虽然天天和莱姆走剧情,但是真到舞台上表演了又不一样。
明亮的聚光灯打过来,将空气烘烤的微微发热的同时,也明确的告诉他,他现在正在舞台中央,观众们的视线投向他,他万众瞩目。
这个认知让月岛柊心跳加速,脑海近乎空白一片,但已经背到滚瓜烂熟的台词依旧极为顺畅的、像是流水般自他口中吐出。
他选择尽量不去关注底下乌泱泱一片的观众,将注意力放到自己的对手戏上。
渐渐的,他整个人都沉浸了进去。
他演绎画家的浪漫多情,说话的声音像是柔软的春风,尾音带着点轻佻的勾起。
他演绎学者的严谨与理智,挺直的脊背像是端正安放的书脊,用尺子丈量出精确的刻度。
他演绎国王的威严与尊贵,明亮的眼睛蕴含着沉沉的野心,仿佛里面藏着一颗太阳,一支军队。
……
他像是成为了那个人,亦或许他就是那个人,
观众席不知什么时候变得鸦雀无声,就连一开始小声聊天的人都安静下来。
直至月岛柊说完最后一句台词,整部戏到了尾声,幕布缓缓放下,观众席安静了几秒,忽然爆发出热烈的鼓掌声。
堀政行拉着月岛柊从幕布后走出来,和加起来一只手都数的过来的其他演员一起,向观众弯腰谢幕。
当月岛柊出现的那一刻,鼓掌声像是高涨的海浪,猛然变得更加热烈,几乎要掀翻剧院的楼顶。
“你导的这部戏真的很受欢迎啊。”月岛柊小声对堀政行说。
堀政行用手肘捣了他一下,压低声音:“……这些掌声大部分是给你的。”
“诶?”
“鞠躬。”堀政行提醒他。
月岛柊跟着堀政行的动作慢了半步鞠躬,听着骤然高涨的掌声,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些掌声好像真的是给自己的。
他把摸了摸自己还带着妆的脸,心中默念,麻烦,真的好麻烦,好想回去睡觉,但是脸颊变得红扑扑起来。
他看着观众席的眼神闪烁了下,抿唇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就在这经久不息的掌声中,在剧院的最后面,天内理子看着舞台。
她也在鼓掌,但是鼓掌的速度越来越慢,看着舞台的眼睛越来越亮,不知是不是黑井美里的错觉,某一刻竟然与顶上的聚光灯无异,但这目光不带丝毫的仰慕,而是一种幽幽的、兴奋的光。
——仿佛猎人看见了自己的猎物。
与此同时,在距离天内理子几十米远的、剧院后排的另一个角落里,同样有个人死死盯着月岛柊。
因为他站在一根柱子后面,所以看不清他的身影,只能从打在地上的影子判断,这人身量极高,影子沉沉的压下去,几乎像是一座小山。
他似乎正在记录什么,一边写一边抬头看月岛柊,片刻后把本子往胸前重重一抱,肩膀塌下来,一副相当满足的样子。
不过月岛柊是不知道这些的,他正在后台卸妆。
舞台妆相当厚重,一层层卸下去花了不少时间,弄完后天已经快黑了,校园祭也接近了尾声,从后台的窗户看出去,能看到有不少摊位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去。
月岛柊换了衣服离开。
出去的时候,剧院入口处聚集了不少人,男的女的都有,其中有些人探头朝里张望,眼神有紧张有踌躇有羞涩,还有些人则是好奇戏剧社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号人,过来打听。
月岛柊扶了一下眼镜,背着书包面无表情的从他们中间穿过,仅在快离开剧院时,被站在门口的人拦了一下。
那应该是一个篮球社的成员,很高,有些好奇的问:“学长,我打听一下,那个一人饰演七角的人是谁你知道吗?”
其实宣传海报上有写月岛柊的名字,但因为演出时角色换了,再加上谢幕的时候月岛柊鞠了个躬就溜了,没有仔细做自我介绍,竟然没人能将他的名字和演的角色对起来。
男生说话时,旁边几个女生也竖起耳朵蹭过来。
月岛柊忽然发现在舞台上锻炼一下还是有好处的,起码现在这么多人看他,他居然可以平静的撒谎了。
“这个啊,”月岛柊又扶了一下眼镜,摇头,“我只是美术组的,关于这件事我也不是很清楚,你可以去问社长。”
“这样啊,谢谢。”
“不客气。”
月岛柊非常淡定的从人群中离开了,刚一离开人群聚集的范围,他就拿出手机给堀政行发了条消息,消息只有两个字——别说。
得到堀政行的回应后,他将手机放回书包,继续往校门口走。
天内理子从身后走过来,同月岛柊擦肩而过。
两人前后脚走出校门,月岛柊往左走,没入离校的人流中,天内理子往右走,和黑井美里一起,上了等在路边的车。
车辆平稳的往前开,两边景色匀速倒退。
天内理子双手环胸,一双眼睛虚无的盯着驾驶座上辅助监督日渐稀疏的后脑勺,像是在思索些什么、纠结些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她像是决定了什么东西,忽然哼笑起来。
黑井美里被她笑的脊背发凉,感觉她又要搞幺蛾子、
“理子大人……”
“美里,”天内理子转头,眼中闪烁着猎人抓到猎物的光,“我知道要找什么人谈恋爱了。”
“我应该找个演员……”
**
“啊——!!!!”
莱姆发出尖锐爆鸣。
月岛柊被吓了一跳,猛地扭头。
他刚和莱姆解决完一个小预警回来——其实就是弄点动静让咒术师提前发现咒灵,在咒灵影响小情侣谈恋爱前将其消灭,没花多少时间——但他没想到莱姆会突然来这么一下。
今天是有什么必须要尖锐爆鸣的指标吗?怎么每个人都要来这么一下。
月岛柊有点心疼自己的耳朵,但是他很快被莱姆目前的样子弄出了密集恐惧症,开始心疼起自己的眼睛。
“嘶……你身上密密麻麻的凸起是什么?”
“鸡皮疙瘩。”
“史莱姆还会有鸡皮疙瘩?”
“正常来讲是没有的,”莱姆抖了下,鸡皮疙瘩消下去,神情深沉,“但是就在刚刚,我有种背上爬满了蟑螂的恐惧感,感觉要发生很不好、很不好的事。”
月岛柊被这话弄的也严肃起来。
但是他们在公寓门前大眼瞪小眼片刻,只有风裹着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顶多小区池塘里的□□时不时叫几声。
“……”月岛柊紧绷的肩膀又塌下来。
他摆摆手,打了个哈欠开门向公寓内走去:“如果真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应该会有预警的吧,到时候我们再想办法吧。”
说着他又打了个哈欠,“好困。”
一人分饰七角花费的精力还是很多的,脱离了舞台上那种高度紧张的环境,月岛柊觉得困意不断的往上涌。
他随意洗漱了一下,头发都没完全吹干,就像片落叶软绵绵跌进了床铺中,裹着被褥将自己卷起来,闭上眼沉入了梦乡。
无暇的世界,墓碑,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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