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姜偌
第38章
事实证明, 丹枫对陌生人士递来的琼实鸟串兴致寥寥。
芙云对面前微妙的插曲不感兴趣,抱着仙人快乐茶四处张望,忽地眼珠溜圆, 面露慌张, 像瞧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街头传来一道男声,声如洪钟,中气十足,惹得周围人都看过来。
“芙云!!”
芙云小脸煞白, 跳下长凳, 拔腿要跑,没等她迈步, 一道人影掠至眼前, 轻而易举地拎着她的后衣领,提起。
男人身材魁梧, 数以万计的训练和战斗锤炼出流畅的肌肉线条,没入小臂上折起的衣袖中。
“爹。”芙云委屈地扁嘴,如同一只在空中扑腾的粉兔子。
“现在知道叫爹,我让你安分在家养病,怎么没见你听进心里?”
男人面容严肃, 毫不怜惜地在芙云脸上戳了个瘪。
“随便打扰其他客人,还不道歉……咦,郁沐丹士?”
郁沐仰头望去, 男人五官端正, 浓眉大眼, 左眼眼皮爬着一道尚未完全愈合的浅浅疤痕。
他声音浑厚坚定,虽是初见,却给人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是我, 云骑鹤长。”鹤长的语气轻松,紧绷的神情随之一轻:“幸好,你没事。”
郁沐这才想起。
卸甲养伤期间,鹤长并未穿着云骑的制式银铠,战士剥落了冰冷坚固的外壳,露出与本人气质相当相符的面容。
“你也是。”郁沐颔首致意,“一起坐下来喝一杯?我刚好要去探望你,省了找你的功夫。”
“探望我?”鹤长讶异。
“将军说,你是因为怀疑我被绑架,才带队排查药王秘传的据点,不幸负伤的。”
“分内之事,卫蔽仙舟是吾等云骑的职责,你是仙舟的子民,理应得到保护。”鹤长道。
郁沐一笑,茶盏中碧水清透,其上飘着一叶未沉的嫩芽,漂泊晃荡,好生惬意。
“是吗?”
他摩挲着杯沿,垂敛着的长睫掩去眸色,唇畔的笑意淡化,像是因风化而从墙面掉落的涂漆。
没能察觉到郁沐的情绪,人高马大的云骑摸了摸自家女儿的毛绒脑袋。
“当然了,再说,这孩子的药方是你给开的,于情于理,我都有义务保证你的安全。”
郁沐灵光一闪,与丹枫交换了个眼神。
所以,芙云其实未患上失魂重症,而是被岁阳附身导致神魂不居。
“芙云现在的状态如何?”郁沐顺势问道。
“比起之前成天昏迷的状况好不少,但即便按照药方和医嘱细心调养,半夜还是会有几个时辰意识不清。”鹤长满面愁容。
郁沐:“能让我诊下脉吗?”
“当然,求之不得呢。”
鹤长连忙把芙云抱起,女孩的手腕细瘦,很难想象她能抡动精铁锻造的小号长枪。
郁沐搭上脉。
鹤长在一边惴惴不安地等,见许久了郁沐还不说话,心凉了一半。
“芙云,张嘴我看看。”郁沐忽然道。
鹤长见郁沐面色严肃,心中不安再度扩大。
芙云乖巧地张开嘴,郁沐瞥了一眼,目光凝定,话音凿凿:“果然。”
“郁沐,果然什么?我女儿是不是病得很重。”鹤长此刻心焦又慌乱,却碍于父亲的稳重和责任无法表露。
见云骑像热锅上的蚂蚁,连带着小粉团子也愁眉苦脸,丹枫无奈,在桌下轻踩了下郁沐的鞋尖。
“你没发现吗?”郁沐严肃道:“这孩子,有一颗蛀牙。”
“她没遵医嘱忌腥忌甜,偷吃甜食了吧?”
芙云脸一红,捂住嘴,连忙道:“爹,我真没偷吃你放在厨房柜子里的糖饴。”
鹤长:“……”
郁沐头头是道:“这可不是小问题,其脉濡象过重,痰湿气浊,虽不致病,但久积成疾,易有怠害……”
“我只吃了一点点而已,没有很多。”芙云辩解道。
鹤长:“……芙云,你的仙人快乐茶还摆在为父面前呢。”
芙云眼睛瞪大,立刻指向郁沐:“是医士哥哥给我点的!”
郁沐后知后觉,在鹤长的疑问中沉默片刻,发现证据确凿,属实没有狡辩的余地,只好道:“要不,我给她换杯苏打豆汁儿?”
芙云闻之色变,眼泪汪汪。
鹤长百感交集,居然在认真思考郁沐的提议。
在旁的丹枫一叩桌面,嗓音淡淡:“郁沐,别欺负小孩。”
呀。
多好的提议,怎么能说欺负呢?
郁沐哼出一点气音,语气正式:“鹤长,我诊过,她没有患病的征兆。”
“没有?”鹤长与芙云面面相觑:“可我女儿的确……”
“先前我将药方给你时说过,这药连吃半月方能根治,如今半月已过,不只是我,无论谁来诊断,她都是健康的。”
郁沐语气笃定,丹鼎司的制服穿在身上,淡漠的神情凸显了医者克谨持重的气质。
“近似失魂的症状并非疾病引起,去找十王司的判官吧。”
鹤长先是惊愕,思及近来仙舟上出现的一桩桩罕见之事,倒也不难理解。
“好。”鹤长点头,“我现在就去。”
说着,他拉起芙云的手,离开前忽然道:“郁沐,你那天,见到那个丰饶令使了吗?”
郁沐心中一动,原因无他,在鹤长说完这话后,丹枫忽然看了过去。
即便遮掩面容,丹枫一贯的疏冷依旧不曾改变,此刻,他像一根被拉紧的弓弦,浑身僵直,目光锐利,直直刺在鹤长身上。
如同嗅到宿敌的踪迹,凛然天性被触怒,外表下涌动怒涛。
“详细说说。”他道,“它的样貌、能力、气味、攻击方式。”
对方声线冷寒,与其说是询问,用命令来形容更恰当。
丹枫问句短促,郑重,上位者惯有的威严感袭来,令鹤长想起自己在军中被长官或将军点名汇报时的情形。
从军的本能使鹤长开口:
“是一团布满银杏叶的畸变血肉,不规则的器官化成人面,有目,驱使尖刀一般的枝条,气味甜腥。
我的左眼在直面对方时受伤了,无法看清除此之外的更多细节,请见谅。”
“血肉?”
得到的答案与自己的预想有出入,丹枫神情冷厉:“没有人形?”
鹤长:“据我所见,并无。”
丹枫思考几秒,否定了鹤长的判断:“你见到的不是令使。”
“可它和倏忽长得那么像。”鹤长有几分动摇,“我亲眼看着它……”
“一旦令使登陆,即便有神策将军的保护,你也无法活下来。”
丹枫的判断残酷却理智。
“丰饶令使的枝干会在穿透你左眼的刹那留下蕴含丰饶孽力的草种,五秒内,你会被转化为行尸走肉般的莳者,成为它取之不尽的棋子。”
丹枫的描述令鹤长胆寒。
鹤长明白,以他的能力根本无法在战况最白热的地带存活,可饶是如此,自认为见惯丰饶民肆虐惨状的云骑,此刻却不受控制地颤抖。
这究竟是怎样九死一生的血腥炼狱,宿命的涡旋融吞了无数战友、同袍的性命,令他们成为被丰饶禁锢的亡魂。
“你看见的,或许只是药王秘传借用丰饶民骨肉衍化的孽物。”丹枫说。
只是一头衍化的孽物,就险些置他、和他的小队于死地。
鹤长指尖发冷,刚毅的云骑抚上自己左眼的眼眶,像是在寻找记忆中的触感。
他清晰记得,在触手可及的死亡中,有一道热流治愈他的苦楚,将他引向光明。
察觉到鹤长的动作,丹枫意味深长道:“你的眼睛已经完好如初了?”
郁沐支着下巴听二人对答案,闻言,一掀眼皮,视线在暗处缓慢流转。
“是的。”鹤长一怔。
“你运气很好,我听闻神策将军及时赶到战场,避免了损失进一步扩大。”丹枫颔首。
本以为鹤长会点头,可谁知,云骑蹙紧了眉,欲言又止。
丹枫嗅到了一丝不对劲,他正视鹤长,身体前倾,眸光深亮,如同一把伺机而动、时刻准备剖入锁匣的刀。
正在这时,郁沐懒散的声音传来:“我说,在大街边谈论军事要密,你俩不怕被云骑抓走?”
鹤长悚然一惊,许是郁沐身边那男人给他的感觉与神策将军过分相似,以至于他习惯了如实相告,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他是云骑,不能对民间人士透露机密。
鹤长连忙环视四周,好在闲客大多被说书人吸引过去,没人留意这个角落。
丹枫蹙眉,望向郁沐,只见对方百无聊赖地把玩茶碗,仿佛对一切都漠不关心,察觉自己被盯着,才轻挑眉梢,小声道:
“我的丹鼎司编制来之不易,可别连累我呀。”
“抱歉,我失职了。”鹤长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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