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轩书生
既然每次相会都是在光明顶上,为了掩人耳目,不免要找一个极隐秘的所在。于是师妹便顺理成章的向阳顶天软求硬逼,想要看看明教的圣地秘道。
哈,当时的他还因为师妹如此聪明大胆的举动而喝彩,更没想到阳顶天居然会答应。他曾猜测阳顶天那时的态度多半是对师妹有愧,因此事事依从,绝无半点违拗。现在想来,大概确实是因为如此,他才会违反教规带着师妹去了秘道之中,却全然不知,自此之后,这光明顶的秘道,明教数百年最神圣庄严的圣地,便成为他成昆与明教的教主夫人私相幽会之地!
过去最让他得意与满足的举动,如今再看,却只有荒唐和难过。成昆想着,他在这里一年一年过的迅速,大多数时间都被白雾跳去了,但真正置身于其中的阳顶天,却是实打实的过了数十年,直至那一日到来才彻底解脱……
那一日的场景,成昆毕生都无法忘记。
随着又一次白雾弥漫而过,看到自己身处的环境时,成昆便静静地喟叹出声:这一日终究还是到了。
他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当年他曾在这秘道中来来去去走过数十次,对于其中的布置早就摸的通透,眼下他所呆的地方看起来却有些陌生,他歪着头四下打量片刻,忽然一个激灵:此处分明便是阳顶天和师妹身陨之处!
看着端坐在其中正手执一张羊皮凝神运功的阳顶天,成昆怔怔的停下脚步,一时间竟不敢靠上前半步。
眼前这个人,就这样即将死去了吗?
虽然无数次设想过自己早晚会看到这个场景,成昆还是按耐不住心头骤升的那股凄凉感。此时的阳顶天面色平静,显然丝毫没料到自己将要遇见的事情,更不可能知道,自己不久之后就会因为练功走火入魔,自此撒手人寰……
此时隔壁已经隐隐约约传来脚步声,成昆回头看了眼这间石室与外面之间那道毫不起眼、此刻却半掩着的门,忽然有种冲动将它牢牢封死,让外面的声音不致传进来,这人也就不至于因此而死去!
可惜想象永远不会成为事实,阳顶天的耳朵明显一动,忽然间满脸铁青,但脸上这铁青之色一显即隐,立即又变成血红之色——外面正在偷情的两个人明显不知道他们的一言一语都被这里的人听了个一清二楚,兀自调笑打闹,十分不堪。
明明是自己曾经做出来的事情,成昆此刻却只想冲过去,向着那两个人高喊一声:“闭嘴!”他后悔了!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还要后悔当初的荒唐选择,刀割般的心痛在胸口逐渐弥漫,看着阳顶天呼吸逐渐变得急促,他再也忍不住冲上前,抬起手又放下手,最后只能颓然的抓扯这自己的头发——他只是一个鬼魂,别说是运功帮他疏导走火入魔的真气,就算是想要出言安慰都不可得。
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阳顶天呼吸越来越急促,满脸殷红如血。呼吸声终至惊动了隔壁的两个人,引得他们惊疑之下前来探看。
阳顶天显然也听见了脚步声,他慢慢转过头,抬眼看向陶彩衣,又看向“成昆”,目光中透出极为浓重的悲意来,说道:“你们两个,很好,很好,对得我住啊!”
此情此景,成昆第二次看到,震撼却远比第一次大得多。他眼睁睁看着阳顶天的面色忽青忽红,在瞬息之间接连变换了三次,目光却是一瞬不瞬的盯着成昆,眼眸之中的悲意简直浓的将要弥漫开来。
但是那时的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份悲凉的含义,只是被对方专注的目光盯得惊慌。即便是此时,老鬼依旧不敢对上阳顶天那双眼眸,一触即分,心头却也慢慢弥漫起一片悲伤出来,简直痛彻心扉。
恐怕阳顶天这辈子之中,只有这一次放任了自己将全部感情通过视线投注在清醒的成昆身上,可惜直到死,成昆也不曾理解过那种感情,或者说,不曾正视片刻。若是他早早便能理解,是不是结局就不会如此惨烈?他和他之间,也不会永远都再无交集?
可是此时的他,唯一做的一件事,就是狼狈的沉默,甚至因为莫名其妙的心虚完全不敢走到阳顶天面前——嘿,也许他在潜意识之中清楚,自始至终他与师妹之间的感情就站不住脚,而他对阳顶天的恨意,也在多年相处与那人潜移默化之中,越发复杂起来。
可惜当初的他并不知道。
可惜他至死都不知道。
第29章 一封书信旧骨枯
看到阳顶天在此,两人显然极为惊讶,惊讶之余还有着莫可言状的惊恐。陶彩衣自是知道阳顶天武功极高,一出手便能致他们于死地,于是忙抢上前半步道:“顶天,这一切都是我不好,你放我成师哥下山,任何责罚,我都甘心领受。”
阳顶天却仿佛根本没听到她的话一般,依旧看着畏畏缩缩不敢上前的“成昆”,眉头皱起,摇了摇头,缓缓说道:“我娶到你的人,却未娶你的心。罢了……一开始就是场闹剧,一步错,步步错……”后半句他声音极低,几近耳语,晦涩不明。若不是成昆离得近,加上耳力非凡,只怕根本听不到。
他反射性踏上前半步,下一刻,只见阳顶天双目瞪视,忽然眼中流下两行鲜血,全身僵硬,一动也不动了。成昆心头大震,这般可怖又可悲的情形重现在眼前,让他瞬间跪倒在地,牙关颤动,闭上双眼缓缓垂下头:——这个人,这个人……就此死在了此处,而自始至终,他的感情都没有人知道,是他成昆逼他至此,也是他阳顶天骄傲的性子不愿去强求一份无妄的感情,所以始终不曾说出口,任由这个秘密随他埋骨此处,终至不见天日。
若没有这场古镜之旅,只怕即便到了他转世轮回之后,也不可能知道,更别说如今随着一幕幕看下来,逐渐沦陷了自己的心……
是啊,很早以前,早到认清了阳顶天真正的想法后,他便不可抑制的一再注目于这个人,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对这个人的感情,随着这样一幕幕不可逆转的往事而逐渐堆积,明知道不可能,还是无法阻止自己陷下去……哈,这个世界上还有谁会像他这样,明知道结局如何,却还是会一步步沦陷下去,终至万劫不复?
简直活该!
成昆跪在阳顶天面前,耳边是师妹和“成昆”的叫声,谈话声,俱都充耳不闻,只是一瞬不瞬的看着阳顶天犹挂着血泪的脸颊,连碰触他都做不到。
直到耳边传来惊呼声,一人缓缓向着这边倒下,他才极为缓慢的转动了一下视线,看到师妹胸口插着匕首,倒在阳顶天身边,手臂压上了阳顶天的衣角,扯动了他的衣襟,忽然便觉无比碍眼——如有可能,他真想将师妹推到一旁,而后、而后……
可事实却是,只有他碰触不到那个人,只有他。
他听着年轻时的自己高声说着:“我成昆立誓要竭尽所能,覆灭明教。大功告成之日,当来两位之前自刎相谢。”而后仓皇离去,口中喃喃着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大功告成之日……自刎相谢……”忽然便跳起身,纵声长啸起来,声音中透出无限悲凉与哀恸,简直状若癫狂。
他高声叫着阳顶天的名字,明知道那个人生前听不见,死后更是听不见,却还是无法抑制胸口弥漫着的澎湃感情。身体随着由内向外的痛苦极快的飘荡在石室当中,却连最起码的发泄都做不到,只能一遍一遍喊着那人,直到精疲力竭落到地面,瘫倒在地,视线绝望的盯着阳顶天已然泛青的脸颊。
他失去的这个人,其实从始至终都不曾得到过。
……
迷迷糊糊的在地上躺了不知多久,眼前的镜像一会儿清楚一会儿模糊,隐约似有白雾飘过,又像是什么都没有,成昆只是瘫倒在那里,一动都不想动。
直到耳边再度传来说话声,他才慢慢清醒过来,听到一道比阳顶天略显清亮的声音在耳边一句一句的念着什么:“……夫人妆次:夫人自归阳门,日夕郁郁。余粗鄙寡德,无足为欢,甚可歉咎,兹当永别,唯夫人谅之。三十二代衣教主遗命,令余练成乾坤大挪移神功后,率众前赴波斯总教,设法迎回圣火令。本教虽发源于波斯,然在中华生根,开枝散叶,已数百年于兹。今鞑子占我中土,本教誓与周旋到底,决不可遵波斯总教无理命令,而奉蒙古元人为主。圣火令若重入我手,我中华明教即可与波斯总教分庭抗礼也。
“今余神功第四层初成,即悉成昆之事,血气翻涌不能自制,真力将散,行当大归。天也命也,复何如耶?”
他起先并未听懂那人在念些什么,脑海中依旧浑浑噩噩,什么都装不进去。直到听见自己的名字,才逐渐醒过神来,抬起头时,视线却正对上一具枯骨,顿时茫然。
那里……原本是流着血泪的阳顶天,怎么忽然就……
是了……沧海桑田,弹指流年,在这镜中世界,谁知道时间又作何变换?
耳边嗡嗡之声依旧,直觉告诉他,那个声音正在读的应该是对他很重要的事情,他勉强自己集中精神,细细听去,才又听到那道声音继续读道:“今余命在旦夕,有负衣教主重托,实为本教罪人,盼夫人持余亲笔遗书,召聚左右光明使者、四大护教法王、五行旗使、五散人,颁余遗命曰:‘不论何人重获圣火令者,为本教第三十四代教主。不服者杀无赦。令谢逊暂摄副教主之位,处分本教重务。”
召聚左右光明使者、四大护教法王……圣火令……本教第三十四代教主……阳顶天!
脑海中猛然将这些讯息串到一起,成昆骤然睁大眼,猛地翻身而起,就发现自己依旧呆在先前那座石室当中,只是原本师妹与阳顶天所在之处已经变成了两具枯骨,而在他们旁边,则站着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女子手脚带着镣铐,男子则手持一封白绫,上面写满字迹,显然之前出声的便是他。
认出那个男子正是后来屡屡坏他好事的张无忌,成昆睁大眼望去,总算是看清了他手中除了白绫之外还有一个信封,封皮上写着“夫人亲启”四字。年深日久,封皮已霉烂不堪,那四个字也已腐蚀得笔划残缺,但依稀仍可看得出笔致中的英挺之气。
成昆震惊的跪在那里,半晌后才回过神来,喃喃了一句“二十年……”随即便露出一副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表情。
竟然……已经过了这么久……
这件事就发生在他死前没多久,是以他清清楚楚的记得,当初正是他将张无忌和那个小丫头骗到这里,而后将他们堵在此处,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竟然让他们进到此处,打扰了阳顶天的安眠。
目光看向一旁的枯骨,成昆的唇动了动,而后慢慢爬过去,蹲下来伸出手,手指便再度从那副枯骨上透了过去。他神色苍凉的扯动了一下嘴角:人死了,无非就是这么一副样子,生前叱咤风云的阳顶天,最终只留下这么一副枯骨;而他成昆,到头来也就是现下这般成了孤魂野鬼,任何人都看不见,也任何事物都碰不到。
他闭起眼扬起下颌,耳边依旧是张无忌以平板的声音念诵着的话语:“余将以身上残存功力,掩石门而和成昆共处。夫人可依秘道全图脱困。当世无第二人有乾坤大挪移之功,即无第二人能推动此‘无妄’位石门,待后世豪杰练成,余及成昆骸骨朽矣。顶天谨白。
“余名顶天,然于世无功,于教无勋,伤夫人之心,赍恨而没,狂言顶天立地,诚可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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