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分野
甘宁原本是巴郡人,熟悉长江上游,自己摆弄着,把白帝城到江陵这一段的水域山峡给大约弄出来。
刘协取了案上的盘龙灯台,还没说要干嘛,甘宁接过去,踮脚走进木盘内,把盘龙灯台放在正中间道:“这是江陵,皇上在这。”
刘协笑道:“你倒体贴。”
甘宁跳出来,有点放肆地将刘协上下看看,嘴里“啧”一声,不待刘协翻脸赶紧跑去找屋里其他摆设来充当其他城镇。
刘表、荀彧、陈宫和黄忠等大臣听到消息,个个放下手边的事情跑来看。
陈宫一看到便说:“马援堆米成山,辅佐光武帝征伐天水、武都,早有先例,臣等没想到,皇上高见!”
刘协道:“这叫沙盘,朕先放一个大的在此,以后带兵出去的,除了有画的地图,军帐中都要备一个这样的沙盘,凡会涉及到的作战地点全部摆出来。”
黄忠和蔡瑁等武将忙抱拳应声。
荀彧道:“曹操南下,第一关就是南阳,南阳东北面是扶予山,对!就那!”
甘宁忙跑过去,照着荀彧指的地方推出山形。
那边蔡瑁道:“南阳下来是新野、襄阳。”
甘宁还没找来东西,蔡瑁嫌他慢,摘了腰间玉佩一分两半,扔到了位置。
刘表道:“汉水过襄阳,下游连接江夏大营,这是水军防线。”
甘宁忙又去拿杆子,刘协笑起来:“好了好了,你们都有事,看了就去吧!有熟悉荆襄地形的人,找几个来,陪着朕摆弄出来就是了。”
大臣们应了,纷纷又退出去。
甘宁凑近刘协道:“谢皇上。”
刘协言“非是为你”,走开,甘宁舔着脸追着问:“那是为什么?”
刘协不给面子道:“陆逊。”
甘宁:“啊!?”
刘协道:“你别欺负太过分了,他要是忍不住来朕这里告状,朕一定狠狠收拾你!”
甘宁一脸夸张的惊慌:“不敢了!以后不敢了!”
玩笑和叮嘱分得很清楚,甘宁也是聪明人,所以陆逊……该欺负还是要欺负,谁叫他长那么漂亮?
那沙盘用了几天才完善了,堆出个荆州北部七郡地形图来。
当然那些灯台、玉佩、罐子、杯子都换了,刘表叫人做了象棋棋子那么大的圆木块,上标城镇名字。
刘协又让木匠做了几百支铁头小箭,甘宁手准,有这个不用跳进去,站边上一扔一个准,小箭上带布头,以后用起来谁带这一路就标谁的名上去,行军布阵用。
等蔡瑁弄来水师中的绘图师傅,各条河流不能登岸的地方又加了木板隔开山水,更加形象了。
文官们看了道好,武将们看了简直爱得不行,恨不得睡在边上,做梦时便可以跳进去纵横一番。
刘协索性叫木匠做个几十套出来,比这个小些,木盘、铁箭、木块等分门别类,置入一个竹篓子里,一人赏一套,比恩赐金银玉帛还来得好,不费钱还叫他们美得很。
哪知沙盘做出来还没赏赐下去,奉常王朗上表反对,说这是玩物,天子你自个玩已经是玩物丧志,还要做给臣子们,没这个道理。
刘协看了奏简不理会,东西照发。
本来识相点的,就该打住了。
可王朗自认为是肱骨老臣,皇帝怎么能不理他?于是在早朝上当朝直斥刘协玩物丧志!
王朗话一出口,四野寂静,连上首坐着的刘协都用了几秒才愣过来——居然有人敢当面骂他!?
骂得有理也就算了,认死理还自以为了不起?
刘协忍着气,试着讲理:“此物非是玩物,王奉常难道看不出来用处?”
大臣们表情各异——王朗这般直斥,小皇帝居然都不动气。
黄忠想说话,刘协对他摇了摇指头。
王朗道:“皇上未对众臣说过用处,臣看那些东西,不是玩物是什么?”
原来如此,刘协明白了,王朗是知道他组建了心腹团体,不甘心被排除在外,借故吵嚷。
真被王朗闹开,其他大臣说不定也抱有此心,可能跟王朗连成一气。
刘协当机立断,理也不讲了,一拍御案喝道:“你不知用处的便指为玩物,是不是天下间你王奉常不懂的东西都是玩物!?当廷咆哮!君前失仪——廷尉何在!?”
大臣们惊悚了,看着刘协一点没生气,一副要讲理的样子,可是一转脸便叫廷尉!!
王朗也大出意外,吓得跪倒。
看曹操嚣张惯了,以为刘协没脾气。
第109章
廷尉刘晔跑出来跪地,刘协指着王朗道:“刘晔,他交你处置!”
刘晔是从许都跑来的,来了江陵才升任廷尉,汉室支族,阜陵王刘延之后,刘协是光武帝刘秀第八代孙,而刘晔是第七代,论辈分也是刘协的叔叔之一,只不过年纪比刘表、刘备、刘璋小得多,和刘琦同年,比刘琦还小几个月,小叔叔一只。
刘晔十三岁按母亲遗命斩杀父亲宠信的侍者,从此后开始出名,在许都为官时还帮曹操出过主意,刘协对他不熟,但刘表、荀彧都推荐,于是让他做了廷尉,这还是刘晔第一次可以出列亮相。
大臣们多有替王朗求情的,刘晔倒干脆,跪了起来,手一招,让卫士上来,直接把王朗拉了下去,王朗这时候吓傻了,煽动的话都来不及挤一句。
等人被拖走,刘协对求情的臣工不置一词,先前震怒下冕旒晃荡,这会仍未停下摆动,玉珠子下的眼睛不带一丝感情,便是怒气都没有残余分毫,顿时令求情者住了嘴。
满朝文武归坐安静下来后,刘协才道:“还有何事?”
荀彧出列道:“启禀皇上,臣在城外布粥的商人中选了三户,一户姓商,一户姓陈,一户姓王,俱是荆州名商,名籍在此。”
黄门接了,躬身呈上来给刘协,刘协看到王氏家主名王苞,抬眼向刘晔看了一眼,随后把奏简放过一边,示意下一个臣子奏事。
荀彧有点纳闷,难道有问题?退回去跪坐好。
退朝后,刘协本以为荀彧会马上来见,结果最先来的不是荀彧,而是从来没单独求见过的刘晔。
刘协止住黄门,衣服先不换了,先听听刘晔什么说辞。
刘协本就想杀王朗,苦于没有借口,如今王朗自己跳出来了,可是今天的理由不充分,恐怕刘晔是来问怎么处罚王朗的,刘协头疼了,总不能赏个几十杖,叫刘晔下重手打死掉,那样的话刘晔要遭弹劾。
哪知刘晔进来行了礼,便道:“王朗今日君前失仪的罪责请皇上容臣过两日再罚。”
刘协意外:“怎么?”难道朝堂上挺干脆的刘晔下来还要替王朗求情?
刘晔道:“荀大人呈给皇上的三户商家有一家姓王,与王朗同姓。”
刘协学刘备面瘫,其实吃惊。
当时就看了刘晔一眼,居然……就揣测出来了?
刘晔接着说:“皇上前阵子命臣查办豪奢饮宴者,臣查知城外那处飞凤楼就是王苞开的,每日里接待不少达官富商,仅仅飞凤楼每日卖的酒,就足可充他家布粥一个月的的好几倍!”
刘协问:“都有谁是这个飞凤楼的座上宾?”
刘晔小心翼翼道:“皇上,臣有一言……”
“说。”
刘晔躬身:“重要的不是谁去饮宴,而是谁容许了飞凤楼的存在?谁从中得了好处?为什么不开在城中,要开到城外去?”
刘协侧目——犀利哥啊!
转口问道:“这王苞跟王朗有何关系?”
刘晔道:“臣还没查到……”抬头看了看刘协,又道:“王朗从不出城,更从来不曾去过飞凤楼,但流民纷纷而来,几乎所有大臣都出去看过,王朗此举……”
刘协懂了,刘晔看出他有意杀人,纵然王朗跟王苞没关系也要靠上关系去,刘晔这是在揣度着圣意说话。
于是授意:“接着说。”
刘晔眼睛一亮,知道猜对了。
“王朗清贫,为官廉洁,几乎人人皆知,可是却经常能够拿出钱物帮助他人,受其惠者多矣,臣怀疑王朗还有他处来钱。”
刘协微笑——小叔叔,你太可爱了!
点头道:“既然怀疑,那就去查,严查!不可遗漏!”
刘晔道:“臣遵旨!臣退下了。”
刘晔刚出门,黄门报说荀彧来了,还带着一个人。
刘协叫传后便去端杯子喝水,早朝上可以喝水,但一有事情就容易忘,忙得好像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才想着没时间喝水,杯沿碰到嘴边,荀彧进来,同样身着朝服没换,跟在荀彧后头的人穿着身青色褐衣,布巾束头,虽蓄了点须还满身风尘,但长了张小圆脸,还带点肉,眼睛也圆圆的很有神,看不出到底是十几岁装老成,还是根本就已经二十来岁三十岁了。
刘协心里一动,这口水又没喝到,杯子搁回了案上。
“文若,这莫非就是……”说着话,刘协已经站了起来,绕过桌案,在珠玉声中朝下走去。
荀彧躬身笑道:“皇上,没错,这就是郭嘉,郭奉孝。”
早朝之前刚刚听到郭嘉到了江陵的消息,荀彧便在下朝后赶紧去接了郭嘉入府拜见刘协。
郭嘉被荀彧的人接了车,带到州府侧门外,等着等着的,他在车上睡着了,荀彧下朝绕过去,打开车门一看,好睡着呢!赶紧连拉带拽的把人弄醒拖进来。
郭嘉走着道头还在点,脚下发飘,做梦一样。
此时看到刘协上戴冕冠,下着朝服,贵不可言,更觉得是在做梦了,跪下拜道:“草民郭嘉,叩见吾皇万岁!”
刘协赶两步,抖抖袖子拉住郭嘉的手腕,笑得喜不自禁:“奉孝远来,朕甚喜!快平身,路上行来十分辛苦吧?”
郭嘉顺着站起来,咧嘴笑:“不辛苦,正好睡觉,耳朵里听得木辕车轮辚辚做响,如梦催觉。”
荀彧在旁道:“奉孝说话便是这般吟诗样的,听之悦耳。”
刘协点头,总觉得有哪里感觉不对劲,郭嘉的表情怎么这么梦幻呢?
荀彧劝他坐下说话,刘协放了手归坐,让荀彧和郭嘉也坐了。
荀彧看刘协态度,知道郭嘉不会受冷落,放下心来,立即记起早朝上的事情。
“皇上,为何命押下王奉常?还有臣上的奏简?”
刘协看屋里的人,陆逊、荀彧、郭嘉,都是信任倚重的人,连黄门也只候在门外,便直言道:“朕想除掉王朗。”
荀彧吓一大跳:“为何?”
刘协想都不想,说辞张口就来:“朕早些年在许都宫中时发恶梦,净是被逼宫禅位,被先帝怒斥的,凡此种梦,很奇怪的必有王朗和华歆在内,梦中他们便是替曹操逼迫于朕的人。”
古人把做梦当大事,当预兆,尤其是帝王的梦,多半还可能影响朝局。