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殷笑永
好吧，至少萨米基纳有纠错和向上的动力。
罗曼医生沉吟了下，反问：“你是怎么想的呢，萨米基纳？”
萨米基纳很自然地滔滔不绝阐述自己的想法，真情实意地困惑着：“我想不通，王。我实现了那些人类的愿望，无论是金钱、健康还是时间，他们明明享受这一切，不是吗？
我甚至不停在纠错和改进。思念的幻影无法回应人类的期待，我便唤来他们的灵魂相伴，将最后一缕虚假变为真实，可就算这样，他们最后还是要选择背弃于我，可我分明看到那个现实在他们的梦中充满痛苦。
为什么，为什么人类宁愿去直面长久绝望的现实，也要拒绝我所施与的完美幸福？”
萨米基纳不理解，祂是那样全心全意满足着人类的欲望，可人类还是如此的不满足，着实贪婪无比。
罗曼医生注视着萨米基纳，平静地指出了一个祂故意省略的关键：
“那么，萨米基纳，告诉我，你给人类定下的结局是什么，包括□□和灵魂。”
哎呀呀，果然瞒不过王吗。
萨米基纳断断续续地笑了几声，身体上的疼痛无法让祂有任何动容，祂欢喜地、冷酷地、顺理成章地宣判道：
“既然吾给予他们幸福，恩赐他们舍弃无用之□□，那么他们自当心甘情愿奉献上灵魂，成为吾力量之养料。”
这是一场合情合理的交易，不是吗？
萨米基纳笑着说：“在梦境中，一刹亦是永恒，就这样沉溺于不变的虚妄之海，陷入恒久寂静的长眠，这不正是人类所渴求的，‘幸福’吗？”
祂满怀怜悯、满怀恶意，一错不错盯着祂可悲的王，期冀于看见对方的惊诧、愤怒或是训斥，倘若如此，祂必将放声大笑，尽情享受吾王赐予的最高礼赞。
但是，出乎祂的预料，罗曼医生只是伸出手，摸了摸祂的头。
萨米基纳的神情凝固了。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他不应该是用那种淡然的、如一潭死水一般的、隐约不赞同的目光看着祂吗，怎么可能会有如此亲密的、安抚的、像人类一般的动作？！
祂不作声了，但神情却是隐隐高兴的。
罗曼医生没发现魔神细微的表情变化，他跟魔神们的联系远不如盖提亚紧密，他温声说道：“萨米基纳，人类是恐惧变化又渴望变化的生物。你想让逝去的旧物裹住人们向前的步伐，但总有人停在过去，却会鼓励人们去奔赴未来。”
那些失去的事物、再也见不到的人，会在梦中反复出现，让人类盼望拥有时间逆流的魔法将他们找回。可那些记忆中重要的人，也会在你犹豫不决的时候坚定地伸出手，用尽全力把你往前推，推向有光和希望的那边。
“萨米基纳？”
罗曼医生疑惑地问了一声，他耐心地等了一会，才听到萨米基纳极不自在地回答：
“是，王，我已经明白了。”
你真的完全明白了吗？希望如此吧。
罗曼医生不指望一次短暂的交流能改变魔神们的想法，他迈开脚步，走到最后一个擘内面前。或许是伤得太重，此时擘内保持着人类的拟态，以这种低耗能的方式勉强使自己清醒。
感受到王的目光，祂努力地睁开眼，去试图看清王的身形。
两个？三个？好多王……擘内意识不清地想着，连聚焦视线于一点都困难。
见状，罗曼医生也只能再次叹气。
算了，这个更是只剩一口气喘着，再训斥也没有必要。
罗曼医生把诊室的大厅留给三位需要时间好好养伤的魔神，关上卧室的房门，坐在床边，轻声对空气唤了一句盖提亚的名字。
盖提亚从影子里跳出，看样子和之前没什么区别，还是一如既往的缄默。
但罗曼医生却出人意料地把祂轻轻抱在了自己的腿上。盖提亚身子不明显地一僵，却没有动作，只是很注意地好好收起了爪子，小心翼翼地控制住自己的身体，甚至开始疑心自己的体重会不会让王感到不适。
“原来，你是在紧张吗，盖提亚？”
罗曼医生笑着揉了揉盖提亚的耳朵，打趣道，“我的身体应该还没有到一只猫的体重都承受不了的娇弱。”
祂不是猫。
盖提亚心想。经过这么多时日的磨合，祂早就能好好控制这个不甚熟悉的身体，但是，此时此刻，祂却没办法让自己放松下来。
这不是紧张，只是在面对王时应有的庄重礼仪。
盖提亚暂时放弃了和自己莫名其妙开始不听话的身体作斗争，勉为其难和它和平共处。
罗曼医生有点想笑，但考虑到盖提亚此时的心情，他体贴地忍住了。
其实很可爱。
他的手指慢慢地滑过盖提亚柔软的皮毛，温柔而细腻，一下又一下。伴随着时间的流逝，盖提亚的心情缓缓松弛。渐渐地，祂将自己全部的身体重量压到了罗曼医生腿上，半眯着眼睛，有些惬意，尾巴不自觉地想去勾罗曼医生的手。
就在此时，罗曼医生轻言细语地问：
“盖提亚，受伤了的话，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
盖提亚陡然一惊，双目圆睁，刷地站起身抬起头呆呆地望着罗曼医生。
罗曼医生失笑：“有这么惊讶？就算是在萨米基纳承认失败之后获得了祂的力量的你，想要镇压三个魔神的反抗也不是那么轻松的事情。”
尤其是擘内和萨米基纳在拼命反抗，而亚米保持着全盛的姿态的情况下。
“辛苦你了，盖提亚。”罗曼医生柔和地说。
就这短短一句话，差点没把盖提亚弄宕机。
而罗曼医生又问了一遍：“盖提亚，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虽然这具身体没有魔力，但我想，既然还能与你们签订契约，那么它一定也有其特殊之处才对，不管是血液还是……”
“不用！”
盖提亚反应激烈地拒绝道，对上王疑惑又清澈的眼神，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
祂平复了下心情，看似冷静地说：“王，不过是小伤，不值得让王损伤自己的身体。”
然而罗曼医生并不赞同：“盖提亚，萨米基纳祂们的状态也会反过来影响你，不要逞强，这样的伤势绝对称不上是小伤。”
他劝说道：“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如果我能帮你快速恢复伤势的话，那么损失一点血液并不是要紧的事情，盖提亚……盖提亚？哎？”
盖提亚……盖提亚直接躲回去装死了，任罗曼医生怎么呼唤都不回应。
其实，这真的不是很要紧的事，盖提亚究竟在别扭什么？
身为魔术师的起源与始祖的罗曼医生非常困惑地想，他明明记得，三千年前盖提亚还不是这样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
[害羞]哎呀呀，这是为什么呢，盖提亚？
第51章 极道的追杀令1
“看样子, 娜塔莉小姐好像遇到了很好的事情呢。”
“很明显吗？对不起，我只是控制不住地感到非常、非常的高兴。”
坐在罗曼医生对面的娜塔莉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眼睛里是闪烁的星光, 秀眉弯成月牙的模样。洋溢在她周身的，全是幸福与快乐的气息。
她双手紧紧捏着护身符，将它轻轻按在贴近自己胸口心脏的位置, 情不自禁微笑着, 充满喜悦地说：“阿基曼先生, 我不会再让自己消沉下去了, 因为我知道，我的爱人，他就陪在我的身边, 一直一直守护着我。”
她好像梦到了, 她和自己最爱的恋人在所有人的祝福下，携手在教堂许下永恒的誓言，自此再不分离，哪怕是死亡。
“娜塔莉, 我希望你幸福，哪怕带给你幸福的不是我也可以。但如果是我让你如此痛苦, 那么我也会因此而痛恨我自己的啊。”
请不要这样想, 伊达先生, 对娜塔莉而言, 幸福就是有你陪在我的身边。
梦中爱人的声音模糊又清晰, 他似乎有点呆愣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就像以前一样偶尔青涩得惹人怜爱。于是娜塔莉笑起来, 去用力地去奔向他、抓住他, 和他一起跌入梦中绚烂的花海。
这样也好, 有谁规定了活着的人就一定要忘记逝去的人不可吗？
从来没有，因为总有人会在记忆里永不褪色。
目送娜塔莉离开的背影，罗曼医生这样想着。如此，也算是一个好结局吧。
“……你怎么来了，萨米基纳？”
他明明记得这家伙的伤还没好全吧，祂这么快就可以活蹦乱跳地出现在他面前还是大大出乎了罗曼医生的所料，该说魔神们的抗揍和恢复能力太强吗？
话又说回来，这是挨了多少次揍才能有如此惊人的适应力？
萨米基纳露出文质彬彬的微笑，给人以如沐春风的错觉，轻巧地说：“当然是来接王啊，作为王的侍从，这理应是份内之事。”
“……你不用这样，萨米基纳，而且，我早已不再是王。”罗曼医生将目光落到祂旁边的车上，犹豫了下，还是没忍住问，“萨米基纳，你有驾照吗？”
想也知道没有，毕竟理论上讲祂还是个黑户。
然而萨米基纳笑容没有改变分毫，祂甚至信誓旦旦地回答：“王，虽然没有驾照，但这种技能我早就在梦中就学会了，一定不会让王在路上感到一丝一毫的颠簸。”
所以你真的是全程无证驾驶开车过来的吗？
救命，这辆车可是登记的他的信息。
罗曼医生有些窒息，他坚定地拒绝了萨米基纳自告奋勇驾驶的提议，无视了对方“怎么能让王纡尊降贵做这种事”的抗议，把祂赶到了副驾驶的位置。
就算萨米基纳的骑乘技能是A也不能够无证驾驶！
罗曼医生发誓，他不会再让萨米基纳碰车一下。
萨米基纳很想为自己再辩解些什么，却在某个存在无声的警告下听话地闭紧了嘴，乖乖系上安全带坐好，毕竟祂也不是什么受虐狂。
在路过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罗曼医生的余光却瞥见了一个眼熟的人，他迟疑了一瞬，还是选择放慢了车速停下。
“发生了什么，绿间君？”
罗曼医生的语气实打实很有几分犹疑和小心，毕竟绿间真太郎此时的外表很难不让人产生些许疑虑。
平日里性格严谨对待一切事物都一丝不苟的绿间真太郎现在称得上“狼狈”二字。除却头发乱七八糟地翘起外，他的眼角颊边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身上的校服也沾上了不明的灰黑污渍，正如一具石像般伫立在街边，久久没有动作。
他记得，绿间君好像是有一定程度的洁癖吧？
罗曼医生不确定地想，这一点是他根据这孩子平常的行为举止推测出的。
他放慢语气，像任何一名关爱学生的老师那样，询问道：“绿间君，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难道是遭遇了传说中的不良少年打架，被殃及了池鱼？
绿间真太郎现在的情况实在与之有点相像。
听到罗曼医生的第二句问话，绿间真太郎才如同老化的机器重启一般，缓缓抬起了绝望到呆滞的眼睛，抖动了下嘴唇，小声说了句什么。
很遗憾，罗曼医生完全没有听清。
萨米基纳扬了扬眉，露出饶有兴致的眼神，体贴地重复道：“王，他说，‘没有了，辛西娅的签名’。”
辛西娅的签名？
罗曼医生震惊了，他觉得绿间真太郎不像是会追星的人，更不像是会因为拿不到签名而崩溃成这样的性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